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明堯微怔,隨後提劍刺入少年心臟。
輕輕吐出一字。
“好。”
扶明堯將劍抽出來,烏黑的血液自少年的心臟處噴湧而出,泯溼了周遭的灰色毛髮。
少年有些痛苦地掙扎了幾下,便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至少,最後時刻,少年是解脫的。
扶明堯走過去蹲下,拭去少年眼角的淚。
“來世,望你有個好母親。”扶明堯將一福帖塞到少年手中。
修仙者自不會相信來世,但他此刻願意相信有來世,所以他將凡間得來的福帖贈予少年。
被母親這般折磨的少年只能以死求得解脫,少年無辜,這城中千千萬萬人亦是無辜。
扶明堯看向罪魁禍首,那閣主死得悽慘,雙手捂住脖子,身下血液不斷流出,是扶明堯久違的鮮紅色。
扶明堯很少使用符法,但他不會讓這人死得輕易。
他祭出一枚裂神符,貼在閣主額頭。
這枚裂神符本是他留給龍青青勉力一搏的保身手段,可使修仙者神魂分裂片刻,搏得片刻生機。
但現在,他要讓眼前之人灰飛煙滅,死後亦要受靈魂割裂之痛。
隨著扶明堯口中咒文念出,閣主的體內靈魂撕裂,發出淒厲慘叫。
他單手將少年抱在懷中,負劍走出晴羅閣。
晴羅閣內暗無天日,裡面永遠燈火通明,分不清白晝黑夜,直到扶明堯將少年抱出晴羅閣,刺眼的陽光才照在少年的臉上。
少年終於見到了陽光,只是這光,再也暖不到他的身上。
扶明堯背對著晴羅閣,捏碎熾火符,撂進晴羅閣。
普通的火符燒不乾淨這罪孽,只有熾火符才能燒的渣都不剩。
他抱著少年走過冀天城每一處,帶他看不曾看過的晴羅閣之外的光景。
最後他來到屍山,將少年輕輕放下。
扶明堯蹲在少年身前,輕嘆一口氣,眸中是萬千惋惜,但他無可奈何。
他將火摺子遞上前,點燃了少年的衣物。
火勢蔓延得極快,不過須臾,屍山便成了火海。
扶明堯壓了壓斗笠,防止火煙燻了他的眼睛。
扶明堯不再管此間的一切,轉身就走,衣襬隨著他的轉身飄然起塵。
扶明堯腳步匆匆,欲離開冀天城,諸多事情未明,他要儘快告訴餘長老。
出城門的一剎那,又是白光一閃。
扶明堯再次睜開眼,眼前赫然是那婦人。
他,又回到了牛車上。
扶明堯有些煩了,他殺太多人了,一次又一次的屠殺,讓他心境有些不穩。
再不出去此間,他便要產生心魔了。
扶明堯心中越是陰鬱,面上便越是不顯。
他閉目養神,一如初次來冀天城時。
牛車搖搖晃晃,終於在某刻停了下來。
“仙人,冀天城到了。”
扶明堯下了車,仰頭看著城門的牌匾。
“冀天城,第三次了。”
隨後,他再次踏入了此間。
晴羅閣屋頂,扶明堯確定三樓沒有設定禁制後,力灌右掌,斷了房頂。
閣主一臉訝異得看著從天而降的扶明堯,來不及張口呼救,便被扶明堯一劍刺穿了喉嚨。
扶明堯提著仍在滴血的劍,開啟了暗格的門。
三樓的燈光照進暗格,照在少年的臉上。
少年雙手雙腳被鎖鏈捆住,渾身不著寸縷,長而密的灰色毛髮覆蓋周身,突然照進去的陽光令少年不適地眯了眯眼睛。
下一刻,他眸子猩紅,嘶吼著要掙斷這鐵鏈。
扶明堯有些遲疑,但,還是將劍刺進少年心臟。
他將劍抽出來,帶出了些少年的汙黑血液,他靜靜地看著少年,直至少年生機全無。
他將閣主的屍體拖進暗格,和少年放在一起,隨後一把火燒了二人。
他在暗格設了禁制,是以,晴羅閣無人會知道三樓正在焚燒兩具屍體。
扶明堯躍向屋頂,直奔城門口而去,此間事了,他要出城。
“冀天城屍變的源頭便是這二人,解決了他倆,應當可以出城了吧。”
烈日照空。
扶明堯在晴羅閣的屋頂盤腿而坐,一柄劍放在他的身側,他舉著一杯清酒緩緩遞進口中,腳下是閣主和少年的屍體。
“第四次了。”
扶明堯不知道此間迴圈的依據是什麼,他明明已經破了根源,卻依舊出不了這座城。
他已經殺得有些煩了,二人的屍體被他隨意丟在腳下。
扶明堯這一坐,便是數十日。
“明天,就是之前屍變的日子了。不知道過了今晚會如何。”他將酒壺撒手拋了出去。
酒壺的清脆破裂聲響起,引起一聲咒罵,但很快被堙滅在喧囂中。
冀天城中,熱鬧依舊。
扶明堯就這般坐到拂曉,他想知道冀天城中這萬千人的命運是否會真的改變。
打破晨間寂靜的是早茶館的開門聲。
隨後,陸陸續續的商鋪也開門接客,冀天城恢復了往日的煙火氣。
“看來,他們可以活下去了。”
扶明堯看了看腳下有些發臭的二人屍體,一把火將二人焚燒殆盡。
旁人是看不見樓頂發生的這一切的,因為扶明堯在上面加了禁制。
扶明堯坐在樓頂,看著街巷中的人來來往往,只有他困在其中,尋不到破局之道,出不去這冀天城。
他往下看去,之前的那位婦人抱著懷中的孩童在一攤子前停留,拿起小搖鼓輕輕逗弄孩童,孩童被逗得咯咯笑,婦人也輕輕笑。
“這樣,就很好。”雖然旁人的死活與扶明堯無關,但他看著一片城中生機,還是有些歡欣的。
他想起了那位少年,他救得了這城中其他人,卻救不了少年。
“若是再早些,我定能救你。”
扶明堯輕輕嘆氣,他入此間迴圈之時,少年便已經被煉成藥人了,所以,少年,他只能殺,不能救。
婦人抱著孩子離開了扶明堯的視線。
他看著婦人離開的背影,總覺得他忘了些什麼。
他又想起那青年離開之前莫名的話語。
“怎麼進來的便怎麼出去。”
扶明堯口出念出青年那句話,思索片刻,腦中記憶碎片一閃而過,他猛地想到了什麼。
他和那婦人一同乘坐老伯的牛車進城,他殺的三萬七千八百一十九人中沒有老伯,一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