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從石家莊站開出不久,便向西進入了山區,張文峰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站牌,嘴裡唸叨了一句,“井陘關。”
“你說什麼?”坐在他對面鋪位上的丁祥問。
“外面就是戰國時著名的關隘,井陘關。”張文峰衝著窗外努了努嘴。
“哦,你是說井陘啊,”丁祥恍然,“我有個大學同學,老家就是這兒的,我們還到他家來玩過,那兒是個礦區,出煤的。”
“你倒沒少跑。”張文峰咧嘴笑了笑,抬腕看看手錶,說道,“差不多走了一半了。”
“差不多了吧,”丁祥向窗外張望著,“其實沒多遠,不過這一段都是山區,火車速度起不來。”
張文峰點點頭,詢問道,“剛才聽廣播,餐車已經營業了,咱們過去對付一口?”
“我真不想在火車上吃飯,都膩膩的了。”丁祥不情願地嘆了口氣。
“先墊墊肚子吧,晚上還有行動呢,下車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吃飯呢。”
“行吧,咱就這個命。”說完,丁祥率先站起身。
兩個人穿過兩節車廂,來到餐車,出乎他們的意料,除了兩三個餐車工作人員聚在一端,沒有乘客過來就餐,偌大的餐車空蕩蕩的。
“你看,現在餐車都沒人來了。”丁祥回頭嘟囔了一句。
“可能過一會兒就能上人吧,咱們來得早。”
兩人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服務員見來了生意,忙拿著選單走過來。
“你看看想吃什麼。”張文峰把選單推給丁祥。
“你看著隨便點兩個吧,”丁祥推回選單,又瞥了瞥服務員,說道,“這餐車上的東西就那回事兒。”
“嗨,出門在外,沒啥可講究的。”服務員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張文峰看著服務員,嘿嘿一笑,然後點了兩個菜,又叫了米飯和湯,付了款。
“哎,如果是以前,在餐車上喝點兒酒,還是挺舒服的。”張文峰望著服務員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
“那就喝點兒唄。”丁祥眨眨眼。
“我不是戒酒呢嘛,”張文峰咧了咧嘴,“你要是想喝,我給你叫點兒。”
“你拉倒吧,戒什麼戒啊?”丁祥輕輕笑了笑,“你這兩天還能和媳婦上床咋的?等你回到家,這點兒酒精早就新陳代謝排出去了。”
“那晚上還有行動啊。”張文峰有些心動了,這幾天又煩又累,他真是想喝點兒酒。
“就咱們那酒量,少整點兒,能礙什麼事兒?”丁祥不以為然,接著說道,“咱不整白的,一人兩瓶啤酒,喝完正好到地方,省得回臥鋪,躺著坐著都難受。”
“也行吧。”張文峰下了決心,揮手叫來服務員,又加了四瓶啤酒。
很快,酒菜就端上來了,兩人起了酒,邊喝邊聊。
“丁峰那傢伙,也沒那麼狡猾嘛,我還擔心他中途溜下車呢。”丁祥冷不丁冒出一句。
“是啊,我也沒想到能這麼順利。”張文峰就著瓶子喝了口酒,若有所思。
早上剛到單位,太原警方的協查反饋就過來了。丁峰這兩天就在家裡居住,而且沒有外逃跡象。經請示領導並和太原警方商議,隊裡決定,派張文峰和丁祥到太原實施抓捕。
“咱不會整錯了吧?”丁祥也喝了口酒。
“什麼整錯了?”
“丁峰啊,”丁祥看著張文峰,“他要是真想逃亡的話,能老實在家裡待著?”
“可能他沒料到咱們這麼快就能摸到他吧,”張文峰皺皺眉,“或者他正在做出逃準備呢。”
丁祥緩緩搖頭,說道,“我總覺得似乎哪兒有點兒不對勁兒,萬一他和老展那事兒沒關係呢?我是說,他離開北京只是個巧合,沒準兒真的是回家照顧病人呢。”
“可他為什麼到了西客站就把手機卡卸了?”
“可能手機真被偷了。”
“那回家這麼多天,他也不補卡?”
“可能忙顧不上唄,或者在太原也補不了北京的卡。”
“那兩個計程車司機的證言——”
“嗨,我想說的就是這個,”丁祥嘆了口氣,“沒錯兒,是有那兩份證言,也證實了那兩個過程,但沒有直接證據吧,說那個人一定是丁峰。”
張文峰思索著,沒說話。
“老張,你注意到沒有,我們手頭的證據,沒有一個能完全把丁峰坐實的。”丁祥端起酒瓶喝了一口,繼續說道,“無論是咖啡館的人,還是丁峰的鄰居,都無法證實他和老展有那個關係。還有,兩次查監控我都在場,老展家門口那回,那臉根本看不清;而司機在咖啡館,嚴格說,也是模稜兩可。”
“這些我都知道,”張文峰苦笑,“但除了丁峰,目前我們沒有別的線索,只能先捋這條線了。”說完,他眨著眼打量著丁祥,問道,“你心裡有這麼多疑惑,怎麼不早說?”
