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展鵬家門前,楊毅深吸了幾口氣,才按響了門鈴。很快,門就無聲地開啟了,張靜略帶憔悴,靜靜地打量著楊毅,側身為他讓出路來。

“嫂子。”楊毅輕呼一聲,走進房間。

張靜帶上房門,在楊毅身後問道,“沒耽誤你上班吧?”

“沒事兒,我時間自由。”楊毅側過身,擠出一絲笑容。

“這事兒——我沒法找別人,”張靜眼神低垂,“張文峰他們要過來,我總得找個人作見證。”

“你做得對,嫂子,這時候得有自我保護的意識。”楊毅邊說邊向裡走,徑直走進餐廳,坐到餐椅上,問道,“他們幾點過來?”

“定的是十點。”張靜在他對面坐下,下意識地看了看牆上掛著的工藝表,楊毅也看過去,時間剛過九點二十。

“你喝點兒什麼?”張靜問。

“別麻煩了,嫂子,我又不是外人。”楊毅忙說。

“喝罐咖啡吧,現成的,又不費事兒,”張靜站起身走向冰箱,“我也得喝一罐,昨晚幾乎沒閤眼。”

“嫂子,你得注意身體啊,”楊毅接過罐裝的炭燒咖啡,“事情一兩天又完不了,不管怎麼說,還有小暉呢。”

“我知道。”張靜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又坐回到餐椅上。

“小暉還好嗎,你沒和他講吧?”楊毅關切地看向張靜。

“沒有,”張靜輕輕搖頭,“他還太小,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明白,我告訴他幹什麼?”她擺弄著手裡的飲料,“我們都沒在這兒住,我和他說,暖氣管道漏水了,把家裡淹了,這兒需要重新裝修,帶他回老房子了。”張靜嘴角泛出一絲嘲弄的笑容,“我是一天都不想在這兒呆了。”

“老房子?”

“原來我爸給我的一套房子,一直空著,好在離小暉的學校也不遠多少。”

“哦,也好。”楊毅心中湧出一陣難過,多無辜的孩子啊。“等他有時間,我過去陪他下棋。”

“再說吧。”張靜嘆了口氣。

“展哥他——問起小暉了,”楊毅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張靜,“還有你。”

張靜無力地笑笑,問道,“他怎麼樣?”

“還行吧,比我想象的要好點兒,他同意我做他的律師了,也知道你給他充了錢。”楊毅頓了頓,“管他的管教是劉世強,正好是他的同學,對他挺照顧的。”

“哦。”張靜不置可否。

“我和劉世強也挺熟的,那天我們仨還開了會兒玩笑。”楊毅不想讓房間裡的氛圍一直沉悶下去。

張靜疑惑地看向楊毅。

“我進看守所的時候,也歸他管。”楊毅咧了咧嘴。

“你——”張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我七月份才出來,在裡邊呆了三十多天呢,”楊毅笑笑,“不是什麼大事兒,被人陷害了,就是展哥他們隊辦的案子。”

“是嗎?”

“嗯,我就是因為那事兒才認識展哥的,他幫了不少忙。”

“哦,”張靜吁了口氣,抬頭問道,“他怎麼和你講的,他怎麼就故意殺人了?”

“他沒和你說過嗎?”楊毅詫異地問。

“他沒說過細節,只是告訴我有人死了,他得負責任。”

“關於案情,他一句也沒和我說,”楊毅望著張靜,不知自己該不該說。“他說對那一塊兒比我明白,知道怎麼處理。”

“我昨天也去見婆婆了,她也不清楚細情,”張靜頭垂得很低,“只是一個勁兒說,他們家對不住我。”她咧出一絲苦笑,搖搖頭,“這話展鵬也和我說過,那又有什麼用?我就是不明白,他怎麼故意殺人了?”

“我找過張文峰,他告訴我一些事兒,”楊毅默默嘆息,“展哥應該沒那麼嚴重,或許只是過失致人死亡,但是案件偵查階段,定性只能先那麼定,畢竟死了人,而且現場只有展哥和死者,沒有別的旁證。也許等偵查結束,定性就會改。”

“是嗎?”張靜抬起頭,眼中閃過光亮,“那他說沒說事情的經過?”

“說了,”楊毅遲疑著看向張靜,“展哥和死者爭吵,在過程中有肢體衝突,對方猝死。展哥是這麼交待的,屍檢報告的結論也是猝死。不過——”

“不過什麼?”張靜緊張地問。

“不過——”楊毅皺了皺眉,“展哥對那個人急救過,但沒救回來,然後,然後他把屍體沉到河裡了。”

張靜緊緊咬住嘴唇,繼而嘆了口氣,問道,“爭吵前還發生過別的吧?”

“你指什麼?”不安襲上楊毅的心頭。

“他們不是睡了覺嗎?那死了的人是他的情人吧?”

“啊,算是吧,”楊毅怔怔地望著張靜,“是在他的車裡——”

“那個人,”張靜泛出一絲苦澀的冷笑,“還是個男人吧?”

“展哥告訴你了?”楊毅緊緊盯著張靜。

“是啊,他告訴我了,”張靜用手矇住了眼睛,然後長吁一口氣,甩甩頭,“從張家口回來,他一本正經地和我談的,說這麼多年,他其實喜歡的是男人,他以為和我結婚了,他就能改,但最後發現根本就改不了。他說他把我害了,對不起我,要和我離婚。”

“離婚?”

“我當時都傻了,以為他在騙我,但緊接著他就說,他和一男的睡覺,死了人,他要去自首,我這才多少有點兒相信。”張靜很平靜,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就說了這兩件事兒。”張靜搖搖頭,“剛才聽你講這些,看來他倒是真沒騙我。”

“嫂子。”楊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哎,沒想到,這些年我竟然做了一個同妻。”

“你還知道這個詞兒?”楊毅有些意外。

“我這兩天上網才知道的,”張靜抬頭望向楊毅,嘴邊泛出苦笑,“楊毅,我告訴你,我都不敢想,一想就覺得噁心。要不是張文峰說要到家裡,今天打死我都不會回到這兒來。”

“嫂子,既然事情已經出了,你也別想太多了。”楊毅勸慰道。

“想太多?”張靜揚了揚眉,“我有什麼好想的,誰讓我攤上這樣一個男人呢?真的,我就是覺得噁心,噁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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