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陳克那輛寶馬之後，楊毅也把車停進停車場。開啟車門下了車，望著街對面安檢口外長長的排隊人流，他下意識地皺皺眉。陳克手拎公文包，走到他的身邊，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問道，“怎麼了？”
“我沒帶律師證。”楊毅從口袋裡摸出煙，點燃。
“敲這假讓你休的，真是大撒把了。”陳克拍拍他的肩膀，“那我不等你了，我得先進去準備準備。”
“不會有什麼意外吧？”楊毅拽住陳克的胳膊。
“你不是都問過了嘛，煩不煩啊？”陳克斜睨了他一眼。
楊毅笑笑，突然伸腳踢向陳克，陳克一扭腰，笑著閃開了，用手指指他，然後一溜小跑，穿過街道。
楊毅也走出停車場，站在路邊，打量著對面的人流。他仔細地看了幾遍，都沒有發現羅娟的身影，不禁再次皺眉。
抬腕看了看錶，離開庭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楊毅又續了支菸，一直到抽完後，他才不慌不忙地穿過馬路，排到人流的隊尾。等待進門的時候，他不時地回頭張望，依舊沒有看見羅娟。那個女孩兒他只見過一面，也許是眼花了吧，他想。
他隨著人流走近安檢門，望著左側空空蕩蕩的律師通道，他苦笑著搖搖頭，取出身份證，遞給櫃檯後面的法警。
“往後退點兒，對著攝像頭。”法警面無表情，例行公事地說了一句。
楊毅向後退了退，衝著攝像頭眨了眨眼，他知道系統正在進行人像比對，便惡作劇般地做了個鬼臉。這還是他第一次以普通公民的身份進入法院，新奇又無奈。
“下一位。”法警把身份證還給楊毅，還沒等他收好，另一位法警就催促道，“把口袋裡的東西都掏出來，放進小筐。”
楊毅咧了咧嘴，把身份證直接扔進小筐，然後是錢包、鑰匙包、香菸和火機。
“火機不能帶。”
楊毅拾起火機，扔進棄物桶。
“站上來。”剛過安檢門，第三位法警又下達了命令。
楊毅站上安檢臺，配合完成了手檢，又走到傳送帶旁，取回自己的東西，裝進口袋裡。
剩下的，他就是輕車熟路了。小法庭在三樓東側，他沒有等電梯，直接順著樓梯爬了上去。在小法庭的門口，他碰見了侷促不安、踱來踱去的羅娟，心裡莫名地長舒了一口氣。
“你來了。”他向女孩兒打招呼。
羅娟抬起頭，望著他，叫了一聲，“楊哥。”
“走吧，我們進去吧。”他擠出一絲微笑。
小法庭裡，旁聽席空無一人，公訴人席後坐著的兩個人，楊毅都認識，他們見到楊毅，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楊毅微笑著指了指對面辯護人席的陳克，那兩個人瞭然地點點頭。
陳克見到楊毅和羅娟，起身走了過來，對羅娟說道，“沒事兒，不用緊張，都安排好了。一會兒王偉進來，你可不能激動啊，法庭有紀律。”
羅娟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有我呢。”楊毅揚揚頭。
陳克點點頭，看看楊毅，反身走回辯護席。
小法庭的靜寂被書記員和法官的到來打破了，法官很年輕，他看看法庭裡寥寥的幾個人，臉上現出了輕鬆的神情。
書記員程式化地宣讀了法庭紀律，宣佈開庭，然後喊道，“帶被告人。”
身著橘黃色馬甲的王偉，被兩個法警一前一後夾在中間，從側門走進法庭。從見到羅娟的第一眼起，他的視線就沒離開過旁聽席，努力微笑著，楊毅遠遠地向他豎起大拇指。
羅娟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強忍著才沒讓眼眶裡的淚水流下來。
法警帶著王偉來到被告席，解開他的手銬，把他按到椅子上，王偉情不自禁地回頭張望。
“被告，坐好，不要四處張望。”書記員的口氣透著嚴厲。
法庭審理正式開始。
對這個過程，楊毅再熟悉不過。核實被告人身份，告知權利，詢問是否申請回避，公訴人員宣讀起訴書，進行法庭調查，辯護人宣讀辯護書，雙方進行法庭辯論，詢問證人，被告人做最後陳述，這一整套流程，他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瞭然於胸。
今天的庭審很簡單，控辯雙方都沒有出庭證人。楊毅知道，陳克在檢察院和法院都做了工作，他也替王偉出了一筆錢，賠付了受害人，對方簽署了諒解書。如果不是當初王偉把人家打得太狠，構成了重傷害，這個案子最多也就是拘役加緩刑。
楊毅坐在旁聽席上，恍惚間有一種看話劇彩排的感覺，彷彿自己就是導演。法官、書記員、公訴人、辯護人，還有被告人，就像是按照劇本在演出，一個個賣力又出色。只有站在王偉身旁的兩個法警，才讓他真切地意識到，這是一場嚴肅的審判。
在最後陳述中，王偉表現得很誠懇，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追悔莫及。楊毅暗忖，事兒成了。
短暫的休庭過後，法官宣讀了審判結果：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規定，判處王偉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一年。
宣判結束，書記員問王偉是否上訴，王偉當庭表示不上訴。
庭審就這樣結束了，這應該是個相當不錯的結果。
“法官，讓被告人見見家屬吧。”陳克懇求道。
法官正整理卷宗，聽到陳克的話，他抬起頭在法庭裡環顧一圈，然後點點頭，說道，“行吧，你們快點兒啊。”
楊毅趕緊帶著羅娟來到被告席，羅娟再也控制不住淚水，一把抱住王偉。
“娟兒，沒事兒，馬上就出來了。”王偉安慰道。
羅娟把頭埋在王偉的肩膀上，不停地抽泣著。
“你別這樣，這麼多人呢。”王偉的眼圈也紅了。
“是啊，回去辦一下手續，明天就出來了。”楊毅說道，余光中，陳克已經和檢察院的兩個人湊到一起，聊起了天。
“楊哥。”王偉把頭轉向楊毅。
“還別說，這一個多月沒見，我都有點兒想你了。”楊毅笑了笑，摸了摸王偉的腦袋，“嗯，還是這手感好，你看，我頭髮都長長了。”
“楊哥，陳哥都和我說了，”王偉頓了頓，“咱哥倆啥也別說了，我明天晚上請你喝酒。”
“咱還說啥啊，我是說，連我都有點兒想你了，何況羅娟都好幾個月沒見了呢，你就讓她哭會兒吧。”
“嗯，我知道。”
“你小子倒沒瘦，行了，我也不耽誤你們了。”楊毅再次摸摸他光溜溜的腦袋，笑著走向陳克他們。
“候科，最近忙不忙啊？”楊毅露出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