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新成員的到來,晚上的一餐異常豐盛。還沒起筷,彭夫人就朗聲宣佈了她和九孃的關係。在座無不感到突然和震驚。“當初生了朋兒之後,我久想再要個女兒。可惜我夫君令澤早逝,膝下便唯有一子。”,伴著酒醉微醺,彭夫人感慨非常,“老天爺待我不薄,這把年紀還讓我如願以償,兒女雙全,明天我一定要去上香敬神,發還誓願。”,白如霜跟著楊香武四處耍了一陣子剛回來就聽說了歐陽德他們在郡王府的事,天真坦率如她,一言一行都顯出無邪與可愛。“恭喜彭夫人有義女,恭喜彭大人有妹妹了。”,接著她轉頭向九娘,“所謂不知者不罪,之前多有冒犯,九娘你別介意。”,不管怎講,她的確曾經對九娘出言不遜,拔劍相向,錯了就認,捱打立正,白如霜年紀雖小,卻具備世間少有的坦蕩。這比故意瞞騙或砌詞狡辯無疑更讓人感到真誠。九娘當然沒有記恨她,那時所處立場不同,冷兵交鋒在所難免。白如霜了了自己的事坐下便開始胡吃海塞了。彭朋順勢接上了話,“九娘,我們是親上加親,名副其實的一家人了。往後我這個哥哥有不周全的地方,請你多擔待。”,他對母親收義女完全不介懷,而義女是九娘,他則更高興。因為九娘成了他妹妹,秋官和他自然也就有了比異姓兄弟更親的關係。“彭大人,”,九娘剛開口,就被彭夫人打斷,“哪有妹妹稱呼哥哥叫大人的,你呀,該喊大哥才是。”,九娘對‘哥哥’這個詞的讀法和含義都陌生的很,畢竟有生以來她從未用上過這兩個字,幾乎是逐字逐字拼讀,她極艱難的表達出她的意思,“大哥。”,“我在。”,彭朋笑著答應,一口飲盡她敬的酒。飯正吃的熱鬧,只見厚朴揹著手慢悠悠的踱步進來了,彭夫人一眼察覺,“喲,剛才珠兒去請都不來,怎麼現在知道肚子餓了?”,“哼,你請我就來啊,這麼聽話,那我面子往哪兒擱?”,兩人是十足十的歡喜冤家,不是你嗆我,就是我挖苦你,眾人都見怪不怪了。最後,還是彭朋來做和事佬,忙起身讓位,並添置新的碗筷,“神醫,請坐。”。自從來了縣衙,大桌飯的用餐方式厚朴也慢慢開始習慣,相較於在華陽山莫王谷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這樣和親朋聚在一起吃飯的感覺好像也不差。“神醫,在座的您都認識了,只有這一位,是我孃的義女,您還未見過,往後她也會跟我們同住。”,彭朋主動為九娘和厚朴引薦,同處一個屋簷下,早晚總是要碰面的,起碼也需互通姓名才對。“是啊,她是我義女,你可別倚老賣老欺負她,否則我可不罷休。”,彭夫人著重警告道。九娘也聽秋官提過,面前這人,秉性怪異,舉止從不因循常理,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而且秋官之前得罪他,便被記仇記了好久,可見他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極度恃才傲物,很難類比君子。這般思量一番,她認為還是主動示好免得落人話柄。“神醫前輩,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厚朴將眼睛從菜品上挪開一秒,匆匆掃了一下九娘,隨即突然定住,筷子也從手中摔散在桌上。“你...”,誰都沒見過厚朴露出過這樣不敢置信的神情,很明顯是與九娘有關,眾人的目光於是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凝神屏氣的等了一會兒,厚朴仍舊沒有說出話來。‘怎麼回事?’