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提審室,走廊裡空無一人,靜謐得有些詭異。楊毅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他忙伸手扶住牆,眯了眯眼,長長地吁了幾口氣,然後晃晃頭,繼續前行。

他的耳畔又響起了展鵬最後說的那幾句話。如果是換作其他的人,無論任何時候他聽到那些話,他都會覺得是天大的笑話,無恥之極,可它們偏偏是出自展鵬口中,略感震驚之餘,他不由得心生漣漪。

他躊躇著走出陰暗的大樓,午後的暖陽晃痛了他的眼。禹禹獨行的他,就像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腿沉重得邁不開腳步。好不容易捱到檢查室,他木然地接受了出所檢查,簽了字,終於來到了自由的世界。

他半仰起頭,眯著眼仰望天空,前方,一隻不知名的鳥兒在半空中飛翔,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那隻鳥,直至它消失在視野中。他輕輕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煙點燃,回望了一眼身後的高牆,轉身向馬路對面的停車場走去。

站在自已的汽車旁,他抽完了煙,然後開啟車門,坐到車裡,點火發動引擎,駕駛汽車緩緩離開,駛向進城的方向。一路上,他的腦袋木木的,什麼也想不進去,所有的動作都是下意識的機械動作,當他意識到自已已經停下汽車時,驀然驚覺已來到了健身館的樓下。

他用兩個拇指揉了揉太陽穴,摸起手機給宋曉輝打電話,鈴聲剛響了三遍,電話就被接通了,他斷定宋曉輝此刻並沒有上課。“宋哥,不忙吧?”他問道。

“還行。”宋曉輝簡短回答,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感情。

“那——你陪我呆一會兒吧。”楊毅覺得自已很無力。

宋曉輝沉吟一下,說道,“成,你在哪兒?”

“我就在路邊,你下來吧。”

放下手機,楊毅點了根菸,眼睛不經意地瞄向健身館的出口。不大的功夫,宋曉輝就走出了大樓,他沒有換衣服,穿著一身運動裝,看起來很精神。他略作張望,徑直向汽車走來,拉開車門,一屁股坐到副駕上。

“也不多穿件衣服,不怕凍著?”楊毅衝著宋曉輝吐出一口煙。

宋曉輝嗔怪地瞪了楊毅一眼,揮手驅散煙霧,皺褶眉頭,“怎麼想起這時候讓我陪你?”

“人緣兒差唄,找不到別人了,”楊毅咧嘴苦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就開到你這兒了。”

“心情不好?”宋曉輝斜睨著楊毅問道。

“也許吧,”楊毅吁了口氣,“我也說不好,就是一個人覺得瘮得慌。”

“你說你這麼大的人,”宋曉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道,“說吧,陪你幹什麼?”

楊毅望著宋曉輝,眼睛閃了閃,笑道,“我餓了,午飯沒吃,原本沒覺得什麼,但剛等你這會兒,都前心貼後背了。”

宋曉輝的眼角綻出笑意,點點頭說道,“成,想吃什麼,我請你。”

“不用你請,陪我一起吃就行了,”楊毅邊說邊發動引擎,目視前方,“我現在不想一個人呆,也可能不是不想,是不敢。”

宋曉輝轉頭看向楊毅,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

汽車在午後的馬路上穿行,最後停到了西單大悅城背身兒的一條巷子裡。

兩人下了車,楊毅帶著宋曉輝穿過不寬的柏油路,進入一個看起來不甚起眼的門臉。門臉裡面卻別有洞天,佈置得很素雅,迎賓得到確定的答覆後,將兩人帶到一個精緻的小包間。

“兩份套餐。”楊毅對迎賓說。迎賓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常客?”宋曉輝問。

“來過幾次。他們家菌類不錯,都是野生的。”

“只有菌類?”宋曉輝見楊毅點頭,撇撇嘴說道,“那有什麼吃頭兒。”

“你嚐嚐嘛。”楊毅啞然失笑。

宋曉輝也笑了,又問道,“一會兒喝什麼酒?”

“這兒沒酒。”楊毅搖搖頭。

“沒酒?”宋曉輝不可置信地看著楊毅,“難得見你吃飯不喝酒啊。”

“我今天不敢喝,”楊毅面露苦笑,“我之所以來這兒,一是圖他家沒酒,二是圖他家肅靜,我今天聽不得亂,有點兒動靜就煩得不行。”

宋曉輝嘆了口氣,望著楊毅關切地問道,“楊毅,你今天怎麼了?”