“那不是我看你堅持嘛,”丁祥晃晃頭,“其實我也著急,我也知道目前只有這一條線,這不是咱們倆出來了,我就和你叨咕叨咕,我就是怕萬一咱們整錯了,那就熱鬧了。”
“哎,先把人摁住吧,把人摁住了,事兒就都清楚了。”張文峰揚揚眉,“假如真是丁峰,如果這次讓他逃了,那可真不好抓了。”
“也是這個理兒。”丁祥點點頭。
“那就別愣神了,趁熱吃吧。”張文峰伸著筷子指了指菜。
丁祥笑笑,吃了兩口菜,又感慨道,“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怎麼都讓我趕上了。”
“你?流年不利?”張文峰瞥著丁祥,臉上似笑非笑,像是他不該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不,先是楊毅那案子,現在又是老展。”丁祥瞄了瞄張文峰。
“小丁,這是出來了,我才和你說,往後心裡有點兒數,別啥事都攬。”張文峰意有所指。
“你以為是我自己攬的?”丁祥白了白張文峰,“上邊找到頭上了,你說我怎麼辦?”
“怎麼不找我和老展呢?”張文峰看著丁祥,冷哼一聲,“還是你們好捏吧。”
丁祥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也就是楊毅那小子傻,出去光顧著忙王可的事兒了,不然那小子較真兒,真要是鬧騰起來,你們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
“上邊說,楊毅肯定不會折騰。”丁祥小心地看著張文峰。
“他們怎麼就那麼肯定呢?再說了,這種包票你也能信?”張文峰斜睨著丁祥,見他欲言又止,就皺皺眉說道,“算了,我也不問,我就是想告訴你,正常案子,咱該咋辦咋辦,加班玩命都不是事兒,其它的嘛,多點兒心眼,真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沒人給咱兜著,倒黴的是咱自己。”
丁祥默默點點頭,衝著張文峰豎起大拇指,表示感謝,端起酒瓶,和張文峰碰了瓶。喝完一口酒,他擦了擦嘴角,對張文峰說,“老張,我說一句話,你別不愛聽啊。”
“咱倆——”張文峰揚揚頭,“你說吧。”
“你說老展也是的,想自首吧,直接找頭兒不就結了,幹嘛還先和你說,你看,案子又落到你手了吧?”
“那又如何?”張文峰本以為他要說什麼,一聽是這個,便沒當回事兒。
“在那之前,老展可是自己查自己。”丁祥意味深長地眯眯眼。
張文峰的心中驀地湧出一絲不安,緊緊地盯住丁祥。
“你和他一組的,你們一起查他自己。”丁祥望著張文峰,一字一頓補充道。
張文峰愣了下神,罵道,“扯淡,怎麼,隊裡有什麼風聲?”
“那倒沒有,”丁祥連忙否認,咧嘴笑了笑,“但我都能想到,架不住別人也會這麼想,況且——”
“況且什麼?”
“你們倆——”丁祥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關係那麼好。”
張文峰瞪著丁祥,忽然回過味兒來,伸出筷子狠狠地敲了敲丁祥的腦袋,“小兔崽子瞎琢磨什麼呢,你以為誰都跟老展一樣,喜歡男人啊?”
“你小點兒聲,”丁祥埋怨地皺了皺眉,回頭看看遠處的服務員,又對張文峰說道,“那一天一個電話,還都得半個小時以上。”
雖然楊毅說自己在監聽展鵬的電話,但張文峰不放心,還是讓丁祥調了展鵬的通話記錄,很顯然,丁祥注意到了他和展鵬的每日通話。
“說你是小兔崽子吧,連我都開始查。”張文峰紅了臉,急切地說,“我們就是戰友,戰友,你懂不?”每說一句,他用筷子敲一下丁祥的頭。
“我懂,我懂。”丁祥忙用手護住頭,“可萬一有人說閒話,說你在通風報信呢。”
張文峰愣住了,這才意識到嚴重性。
“老張,”丁祥扒拉開張文峰僵在半空的胳膊,“你和我掏心窩子,老弟今天也得點點你。你和老展關係好,大家都理解,你現在辦他的案子怎麼想,我也明白,我就是怕你太著急了,亂了方寸,反而適得其反,最後再惹一身騷。”
張文峰望著丁祥,長長地吁了口氣,說道,“給我根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