這個問題在各人心中流轉,卻找不到答案。場面僵住之際,從外面傳來一聲清脆響亮的口哨,所有人彷彿魂遊天外般陡然被喚醒,歐陽德師兄妹拔腿便衝出了門,一邊喊著“師父!”。漆黑如墨的夜空,怪老子乘著木鳥穩穩的降落在地,上來就拿著木槌挨個兒敲打徒弟們的腦袋,這特殊的打招呼方式獨樹一幟,看呆了旁人。“你們這幾個小東西,光顧著玩兒,天山老窩都不要了?”,見師父怪罪,楊香武和白如霜連忙澄清,“怎麼敢不管呢,師父,我和小師妹定期都會回去看看的。”,“對,我安排他們回去的。”,歐陽德把自己的功勞補充進去。話音剛落,比剛才力道更重的木槌又降臨在三人的頭上,“那我寄的信怎麼還原封不動呢?”,從懷中抽出已寄出卻無人查收的信,他佯裝惱怒。看著徒弟們抱頭蹲在腳邊,可憐兮兮的模樣,做師父的只好作罷。“你到這兒來幹嘛,不是幫我找人去了嗎,人呢?”厚朴格外激動的湊了過來,心急火燎的追問結果。怪老子則不慌不忙的進了門,向屋裡唯一有點輩分的彭夫人點頭致意後,便坐下來,自斟自酌,“好酒,菜也不錯,果然論吃喝還得是咱們中原講究,酒醇菜香。哪像那些什麼東洋西洋的,生魚生肉也下的去口,整的好像人類進化沒帶上他們似的。”,趁著厚朴沒張嘴打擾,他大箸大箸的夾菜往嘴裡送。站在一邊的幾人都深知歐陽德不拘於時,個性彪炳,那麼他師父比之更怪上十倍也完全說的過去。怪老子藉著咀嚼的空隙打量了自身周圍的環境,目光在九娘身上略一停頓後,便又向佳餚低了頭。“到底如何了?!”,厚朴奪下怪老子的筷子,阻止他進食。怪老子轉眼又搶了回來,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急什麼?沒聽過‘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典故嗎,凡事慢慢來。”,“我都等了二十幾年了,還不急?我慢你個烏龜王八殼子蛋,你快點告訴我,找到她沒有?”,厚朴似有心火在燒他,無論如何不能冷靜。此時,當看客的眾人沒一個敢出聲,厚朴和怪老子都長他們一輩,何況兩個怪人碰到一起,躲還來不及,誰會願意淌這渾水。見狀,怪老子也不賣關子、繞彎子了,抬手一指,給了厚朴回覆,“吶,人不就在那兒嗎。”,順著他的指尖,所有疑惑不解,真相難明的眼神都射向九娘,就連她自己也是雲裡霧裡。“我?”,九娘僅用一個字就表達了懷疑。“這事兒要說起來,可有些年頭。”,怪老子吃了個三分飢七分飽,從隨身的小皮口袋掏出兩樣東西。其中之一是和厚朴所擁有的完全相同的尺八,另一個則是柄造型奇特的短刀。攤開了證物,故事才能接著說下去。“二十幾年前的那個人不在了,但她孩子在,就是這姑娘。”,這樣的解釋厚朴是聽明白了,可對其他人依然等於沒說。在倒盡了酒壺最後一滴甘醇,他想到故事最好還是有頭有尾,“二十九年前,你逃難躲避的地方就是現在的扶桑。那個救了你又收留你近兩年的漁家女子在你離開後獨自生了個女兒,可惜沒幾年那漁家女子就病死了。孩子她託付在將軍府,被主人家養大,成了殺手。自始至終,你們之間的事沒人知道。一直到她死後,生前跟她一起做工的僕人撿到這個叫尺八的物件,準備將來交給那孩子留個紀念。我到了那兒,用你的身份見了她們的主人,核實了孩子身份,順便住了兩天。這柄短刀,是從將軍府拿的,一為證實我所言不假,二來,這刀雖短小,但鋒利非常,我想著切切菜、殺殺魚什麼的,湊合夠用,就帶回來了。”,九娘對短刀並不陌生,那是扶桑將軍貼身的佩刀,出自名家之手,珍貴的很。只是,刀不刀的現在完全不重要,怪老子所說的對她才是驚濤駭浪。“你沒認出來嗎?”