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外來的人都離開了,王偉也在楊毅的堅持下,回家去休息,第二天他要開車。靈堂裡只剩下陳飛兩口子,還有楊毅和宋曉輝。四個人兩兩相對而坐,各懷心事,靈堂裡靜寂無聲。

楊毅不時扭頭打量靈床上的王可,又用眼偷偷瞄瞄坐在對面的王可的姐姐和陳飛。王可的姐姐一臉倦容,昏昏欲睡,陳飛則頭顱微垂,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什麼。

楊毅心裡越來越失落,隨著時間的流逝,與王可獨處愈發變成無法實現的奢望。或許命中註定,他與王可,只能是匆匆的分別,即便是最後的訣別。

“知足吧,”他對自已說,“至少最後的時刻,你們還在一起。”雖然他一再勸慰自已,但心中的煩躁也與時俱增,甚至多少對坐在對面的兩人心生怨意。天意,他又想起了大寶用過的那個詞,天意如此,也只能望天長嘆了。

他轉頭瞥見香爐裡的香燃得只剩下少許,連忙站起身走向香爐,在香袋中取出三支香。陳飛被他的舉動所驚動,也起身湊了過來,用火機把香點燃。四目相對,疲倦中都透著真誠。

再坐回到椅子上,楊毅的目光不禁被坐在對面的男人所吸引,所幸陳飛眼神低垂,根本沒注意到發生了什麼。這個坦蕩的東北漢子,對王可的愛意究竟是一無所知,還是或多或少有所察覺?楊毅猛然驚覺,自已對王可家人的怨意,遠非僅僅他們是獨處的阻礙那麼單純,或許更多地,竟來源於王可曾經愛過那個男人。

王可竟然愛過那個坐在對面一臉落寞的男人!

他的落寞究竟為何?

楊毅少見地湧出一絲不自信,暗自和對面的那個人比較起來。他不得不承認大寶說過的話,光看外表,這個年齡介於自已和宋曉輝之間的男人,不僅長得帥氣,而且看起來很爺們。更重要的是,他曾令王可感受到絕對的安全。

難道我就沒有給過他安全感嗎?

那個躺在水晶棺裡的人,對誰的愛會更多一些?

王可對自已的那份感情,會是愛嗎?

恍惚中,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們三個,在這個時空中,王可緩緩從棺材中坐起,平靜地注視著相對而坐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他會選誰?

“真無聊。”楊毅猛地甩甩頭。

“等等,”一個聲音在楊毅的腦海中響起,“王可是你心愛的人,假如有一個人,曾給過他溫暖,帶給他安全,即便是王可愛過他,那也是你和王可還沒有相遇的時候,對於那個人,你不應該是心存感激嗎?”

可是——楊毅驀地想到了展鵬——從那個角度而言,難道他也要感激展鵬嗎?

意識到自已在胡思亂想,楊毅無奈苦笑搖頭。或許這最後一晚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了,他才會如此張皇失措。心念及此,他把視線移向靈床的方向。猛然,他開始心疼起王可。初戀的茫然與痛苦刻骨銘心,假如王可遇到張飛的時候正是情竇初開,就像當初自已遇到鄭川一樣,那王可除了禁忌的痛苦,更增添了一份亂倫的折磨。

“王可!”楊毅的心被緊緊地攫住,他無聲地吶喊著,心痛不已。他再也無法抑制澎湃的心潮,索性起身走到靈床前,盤腿坐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陳飛和宋曉輝都有些驚訝,但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動。

“王可,對不起,看看我今天都想了什麼!”楊毅低頭默唸,心中充滿自責。他輕輕吁了口氣,抬起頭,望向靈柩中的王可,王可在棺材中仰躺著,只留給他一個側面的輪廓。

“算了,什麼都不想了,就想想咱倆吧。”楊毅咧了咧嘴,“你還記得第一次帶我到蘆葦蕩的情形嗎?你不是還說過要帶我回家嗎?要是這世上只有咱們倆該多好啊。”

王可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

“對了,你喜歡那首歌,是吧?”楊毅吸了吸鼻子,想起王可倔強而不屑的眼神,他的嘴角綻出一絲微笑,“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我再給你唱一遍,你好好聽著。”

楊毅望著王可,無聲地哼唱起那首他們倆人的歌曲: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方向,卻見依稀彷彿,她在水的中央。

我願逆流而上,與她輕言細語,無奈前有險灘,道路曲折無已。

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足跡,卻見彷彿依稀,她在水中佇立。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楊毅沉浸在空靈中,哼唱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什麼時候,陳飛也盤腿坐到了他的身旁,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悄聲問,“累了吧?”

