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又是被手機振動的響聲弄醒的。
迷迷糊糊中，手機又嗡嗡地響了起來，敲打著半夢半醒的他。他閉著眼睛摸向手機，但那響聲卻恰好停止了。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他堅持了一會兒，見沒有後續的響動，便鬆了口氣，任手垂到地毯上。
前一個晚上，他和鄭川、陳克在一起喝酒，一直喝到午夜。鄭川是四川人，陳克是東北人，兩人酒量都不差。他們彷彿又回到了學生時代，毫無顧忌地喝得酩酊大醉。
想起這兩個相識十幾年的死黨，依舊閉著眼的楊毅，嘴角牽出一絲笑意。在過往的生命中，這兩個兄弟陪伴了他大半的時光，甚至比王可的陪伴都要多。
王可這個名字閃進他腦海的一剎那，他一激靈睜開了眼。該不會是王可打來的電話吧？他側身摸到手機，抓過來一看，未接電話顯示的是李東旭的名字，他不禁大失所望。
王可在做什麼，怎麼就想不起來打個電話呢？不打電話，發個微信也行啊。楊毅盯著白色的房頂發呆，然後，他的視線緩緩移動，淺灰、橘色、黑色一一閃進他的眼簾。王可是個色彩控，講究色彩搭配組合。剛租房子的時候，楊毅請工人把全屋重新粉刷了一遍大白，但王可愣是費了好幾天的功夫，自己把各面牆壁刷上了不同的顏色。
這個小祖宗，自己對他還真是氣不起來。楊毅看著手機螢幕，愣了愣神，還是撥打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王可的電話依舊關機。
午夜時分，當他踉蹌著躺倒在沙發上，他曾暗暗發誓，絕不會再主動打給王可，如果王可不先給他打電話的話。此刻，他再次發誓，隨即想到這次誓言也說不定能堅守多長時間，一絲悵然略過他的心頭。
他淡淡嘆了口氣，回撥李東旭的電話。電話一接通，李東旭就問，“剛才不方便？”
“我睡覺呢。”楊毅懶洋洋地說。
聽筒裡李東旭沉默著，想起他執著的眼神，楊毅不情願地解釋說，“我昨晚喝大了，所裡給我壓驚。”
“喝大了？吐沒吐？”李東旭問。
“我不記得了。”
“頭疼不？”
“有點兒。”
“你那兒有白酒吧？不用多，喝一小杯透一透，這樣不傷身。”
“知道了。”楊毅拉著長音，不耐煩地回應。
“晚上別安排別的事兒了，五點鐘我到你小區門口接你。”
“幹嘛？”楊毅警覺地問。
“前天晚上不是和你說過嘛，今天晚上請辦案的那幾個人。”
“這事兒啊，行。”再不願意，自己惹的禍，自己也得去圓。
“晚上還得喝酒，你就別開車了。”李東旭又說。
“行，行。”放下電話，楊毅想，往後可得離李東旭遠點兒，那小子實在是有些不好琢磨。這麼多年，父母都沒管過自己，可別因為這點兒破事，再讓李東旭摻和進自己的生活。
楊毅窩在沙發裡，不想起來。電視上顯示著鎖屏畫面，幾秒鐘換一幀，都很漂亮。王可特喜歡小米電視的那些鎖屏照片，每每讚歎不已之後，都會感慨沒人陪他去那些地方玩兒。
楊毅也喜歡那些照片，意境很美。每次王可故作抱怨時，儘管一時嘴硬，但他都會心生內疚。剛在一起的那幾年，兩個人每個月都會出去玩一圈，但最近這一年多，他是出奇地忙，多少也冷落了王可。王可就曾嗔怪，把他騙到手後，某人的真面目就暴露了。
人真沒有必要和自己較勁，自己進去一個多月，所有在意的事兒，不想放，不還是不得不放嗎？他什麼也不幹，地球還不是照樣轉？他不還是照樣活著？在看守所時，他曾想，出來後和王可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放鬆放鬆，可是，王可，那個他每天思念的人，又在哪兒呢？
怎麼又想起王可了？楊毅暗怪自己。也許過分的傲氣是他的弱點，但這是他的天性，他改不了。
他不願任自己胡思亂想下去，索性爬起來，點了根菸。他掃了眼電視螢幕，估計自己夜裡回來後也看了美劇，他用遙控器操作一下，果然玩客雲定格在《血與沙》第五集的結尾。“我這是看的啥啊？”他問自己。他隱約記得，喝酒的時候他曾和鄭川、陳克商定，他先休息一段，一是讓他調整調整，二是等事態平息，省得律協那邊有什麼麻煩。難道他的休息就是一個人宿醉之後窩在沙發裡看美劇？
抽完煙，他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白酒，酒味兒剛飄過來，就勾引起他嘔吐的衝動。他忙向下壓了壓，捏住鼻子，將酒倒入口中。辛辣刺痛的感覺從口腔中劃過，一直暖到胃裡，但也透著一絲痛快。
他抻了個懶腰，把衣服脫光，走進浴室洗澡。洗著洗著，他隱約聽到手機又震動起來，忙關上水灑，胡亂地用浴巾擦拭著自己，衝向客廳。但剛衝出衛生間的門，手機的震動就停止了，他猶豫一下，反身想走回衛生間，這時，手機的震動聲又傳了過來。
他三步兩步奔到茶几旁，抓起電話，划動接聽，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來電人是誰。
“還沒起吧？”話筒裡是陳克的聲音。
“哦，是克兒啊。”他難掩失望。
“不是我是誰？”陳克笑了，“你等誰電話呢？”
“我能等誰電話？我剛起，正洗澡呢。”
“你丫可真能睡，這都中午了。”
“是嗎？我都沒注意時間。昨天回來看美劇了。”
“怪不得，我還以為你真藏著誰呢。”陳克開起玩笑。
“滾吧，你。打電話什麼事兒？”他問。
“哦，我剛開完庭，剛給羅娟打電話了。”
“嗯，你小子還沒喝多。”酒桌上商量好，由陳克給王偉做辯護。
“她下午來所裡辦委託手續，我明天就去檢察院聯絡閱卷。”
“行，那哥們真不錯，你小子上點心。”
“這話你昨天都說了八百遍了，我知道了，洗你的澡去吧。”陳克結束通話電話。
又不是王可的電話！楊毅用力地把手機扔到沙發上，轉身向浴室走。有本事你就別回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