怪老子看看同樣愣著的兩人,轉而向厚朴,“那僕人說她們母女長的幾乎一樣,難道你連親生女兒也不認得?”,平靜無波的語氣,卻暗含巨雷滾動,在所有人心中爆炸開來。事情已經相當明瞭,九娘和厚朴的關係真相大白。半晌,大家都沒發出一點兒聲音來,該說些什麼呢?能想到的只有命運無常,天意弄人等詞彙。此事何其荒唐。“你...是我的女兒?”,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向外探求答案,厚朴走到九娘跟前,微紅的眼眶,淚溼了眉睫。他一遍一遍,從上到下的觀察著這張酷似二十多年前就印在心裡的臉,愛人消逝,他悲痛萬分,父女重逢,他驚喜不已,厚朴不知道到底該哭還是該笑,霎時間,兩種表情雜糅交織在一起,笑中有淚,喜中有悔。要是他當年不因仇家找上門而倉皇逃走,要是他甩開敵人後立刻折返,要是他年輕時不那麼輕狂跋扈,要是......什麼都晚了,再怎麼也是遲。厚朴漸漸知道,原來人生中有些錯誤是隻能犯一次的,並且沒有悔過重來的機會。此刻九孃的心情之複雜無人能比,麗娘和她姐妹成仇,她就自然聯想到遠在扶桑的生父安危,而不能不擔心。而今這擔心如蒙大赦,她卻一點也不感到輕鬆。孃親的死讓她無法原諒厚朴的一走了之,但另一方面,無根浮萍怎麼可能不渴望擁有血緣牽繫。所以,她恨孃親軟弱的丈夫,而無法不愛自己的生父。偏偏這又是同一個人,她付出愛就不便談恨,給了恨那麼愛就該蕩然無存。“我沒有父親。”,彳亍猶豫間,九娘已作出選擇。既然母親未婚先孕遭受村子裡的人叱罵凌辱時她沒有父親,母親在將軍府卑躬屈膝,苟活度日時她沒有父親,母親鬱鬱而終,而她則揹負‘野種’的罵名時她沒有父親,那麼,往後也不必有了吧。九娘想。秋官默默站到她身邊,輕攬住她的肩膀,雖然一聲沒出,但行動已表明了無限度的支援與安慰。“我的天哪,這也太意外了。”,彭夫人在腦中仔細回顧整理了事情經過,不禁感嘆道,類似的故事她只在戲院話本上看過,不曾想到,竟真的有這般令聞者傷心,見者涕泣的不幸發生在自己身邊。“你有父親,你姓溫,你是我溫厚朴的親生女兒。”,看著九娘淚落連珠子,厚朴放浪形骸半生,第一次生出天崩地裂的驚慌失措感。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幾十年沒動過的心在這一瞬間彷彿被扯碎了般,無力修補。怪老子在把事情查清楚時,已預料會有此場面。無論怎說,老友厚朴為人確實混蛋了些,因一時懦弱鑄成終生之錯,女兒不認他,也情有可原。可想到自己的大還丹還要靠厚朴幫忙,也不能讓他心碎至死,無可如何的,他輕微的咳嗽了兩聲,“有爹的孩子像個寶,以後他那兒的絕世丹藥你就隨便可勁兒造,我看他也不會心疼。要是實在生氣,咱拿他的藥餵雞餵魚,碾碎了迎著風撒都行。好不好,世侄女?”,他只會打架而不會勸架,這一番經過深思熟慮自以為金玉良言的話猶如石投大海,並未濺起多大的浪花。“我沒有父親!”,還是一樣的回答,語氣比剛才更重,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厚朴一眼,而低著頭匆匆離去,秋官緊跟在後面。餘下眾人都站在原地,露出關切的目光,卻心知幫不上什麼忙。只有怪老子,語重心長的寬解像失了魂的人,“女兒都找回來了,還怕養不熟嗎?來日方長。”,厚朴一聲不出的慢慢踱步出去,看方向並不通往小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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