楊毅回過頭,嘴角咧出一絲疲憊的笑。

“走,出去抽一根。”陳飛眨眨眼。

楊毅抻了個懶腰,起身和陳飛來到門外,午夜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在他們的身上拂過。

陳飛給兩人點了煙,活動了一下筋骨,打量著楊毅說道,“看起來你和王可的關係不錯。”

楊毅一怔,想起提前想好的說辭,“樓上樓下住著,他住十八樓,我住十六樓,我去健身,還是他介紹的呢。”

“哦。”陳飛點點頭,“平時打交道多嗎?”

“也不算多吧,”楊毅遲疑一下,“絕大多數都是打個照面,在小區、在健身館都是。”

陳飛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真誠地感激楊毅,“今天虧得是有你和宋哥幫忙,還能給王可搞個儀式。”

楊毅勉強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哎,”陳飛吐出一口煙,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現出一絲悲慼,“你說那麼壯的人,連三十還不到,真沒想到,腦血管還能出毛病。”

“大家都沒想到。”楊毅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話語。

“這些年,我倒是年年都提醒他注意心血管和腎,可是——”陳飛緊皺著眉頭,難掩悲痛與自責。

“怎麼?”楊毅有些意外。

“高考那年,他病過一次,最後也沒確診是紫紺還是紫癜,後來是按照過敏性紫癜治療的,折騰了好幾個月。”

“當時痊癒了嗎?”楊毅急切地問,他從未聽王可提起過。

“應該算是痊癒吧,但是因為當時病因不明,我這心裡始終就放不下。他原來在瀋陽,我還能看著他點兒,讓他每年做一次全面體檢,後來他來了北京,我也就只能電話盯著了。這小子仗著自已年輕,根本不把身體當回事兒。”

“那他那些體檢有什麼異常嗎?”楊毅的心懸了起來。

“說來也奇怪,這些年倒是一直挺正常的,他一直怪我小題大做,”陳飛苦笑著搖搖頭,“就是在北京這幾年,雖然說他有些不情願,但我每次打完電話,他都能去做體檢,然後把結果拍下來發給我。”

“還是正常?”楊毅顫聲問,心裡湧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嗯,壯得跟頭牛似的。”陳飛吁了口氣,“好在他一直做健身教練,需要自律,我也放心不少,但誰承想——”他惋惜地搖了搖頭。

“你這姐夫,對小舅子可以啊,都這麼大了,還一直管著。”楊毅斜睨著陳飛,不知自已是什麼心情。

“當初他去瀋陽看病,就趕上了嘛。”陳飛咧了咧嘴,“那時我還和他姐搞物件呢,還不得好好表現表現?”

“那是應該。”楊毅揶揄道。

“沒想到,那小子就黏上我了。”陳飛淡淡地笑了笑,“後來我和他姐結婚了,他正好在瀋陽上學,那就更方便了,一到週末就往我們家跑,畢業工作了也是如此。”

“他往你們家跑,都幹什麼啊?”楊毅裝作不經意地問。

“蹭吃蹭喝唄,還能幹啥?”陳飛瞥了瞥楊毅,咧嘴笑道,“那小子就喜歡拉著我喝酒,老能喝了,不過倒和我投脾氣,我喜歡。”

“他能喝酒?”楊毅略感詫異,平素王可很少喝酒。

“酒量相當可以,經常都能把我喝懵了,我倆都招他姐煩。”陳飛咂咂舌,見到楊毅詫異的樣子,問道,“怎麼,他不和你們喝啊?”

楊毅緩緩搖頭,說道,“他很少喝酒,即便喝,每次量也不大。”

“那他還真算聽話,他離開瀋陽時,我就囑咐他在外邊少喝酒。”陳飛不覺有異,自顧自地說,“這幾年,只有春節才能碰見他,在老丈人家也沒法放開了喝,還別說,有時候還真挺想他的。”他怔了一會兒,不無懊惱地說,“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就把他摁在瀋陽了。”

楊毅怔怔地望著陳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飛抬頭看看天色,回頭徵詢楊毅的意見,“眼看著天就亮了,咱們再續一根?”

“成。”楊毅長長地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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