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陸小悠都沒有睡好,總感覺心中有事,睡到半夜便醒來,隱隱的有種不安的感覺。早上依舊先送女兒去學校,一路上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說著學校裡的趣事,某幾個同學的名字屢屢上榜,出現的頻率頗高。她微微笑著:“小屁孩,一晃12歲了,也大了。”

最近孩子的成績特別穩定,每天的作業和複習根本不用她操心,英文也棒,已經差不多到了大學生的水平,這些年她親力親為的陪伴終究還是值得的。

早些年因為孩子,她放棄了出國的機會,國內的進修也很少去,各種會議能推就推,就是不忍心把孩子自己留在家裡。直到前年,她覺得再不爭取恐怕難有出頭之日了。於是這一年中,她開始研究評職檔案,奮發圖強,很快就在教學和科研中頻頻獲獎,一年後,不出意外地晉上了職稱。

因為這個,她又無端的遭人恨了,因為人家努力了十年都沒做到的她一年就搞定了。所以說陸小悠根本不缺能力,只不過是不屑於去爭,她一向只把精力放在自己覺得重要的人和事上。有了女兒之後,第一重要的事當然是陪伴孩子的成長,而且必須是高質量的陪伴。這項工作,全年無休,沒有薪水,而且時刻要繃著神經一點不能疏忽大意,這真是陸小悠有生以來做的最有挑戰的事了。

所幸的是陸小悠雖然單純,但是活得通透。她知道人生何時應該做減法,知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因此儘管她能力優秀,也曾滿腔熱血,但如果兼顧事業和家庭,除了把自己累死以外,可能兩頭都落空。

人的精力和時間是有限的,如果事業和女兒只能選擇一個,那選一萬次也必須是女兒。於是她開始藏起自己的鋒芒,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平庸的人。好在大多數人看到她的外表,也確實容易把她當作一個無腦的花瓶,而人們對於花瓶的要求總是不高的,只要漂亮就可以了。

漸漸地,陸小悠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資深混混,既不會顯得工作不積極,在委派重要任務時也不會出現在領導的名單裡。當然混的只是一些人情世故和模式化的工作,這些事情看似簡單,卻十分瑣碎,不想點辦法巧妙應對,足以壓死一個人。但在教學和課堂上,她可是一秒都沒有怠慢過。無論平時有多累,走上講臺的那一刻她永遠神采奕奕。對待每一個學生,也是充滿真誠。學生們都喜歡這個漂亮又有才的女老師,她的課不僅內容精彩,還充滿溫情,很多學生和她的感情十分深厚,畢業後還專程回來看她。

但是當混混是有代價的,任何的升職加薪、有含金量的獎項,肯定都是與她無緣的。這些年看著老公一路高歌,也看著周圍的同事不斷進步,她未免有時會覺得有些不公。但下一秒笑一笑也就釋然了,這些外在的功名利祿,於她來說,本來就不重要。

如今,看著女兒成長得這麼好,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了。以後,也許可以做點自己的事了。比如:再回去讀個學位,出去滿世界轉轉等等。

送完了女兒,緊接著就趕去單位上班。陸小悠和老公雖然在一個學校,但是處在不同校區,因此也不同路。每天早上,這位先生都是自顧自的上班開車先走。陸小悠和女兒吃完早餐後一起去上學,然後再開車上班。這樣也好,見了面也是無話可說,索然無味。

通往學校的公路就在海邊,一路上都能見到大海,景色很美。秋天的天真藍,把海水也映襯得像藍寶石一樣閃閃動人。陸小悠忽然想去海邊走走,上午沒有早課,都是辦公室的工作,去了也無非是聽別人嚼舌根,晚一點也無所謂。這些天她心裡還是有些憋悶,也許看看大海能開闊一點。

她順著海邊棧道一直走下去,轉眼就來到了海岸邊。秋風瑟瑟,洪波湧起,海浪拍擊著岸邊的礁石,發出一陣陣低沉的迴響。

面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確實能讓人放開心胸。多少年來,變化著的只是人間的各種愛恨情仇,於這大海來說是不過是滄海一粟。

此時,海水中彷彿對映出了從前的一幕幕:曾經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語,都彷彿還響在耳邊,如今卻顯得如此可笑。

人來這世上一遭,本就有得有失,為何非要為那點失耿耿於懷,如此自尋煩惱呢?

陸小悠苦澀的笑了一下,也許該結束,也許該開始,但是現在,她不想面對。

突然,天地剎時間風起雲湧,原本晴朗的天空捲起層層黑雲,那黑雲伴著狂風越壓越低,在海面捲起巨大的漩渦,深不見底,向海岸邊襲來。“不好!龍捲風!”陸小悠大驚失色,一時間竟忘記自己長了腳,動彈不得。除了在末日電影裡,她從未見過這種場面。在驚恐了幾秒之後,巨大的海浪已經鋪天蓋地地壓來,世界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陸小悠感覺自己的一生如幻燈片一樣在眼前閃過,在如此強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人的命,連一隻螞蟻都不如。

若知道此生結束得如此突然,當初……算了,自生自滅吧……

巨大的旋渦像一隻張著大嘴的猛獸,怒吼著吞沒了一切,陸小悠小小的身影,只瞬間就不見了蹤跡。然而,很快這場巨大的風暴就一閃而過,海面又變回湛藍,天空也恢復了原貌,好像一切的瘋狂都是夢境,根本沒有發生過。

天地間消失不見的,唯有那個叫陸小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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