“嗨,再說吧。”楊毅搪塞過去,又說道,“有你陪我就行了,我一個人瘮得慌。”

宋曉輝瞥瞥楊毅,暗自嘆息。

菜一道一道地上,很精緻,量都不大。宋曉輝偷偷瞄著楊毅,有樣學樣地跟著他吃菜、喝湯。

兩人邊吃邊聊,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楊毅突然問宋曉輝,“宋哥,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宋曉輝本想揶揄幾句,但見他到認真的神情,便遲疑著沒有開口。

“宋哥,我也不瞞你,王可剛不見的那些天,我幾乎還是在樓上睡覺。”

宋曉輝瞭然地點點頭。

“但自從咱倆在刑警隊見到他的屍體,睡了幾宿之後,我就不敢在樓上睡了。”

“為什麼?”宋曉輝詫異地問。

“我覺得,”楊毅咧了咧嘴角,“王可還在那個房間裡。”

“你別嚇唬我。”宋曉輝盯著楊毅,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真的,”楊毅眨了眨眼,“有好幾次,我都是睡著睡著突然就醒了,然後就看見王可正壓在我身上,對著我笑,但我不能說話,身體也不能動。”

“真的假的啊?”宋曉輝將信將疑。

“我至於編瞎話誆你嘛,”楊毅臉上現出難為情的神情,“原來每晚睡覺前,我倆在床上,都要膩歪一會兒,他就喜歡趴在我身上,睡覺也是摟著我睡。宋哥,我跟你說,後來那感覺太熟悉、太真實了,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根本動不了。”

宋曉輝就像聽天方夜譚似的,一臉不可置信,問道,“那然後會發生什麼嗎?我是說,王可會不會跟你說話之類的。”

“那倒沒有,他就壓著我,又蹭又摸的,看著我笑,”楊毅咧了咧嘴,“每次也就十來分鐘,他就會消失,我也就能動了。”

“我操,還有這麼玄乎的事兒。”

“玄乎吧?”楊毅故作神秘地擠擠眼,又問宋曉輝,“宋哥,你碰到過這種事兒嗎?”

“我沒碰到過,倒是聽別人講過類似的事情,但不完全一樣。”宋曉輝說。

“哦?講講。”楊毅來了興致。

宋曉輝瞥了楊毅一眼,說道,“上小學那會兒,我家還住平房,我有個同學住樓房。那時候還是老式樓房,樓道沒燈,一到晚上就黑咕隆咚的,尤其是冬天的晚上,外邊颳著北風,嗷嗷的,樓道里挺瘮人的。”

“嗯。”楊毅點頭附和,端起瓷盅兒,喝了一口湯。

“有好幾次,我那個同學在樓道里都看見了一個穿白衣服的人,衝著他勾手指,嘴裡喊著,‘小夥兒,小夥兒。’給丫嚇壞了,在那之後,晚上沒有大人接他,都不敢自已上樓了。”宋曉輝邊說邊學,還勾起了手指。

楊毅見宋曉輝學得惟妙惟肖,噗嗤一下樂了,嘴裡的湯也噴了出來,忙抽出紙巾擦拭。

“你看你,不信?”宋曉輝皺了皺眉。

“我信,我信。”楊毅忍俊不住,連連點頭,“你這個更玄乎,不管怎麼說,我這個還是熟人呢,你那個,生臉兒一個。”

“有些事兒啊,真是說不清楚。”宋曉輝感嘆道。

楊毅吁了口氣,說道,“後來我在網上查了查,有人說我那個叫鬼壓床。”

“這個說法我聽過,但身邊人碰上,你是頭一遭。”宋曉輝看著楊毅,“網上怎麼解釋?”

“還不是西醫、中醫那一套,”楊毅笑了,“西醫叫睡眠癱瘓症,中醫說人壓力大,類似做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

“你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嗎?”宋曉輝問。

“我不知道,”楊毅苦笑搖頭,“我就覺得我當時的感覺,太真實了,越想越後怕,然後晚上就不敢再上去睡覺了。”

宋曉輝略一思忖,身子向前湊了湊,小聲說道,“該不會是王可真不願意走吧?”

“大哥,我的好大哥,”楊毅哭笑不得,“你沒瞧見我本來就夠心神不定的了,你還在這兒給我拱火兒,你可真會寬慰人。”

宋曉輝訕訕地笑了笑,“不是,我是說,王可還沒火化,沒沉冤昭雪不是?”

楊毅望著宋曉輝,倒吸了口涼氣,說道,“不行,我得出去抽根菸,見見陽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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