“他這個聽天由命,倒是也挺有意思的。”向榮皺著眉頭思忖片刻,又問道,“後來,又發生什麼了?”
“後來,我就一直盯著他唄。”楊毅咧了咧嘴,“我監聽了他的電話。”
向榮和小陳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充滿了驚訝。
“這期間,他對王可的案子像是一直不聞不問,即便是原來的同事經常給他打電話,他幾乎也是很少發表意見。”楊毅抽了口煙,稍作停頓,“我們倆也見過幾面,但就好像互相在打心理戰,誰也沒有挑破,直至我們最後一次喝酒。”
“就是你說的喝了大半宿那次?”小陳瞥了瞥楊毅。
“對,”楊毅點點頭,“就是那次喝酒,他坦承了和王可的交往,包括他和王可在河邊車震的全過程,但是他明確地說,他不知道王可是怎麼死的。”
“你總算知曉答案了,”向榮吁了口氣,“但是你相信嗎?我是指他說的和王可的死亡無關。”
“我相信。”
“只是憑藉他說的話?”向榮追問。
“對。”楊毅回答雖短卻很堅定。
向榮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楊毅,說道,“對於你們來說,那個晚上都挺難過的吧?”
“是不好過,”楊毅嘆口氣說道,“我終於排除了他的嫌疑,就像警方當初排除我的嫌疑一樣,我可以把調查重點挪到別的方向了。雖然我獲悉了王可和他交往的真相,但沒多少欣喜的感覺,反而五味雜陳。”
“是得五味雜陳,想都能想得到。”小陳撇撇嘴。
“你知道,最後的滋味兒就像訣別。”楊毅苦笑。
“訣別?”向榮啞然失笑。
“對他的調查告一段落了,我們就再沒了虛與委蛇的理由。”楊毅的嘴角泛出一絲苦笑,“他都和王可那樣了,你們說,我還怎麼能見他?”
“但是你有點兒不捨?”向榮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他媽地,我承認,多少有點兒。”楊毅訕訕地咧了咧嘴,“他那個人,和我還真挺投脾氣的,要是沒有王可這事兒,沒準兒我們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向榮和小陳會意地交換了眼神,問楊毅,“那最後他怎麼進去了,還和你們一起玩兒守株待兔?”
楊毅噴出一串煙霧,怔了怔,說道,“事情的發展太富有戲劇性了,我們喝完酒沒幾天,他突然自首了。”
“自首?”向榮和小陳詫異不止,面面相覷。
“對,自首。”楊毅皺皺眉,“他交待王可是在和他爭吵的過程中,兩人發生了肢體接觸,意外死亡的。”
“這不不是真的嗎?這種事兒他也敢輕易往自已身上攬。”小陳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現在清楚了這不是真的,但當時沒人敢否定,他對細節的描述太真實,讓人不得不相信。我覺得警方也是鬆了口氣,覺得王可的案子終於能破了。”
“那後來的轉機又是怎麼出現的呢?”向榮盯著楊毅問。
楊毅嘆了口氣,說道,“因為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憑什麼?”小陳眨了眨眼。
“我就是不相信。”楊毅輕輕笑了笑。
“我看你們兩個都挺有意思的,”向榮瞥了瞥楊毅,接話道,“當初你被警方懷疑,他不相信你是兇手;現在所有人都覺得事兒就是他乾的,你又不相信了。你們倆彼此信任度很高嘛。”
楊毅白了白向榮,沒說話。
“不過幸虧你沒相信,不然就不會水落石出了。”向榮吁了口氣。
“當時情形挺微妙的,警方當然有袒護的意思,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他自已交待的事兒太大,警方不敢徇私枉法,再加上他咬得很死,警方也沒什麼別的抓手,就把他用故意殺人的罪名刑拘了。”
“故意殺人?那豈不是很嚴重,他自已會不知道後果?”向榮雙眉微蹙。
“他當然清楚後果,但我覺得他像是置之度外了。”楊毅下意識地咬住嘴唇。
“置之度外?”小陳疑惑地看著楊毅,問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楊毅平靜地望著向榮和小陳,淡淡地說,“一是贖罪,二是掩蓋真相,保護真正的兇手。”
“贖罪,掩蓋和保護,”向榮琢磨著楊毅的話,緩緩點頭,又將信將疑,抬起頭問楊毅,“你就那麼肯定?”
