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宿醉中醒來，楊毅頭痛欲裂。
夏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讓他更覺燥熱。他窩在沙發裡，望著近在咫尺的窗紗，卻懶懶地不想起身。他徒勞地抬起左臂，擋在額頭，日光卻如影隨形，緊緊籠罩住他，令他無處遁形。索性，他猛地翻了個身，放任後背讓炙熱的陽光肆虐。
翻身的瞬間，淺灰色的牆壁上，對映出王可滿不在乎的面孔，他身子僵在沙發上，瞪大眼睛，緊緊盯著那張模糊的面孔。直到模糊消散殆盡，他才意識到那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嘆了口氣，把腦袋埋進沙發裡。柔軟的織物瀰漫著耳鬢廝磨的味道，他不禁悲從心來，卻欲哭無淚。
愣了會兒神，他掙扎著爬起來，到廚房接了一杯冷水，一口灌到肚子裡。然後他開啟窗，習慣地開了吸油煙機，點了根菸。
前一天晚上，他和劉三兒換了三個場子，回到家已是凌晨時分。他們先是在飯店，然後是酒吧，最後是KTV，真正地三中全會了一回。當劉三兒發現他的異狀，把房間裡的小姐都攆出去，他趴在劉三兒的肩膀上，差一點失聲痛哭。劉三兒什麼也沒問，把他放躺在自己的腿上，默默地陪他喝酒，默默地陪他抽菸，默默地聽他一首接一首地唱起舊時的情歌。
望著一串串升騰飄散的菸圈，楊毅的心中充滿苦澀。他掐滅煙，走進浴室，把自己脫光，站在花灑下。冰冷的水沖刷著他的身體，令他回想起在看守所的時光，剎那間，他甚至懊悔自己為什麼要出來。
披著浴巾來到書房，他清醒了許多。他開啟電腦，調出頭一天製作的表格，盯著表格下方的那一排電話號碼。
給黃婷婷打過電話之後，他又如法炮製，分別用王可的號碼給剩下的五個號碼打了電話。在劉三兒質疑的目光中，他先讓劉三兒撥打了那個兩次呼入的號碼。他實在沒什麼理由可編，索性就什麼都不說。
對面男人的聲音一傳進來，他就覺得有些熟悉，待聽完兩句話，他已然確認那個人是大寶。
“哎呦喂，一見到你家老楊，就有心情給我打電話了？”回想著大寶的聲音，楊毅的嘴角浮起苦笑。他摸過電話，給大寶發微信。
“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大寶秒回，“吃飯肯定有時間啊。”緊接著追了一條，“你家王可不是上班嗎，他有時間嗎？”
楊毅想了想，回道，“是我自己想見你。”
隔了兩分鐘，大寶才回道，“這事兒是不是我不能和王可說啊？”
楊毅盯著這句話，半天也沒回復。
又隔了一會兒，螢幕上出現了新的資訊，“時間？地點？”
這回楊毅秒回，“你定吧，看你方便。”
“那君泰六層雕爺牛腩，六點半。”
楊毅回了一個OK的手勢。
放下電話，楊毅看看錶，快四點了，他這才發覺自己早已飢腸轆轆。他在冰箱翻弄了一番，想起自己回來後就沒買過東西，終究悻悻作罷。
楊毅到飯店的時候，大寶已經坐在卡座等他了。一坐下，他就對大寶說，“咱們先點東西吧，我都快餓死了。”
“這兒點單簡單，都是套餐。”大寶揮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單。
“怎麼餓成這樣啊，你家王可虐待你？”大寶笑嘻嘻地問。
“昨天喝多了，早晨才回家，睡了一天。”楊毅答道。
“那王可也不給你弄點兒吃的？”大寶看著楊毅，接著說道，“也是，竟敢夜不歸宿，憑啥管你？”
楊毅聳聳肩，反問道，“單位在附近啊？”
“緊挨著，就中行。”
楊毅知道路口西北角那個建築，隨口說道，“工作不賴啊。”
“湊活吧，就一民工。”
“我記得你是光華的吧？”楊毅喝了口水。
“是啊，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楊毅笑了，“記得我上學那會兒，半夜經常騎車去你們南門那兒喝狗肉湯去。”
“喝狗肉湯？在哪兒啊？”大寶問道。
“毛毛，不過估計你沒趕上，後來拆了。那兒的狗肉湯可地道了。”
“我還真不知道。”大寶晃晃腦袋。
“我還去過你們勺地，勺地還在吧？”
“那酒吧一直在啊。”
“嗯，那時每次去勺地，都想打一架。”
“為啥啊？”大寶問。
“我們每次都是喝多了才過去，一看到每個老外身邊都圍著三四個中國女孩兒，我們都有揍老外的衝動。”
“我都快笑死了，”大寶用手頂住鼻子，忍著笑，“你們這是為廣大中國爺們打抱不平是吧？”
“嗨，誰沒年輕過啊？”楊毅淡淡一笑。
“你說你沒事兒老往我們學校跑啥啊？有人勾你啊？”
“哎，別提了，我們那兒不是第二黨校嗎？啥都沒有。”
這時，服務員端上套餐，楊毅忙對大寶說，“咱先吃吧，吃完再聊。”
看著楊毅狼吞虎嚥的樣子，大寶啞然失笑。“你慢點兒，別噎著。”
楊毅指指水杯，繼續埋頭苦吃。大寶見狀，也開始吃自己那份。
待兩人都吃完，楊毅叫服務員撤了餐具，重新換了兩杯水。大寶靜靜地打量著他。
“王可最近聯絡你了嗎？”楊毅平靜了一下心情，問大寶。
“你們倆怎麼了？”大寶不答反問。
“沒怎麼啊。”楊毅故作輕鬆。
大寶盯了楊毅一會兒，才說道，“你微信裡不是問過我嗎？我們這段沒聯絡啊。不過——”
“不過什麼？”楊毅追問。
“他昨天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但是不清楚是啥情況，他一個字也沒說。我琢磨著他可能是不小心碰到撥出鍵了吧。”
楊毅苦笑道，“那個電話是我打的。”
“你打的？那不是王可的手機嗎？”
楊毅笑笑，不置可否。
大寶狐疑地看著楊毅，問道，“那你為什麼給我打電話啊？”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號碼，”楊毅看著大寶，慢慢說道，“我只是想知道那個號碼的主人是誰。”
“你在查王可的電話？王可竟然允許你查他的電話？你是揹著他查的吧？”大寶的眼睛裡都是大大的問號。
楊毅淡淡嘆了口氣，半天沒說話。
“你們倆到底怎麼了？你要是再不說，我可走了啊。”大寶瞪著楊毅。
“王可不見了。”楊毅終於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