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的血止住沒有啊?”拄著柺杖的劉曉涵急切地問著我,“我們現在這樣子太可疑了,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行蹤的。我可不想被抓回去挨一頓訓。”
距離我們離開住院大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我估計現在也該有來查房的護士發現我們逃走了,我可不想讓躲躲藏藏才逃出來所做的努力被白費掉,但是就算劉曉涵再如何著急,這已經是我們能達到的最快速度了。
“只要你不做出那種做賊心虛的樣子,就不會有人對我們產生懷疑,頂多就是以為我們為了吸引注意力,在搞行為藝術,也不對,頂多就以為我們在拍段子而已。”我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坐在輪椅上,沒錯,我在一邊試著用下巴堵住冒血的針眼,一邊扭動肩膀想藏好左邊空空的袖子,“就是啊,那個怎麼說呢,從我爺爺那輩開始就有這種拍段子髮網上賺錢的傢伙了,他們那時候管這叫什麼‘狠活’。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們早都習慣了,而且這類人現在還多著呢,你不知道啊?放心,淡定點吧,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你這樣賊兮兮的才容易被找我們的人發現呢。”
我說著就回頭去看她,這小丫頭的整張臉都紅得發紫了。
“你是在憋氣?”
“啊?”
“那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這個時候倒是想起大小姐該有的矜持了。
“哇,還真是,好燙哦。”
她用手背量了量臉頰的溫度。
“喂,你該不會是藥物過敏了吧?或者是感冒發燒了?”
逃跑的路上,我聽她簡單的講了一下她打敗敵人的經過,我在想會不會是淋了雨感冒了,再怎麼說,這也是在冬天啊。
“可我也沒有吃過藥呀。”
看她裹得那麼嚴實,也不像是會著涼的樣子,而且我們才剛逃出來,哪有一出門就得病這樣邪乎的事情啊。
所以說到底,還是她的羞恥心在作祟吧。
“你去叫車還是我去?呃……還是我去吧,你現在很不方便呢,噗——”
我一想到她的門牙缺了兩顆,就憋不住的想發笑。讓這傢伙不戴口罩就去和陌生人說話實在有些惡趣味。
總之,我操控著輪椅,來到了計程車的接客站臺,簡單和司機師傅說清楚我們兩個的情況之後,便慌慌張張地上了車。
你可能在想,根據前面篇章的劇情發展來猜測,我現在已經知道洪毅的所在之地了。
其實我並沒有。
一點頭緒也沒有,一點線索也沒有。
我不喜歡給自己的失敗找藉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能力不足就是能力不足。死鴨子嘴硬不如大膽承認錯誤來的體面。
所以我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裡呢?
那自然是我們溫暖的家——壹二三咖啡店了。
車子停在了我們的小巷口,司機師傅還非常熱心的把我從後座抱到了輪椅上。
回去的一小段路上,劉曉涵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對我嘆了口氣,笑著用一種彷彿是完成了人生的夙願,從此人生不再有遺憾的語氣對我說:“還是公主抱呢。大叔,你好嬌哦。”
“公主抱”三個字,這傢伙還特地強調了一番。
我一句話也沒和她多講,直接對著她的膀子來上了一拳。
話說回來哦,這個輪椅坐起來是真舒服啊,就算是在碎石子路上面走,也一點都不顛簸欸。
向偉大的勞動者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就算你這樣想,也不可以把它佔為己有,這是醫院配給你的,出院那天還得還回去。”
……的確,但是,要你多管。
表面上只過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實際上對我們而言卻像是過去了好幾年的時光。度日如年,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感受了吧。
看著熟悉的胡桃木推拉門,我這樣想著。
不知道阿曾有沒有把店裡的屍體給處理好呢?要是能再幫我們打掃一下……呃,算了,都拜託他幫我這麼大的忙了。
劉曉涵來到門前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兩隻手捏住門把手,艱難地往身後拉著門。並不是這扇門缺少保養滑輪阻塞,也不是它有沉重到難以拉開。
她之所以表現得很吃力,是源於她在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不讓門拉開的太快太突然。
哇哦,很謹慎嘛。
這就對了。這樣即使店裡面有人埋伏著,也不至於立刻就發現我們。
但是要在門上動了手腳,比如把門拉開到什麼位置店裡就會警鈴大作,那就得另說了。
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考慮到這些,看樣子我也有所進步了啊。
“咦?燈怎麼開著的?”