“現在看是這樣,但當時我也沒太大把握,我只是有個直覺,事兒不是展鵬做的,他跳出來,一定是在為別人頂罪。而且因為他的罪名很重,自首又會讓他身敗名裂,所以,他和那個人的關係一定很深。”楊毅吁了口氣,悵然若失,“原本我估計他可能就會有同性的夥伴兒,到那個時候,我基本確信,他應該有個同性情人,而那個情人和王可的死直接相關。”
向榮和小陳都望著楊毅,若有所思。
楊毅抽了口煙,繼續說道,“展鵬自首後,以我姐夫為代表,有一些人急於為他脫罪,但苦無良策,我適時地跳出來,指出有疑點,他們一定喜出望外。當時我沒有任何證據,一切都是揣測,但我也必須介入,不然,情勢就會三下五除二,按照展鵬設想的發展,那樣,他會被囫圇地定罪,真相永遠不會大白於天下,我也沒法為王可報仇。”
“然後呢?”向榮聽著緊張,皺著眉頭問。
“我和我姐夫一拍即合,由我做展鵬的辯護律師。”
“什麼,你做他的律師?”向榮和小陳都差點兒跳起來。
“對,”楊毅咧了咧嘴,“展鵬被刑拘後,關押在看守所,律師是唯一合法的他可以會見的外面的人,我姐夫他們想透過我和他建立一個溝通渠道。而我,也想利用律師的身份,創造和他見面交鋒的機會,試圖尋找他的漏洞,尋找我們夢寐以求的證據和突破口。”說完,他長長地吁了口氣,看著兩人說道,“剩下的事兒你們就都知道了。”
“你可真是個行動派,”小陳感嘆道,“看著挺感性的一個人,做事兒又這麼理性。”
“你做他的律師,我真是沒想到。”向榮連連搖頭。
“說起這個,”楊毅苦笑,“我說過整件事兒都他媽狗血,但我做展鵬的律師,是最狗血的部分。我時時刻刻得提醒自已,不能忘記辯護律師的職責,但我還得引導他,吐出真相,這就是個悖論。”
“你啊,真是自找的,”向榮看著楊毅,啞然失笑,“這他媽不人格分裂才怪呢。”
“我還好吧。”楊毅伸手摸著自已的頭,衝著兩人做了個鬼臉。
“好?好什麼好?”向榮瞥了瞥楊毅,“今天一見你,就覺得你狀態不對,現在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真相大白,王可也即將大仇得報,你受這些磨難也值了。”
“還沒有完全真相大白,”楊毅緩緩搖頭,“在昨天之前,本來只剩一個疑點,就是展鵬是否協助了汪強的逃跑,不過我姐夫承諾了,他們會去查。”
“那昨天之後——”向榮眯起眼睛看向楊毅。
“昨天我見了展鵬,他說了一句話,折磨我到現在。”楊毅面露苦笑。
“哦?”向榮和小陳都盯向楊毅。
“聽他的意思,像是因為我,他才選擇了自首。”楊毅略顯茫然,“這完全推翻了我原來的整個判斷。”
“都這時候了,他還在想著為自已開脫啊。”小陳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他那不是開脫,他至少不會對我開脫。”楊毅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所以我才難受。”
“有那種可能嗎?”向榮靜靜地打量著楊毅。
楊毅回望著向榮,沒有回答,沉吟片刻,嘴角泛出自嘲的笑容,“我姐夫還認為我們倆有可能有一腿。”
“你們倆有一腿?”小陳不可置信地笑出聲,就像發現了新大陸,“這他媽才是最狗血的。”
向榮難得地沒有呵斥小陳,瞥了瞥楊毅說道,“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你應該比我熟悉吧?”
“你說什麼?”楊毅一時有些恍惚。
向榮嘆了口氣,笑了笑說道,“聽完了整個故事,我怎麼覺得你和展鵬陷入了囚徒的困境呢?”
“囚徒困境?”楊毅皺皺眉,“你是說博弈論?”
“我這只是個比喻,”向榮白了楊毅一眼,“你自已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