“阿曾善後的時候忘記關掉了吧。”
“可是裡面的桌椅板凳也擺放的很好啊,完全不像發生過打鬥的樣子,和平時營業的時候是一樣的感覺呢。”
劉曉涵疑惑的歪了歪自己的小腦袋。
喂,你可不要因為好奇就貿然走進去啊。
可是,阿曾的善後工作做得這麼周到啊?也不對,既然都能做到收拾得那麼徹底,又怎麼會唯獨忘記關掉店裡的燈呢?
難不成是陷阱。
“喂,傻了吧唧,你離門遠一點。”我壓著嗓子衝她喊道。
可是劉曉涵顯然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已經完全聽不見我的話了。
隔了兩三秒鐘,她才轉過頭來看著我。
這是我發現她的眼眶紅了。
“喂,你快到我這邊來!”
我不敢再控制輪椅朝前走了,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的我只敢停在原地一遍遍喊著劉曉涵的名字,但她就是無動於衷。
擔心她是中了對方的“天賦”,我實在沒辦法再坐以待斃了。
我現在就要去把佇在原地的她給拉開。
雖然這麼做會讓我顯得想要佔她的便宜,但是現在的我只有把她拉到我的懷裡,然後抱著她,開著輪椅轉身就跑這一個辦法了。
說到做到,我立刻動身朝著她開了過去,如果不是我少了一隻手,我就可以一邊控制輪椅一邊拉住她了。
可現在的我只能是接近到極限的距離停下來,才能拉得動她。
“你怎麼一直站在門口不進來?”
一個人將門完全拉開,他的身影攔在了我和她之間。
哦呀,這個溫柔低沉,有些有氣無力的聲音我可太熟悉了啊。
還有那身簡約雅緻和店內的裝潢渾然天成,宛若一體又相互襯托著,凸顯著彼此的著裝——黑色的襯衫的寬筒的長褲,熟悉的帶跟皮鞋和圍在身上的白色圍裙。
“我的媽呀!”
看到他的臉,我還是沒忍住大喊了出來。
“老王你不是死了嗎?”
這是和老友重逢該說的話嗎……
又驚又喜,還有驚嚇。
此刻,看到老友站在面前,我的腦海裡湧出來千言萬語,還有數不清的問題。
“誰說的?”他淡定地反問了回來。
“也對啊,我們兩個都沒有看到你的屍體來著。難不成在那個時候,你就詐屍了?”
“我沒有死。”
“可我明明聽到那個人開槍然後你倒在地上的聲音來著。他就朝著櫃檯那邊,就你平時喜歡坐在那裡看書的……不會的啊,不應該啊,你應該就是死掉了才對吧。”
……
“你盼著我死掉?”
“哈,那倒不是,那倒不是,就是很驚訝嘛,不對,特別驚訝才對,我們都下定決心要給你報仇了來著。誒?又不對啊,哎呀呀,不對,怎麼想都不對。你是不是假的啊?你是不是有人冒充的?想不通啊,啊!難不成你整個人現在都接受了義體改造……也不對哦,你可沒那麼多錢去幹這個,那你現在是怎麼安然無恙站在我面前的?你總不可能有什麼不死不滅的超能力吧?或者是快速自愈,只要是不傷到致命的部位就可以快速恢復的那種。你,你肉身成聖了?”
“你再糾結我的事情,我就要給你漲房租了。”
這句話很管用,我立刻就緊緊的閉上了嘴,而且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我是一句話也沒敢多說。
心裡肯定有些得意的王老闆調侃了我一句:
“兩天不見,你怎麼還坐上輪椅了?”王老闆用他沒有摻雜任何多餘情感的語氣問道。
“出了點小意外,不過腿沒事,就是使不上勁兒站不起來而已。但是你看這輪椅多炫酷。”我也一邊操縱輪椅在狹小的店內原地轉圈,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那你現在還真成了傷痕累累的英雄了。”
“哈?英雄算不上,傷痕累累倒是板上釘釘的。”
“那劉曉涵又是怎麼回事,從剛才開始就不說話。”
發現王老闆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劉曉涵紅著臉極力搖頭,感覺她都快把自己給搖暈過去了。
知道事情原委的我立刻出面幫她解圍,不對,是幫她打一下圓場才對。
總之就是告訴他現在劉曉涵沒什麼事,就是不太方便講話。
王老闆立刻心領神會。
劉曉涵則在一旁聽著,我說完一句話,她就在邊上一邊點頭一邊從喉嚨裡發出十分堅定的“嗯!嗯!”的聲音。
王老闆打了一個哈欠。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幅度這麼大的表情啊。
“所以,那本日記,你弄丟了吧。”
輕鬆的話題突然漂移,這突然的一問直接讓我猝不及防。
今天怎麼都在問我啊,我是被抓到警察局審問的嫌疑犯,還是被抓到拷問室拷問的俘虜啊。
但這個問題被他提起了,我實在是無言以對。
“我們……被算計了一手。而且剛好讓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簡直就像是主動去咬魚鉤的魚。”
敵人只是在自己設的局中坐著不動,我們就把他們要的主動送上了門。
“被利用了。”
“嗯,不用你親口承認我也能想到是這樣。這兩天的星城時事一直在報導二高附中學生失蹤的事情,在你們離開之後,又有好幾個人不見了。我看了一下放出來的名單,果然都是洪蕊日記本上記著的那幾個,當然也有兩三個是名字沒有出現在上面,但還是離奇失蹤的。
“有一個住在這附近,昨天晚上失蹤的,昨天晚上他家的家長還找找過你幫忙。這件事情越鬧越大,害怕會有更多的學生失蹤,星城的學校全都無限期停課了。家長們也很不安,這兩天我看好些人都沒去上班。”
“難道她把那本日記交給我,就是怕在自己死後,洪毅會去找他們的麻煩?還是說她想到社會會因為這本日記發生劇烈的動盪?”
“我們怎麼去猜測死者的想法都可以。”
但事態確實嚴重到要收不住了。
王老闆從櫃檯後面取出電視的遙控器,然後轉身開啟了電視機,頻道正好是在星城的新聞頻道。畫面中的記者正站在星城二高的門口,為電視機前的人們報導著二高的受災情況。
只見二高往日整潔的校門口現在一片狼藉,一眼看去全是裝甲車和指揮車的殘骸,上面用藍色防雨布蓋著的應該就是……還有倒塌的校門也出現在了畫面裡。
“我的對手乾的好事。”劉曉涵顫抖著開口說道,聽聲音就知道她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攝像機給了三輛撞在一起的裝甲車一個特寫,我看到了那些車以一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從中間切成了兩半,就像是被刨開,準備往裡面夾上東西的長麵包似的。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被我搞成這樣。”她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你已經做的很好啦,反而是我……所以我回來,就是要去彌補我犯下的錯誤。”我在不知不覺中喘著粗氣,看著畫面,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累。
我操控著輪椅繞到了櫃檯後邊,在其中一個櫃子前面停了下來。
“你們記不記得兩年前有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傢伙為了博眼球掙流量,在用了生命維持型別的藥物之後,猛喝了一瓶烈酒,然後死掉的事情?”
“老一輩們總說的‘頭孢就酒,說走就走’是吧。”
“我感覺還是有區別的。其實,我當時正好還在讀大學,那天我在寢室裡沒有事玩手機的時候,剛好刷到了他的直播。我很清楚的記得,他當時喝完酒之後就變得特別亢奮,像是磕了興奮劑一樣,在大街上跑了好久好久。”
“你……”
“那傢伙最後說是血壓飆升導致血管破裂,然後心臟驟停加上腦溢血死掉的。不知道我的結局會不會也和他一樣悲慘呢。”
說著,我靠著兩條腿的幫助艱難地擰開了瓶蓋,把瓶嘴靠在了我的嘴邊。
猶豫不決永遠不會是陳安陽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