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媗跪伏在杳杳的身側,她掩面泣聲,悲傷難抑。

先前兵士將人送來時還尚有氣息,杳杳道了幾聲“風鳶”後,沒多久便軟了身子。沈媗苦苦哀求貴女們替她尋找醫士,可無人回應。

陸玥與柳文嫣遠遠瞧著血肉淋漓的慘狀,齊齊掩袖捂鼻,不願靠近。

人群間傳出陣陣私語,大抵都在說一個女婢竟然也敢在春耕時節踩踏農植,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沈媗若不是選妃貴女,只怕也要受到牽連。

陸玥聽著眾人的議論,心中難免有些慌亂,因為今日自己也在茶道中踩踏了幾枝。但她很快便鎮靜下來,若真要問責,早該和杳杳一道受罪了。說到底,她這個城陽王府的翁主畢竟是皇族,卑賤庶民如何能與她相提並論。

沈媗得不到幫扶,哭得一雙淚眼通紅。

王清君聞訊趕來將人勸起,要沈媗舍了杳杳快些進屋。沈媗心中不願便與王清君發生爭執,奈何事已至此,生死有命,沈媗在兵士冷厲的目光下終是妥協。

兵士將嚥了氣的杳杳扔在沈媗的屋前,而後守著屍首任人旁觀。

等蕭明月趕到的時候,她只能透過兵士的長戟去探那具瘦弱單薄的屍首。

杳杳就那般孤零零地躺在碎石子上,身旁落著一盞微弱的燈籠,白色襦裙早已被鮮血染盡,即便看不清雙腳是何種模樣,隔著凌亂衣裳也能感受到掩蓋的悽慘。

就在半個時辰前,杳杳還將自己夕食所藏的榆餅子送到乙室,給蕭明月時說道榆餅子雖不及甜餅軟糯,但烤一烤甚是酥香。她今日弄丟風鳶心中過意不去,也沒有好東西能補償,念著姊姊愛吃餅子便深深惦記著。

二人分別的時候,杳杳問那個風鳶真的不能要回來嗎?

蕭明月說不要了。

轉眼斯人命殞,蕭明月只覺腳下虛浮,眼前所見也變得朦朧起來。

***

陸九瑩收到官婢送來的一隻風鳶,正是今日所失的那隻。

官婢正欲離去,恰好蕭明月回來了。

二人一碰面,蕭明月當即認出眼前官婢正是今日茶道中爭鳶的一人,她頓時心寒如冰,趨步上前將人扯了過來,厲聲質問:“是不是你們!”

官婢被嚇得一哆嗦,隨即也認出蕭明月來,她略有懼怕之感:“你抓我作甚!”

“你們怎敢如此?!”

“娘子說的什麼話!”官婢雖是懼怕蕭明月,但還是將準備好的說辭顫顫道出,“苑中兵士巡視茶園時發現有人惡意踐踏茶道,當今聖上明令禁止尚林春耕不得踐踏農作,那小婢子犯的是死罪,砍她雙腳已是仁慈!”

蕭明月眸子暗沉,手中越發用力,她道:“我還未提她,你倒是先說了個乾淨?”

官婢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言語不慎,叫人一眼看穿。

陸九瑩擔心蕭明月衝動傷人故而上前制止,倒讓那官婢捉了空子跑了。不過蕭明月也沒想將人抓住,她們既能搬出聖上禁令,自然篤定名正殺人,無人敢駁。

旁人眼中婢子如蚍蜉,可這蚍蜉於蕭明月心中卻是能敲骨剝髓。

她們能窺探人心。

也知她骨中隱匿的悲憤。

蕭明月心緒恍惚,她立於靜謐之院只覺脊背發涼,似有數不盡的雙目盯著自己。

陸九瑩出聲將人喚回神來,便是知曉蕭明月心中痛楚才更要做些叮囑:“今日你遇見的人是林夫人,此人得聖上恩寵,善心術,有手段,你莫要與她為敵。”

陸九瑩的話蕭明月自是要聽進心裡的,只是杳杳為此身亡命殞,叫她實在如鯁在喉。

今日她若同杳杳一般踩踏茶道,怕是也要命喪尚林。

蕭明月雙目微紅,臉色蒼白,她輕喃出聲:“這位林夫人將風鳶歸還於我,究竟是何用意?”

陸九瑩憶起林夫人那張驚世容顏,心中不寧,她道:“應當不是好意,渺渺,從明日起你定要隨我而行,避免與林夫人相見。”

蕭明月斂眸點點頭。

***

杳杳一事已在錦華宮內傳開,眾人談論起連帶著沈媗都遭受輕視。

隔日前往德馨殿的路上,沈媗駕車與人並道,對方不讓反倒刻意擠兌,彼時公孫翎恰行旁側,她也不給沈媗讓道,若不是蕭明月及時出現勒緊韁繩,她們便要相撞在一起。

沈媗受人冷眼相待,心中自是難受,她坐在軺車中偷偷地抹眼淚。

公孫翎見著蕭明月幫扶沈媗,頓覺面上難堪,身側女婢跟著嘟囔幾句,似乎在埋怨蕭明月沒有眼力見兒,公孫翎咬咬唇,並未出聲斥責。

德馨殿中,若世夫人仿若不知那晚慘狀,隻字未言。她只是提醒眾人收斂心性,三日後便要進行第二輪考校。考校訊息一出,貴女們再無閒心議論旁事。

蕭明月遠遠瞧著殿前的沈媗,她孤單地處於一處,肩頭略有聳動。

蕭明月多少是有些怨恨自己的,她後悔帶著杳杳玩風鳶,也後悔沒有及時阻攔杳杳踩踏茶道,這才釀成悲劇。

沈媗從陳郡家中只帶了杳杳一人,杳杳曾說過她自幼隨著沈媗一道長大,二人如同親姊妹無異。此番她們攜伴前來長安,若得聖上青睞成為霍家婦定能讓沈氏榮光,待家族煊赫明耀,自不懼旁人閒言碎語。

沈媗與杳杳的信念與每一位貴女的希冀相同,陸九瑩與蕭明月也是如此。

越是感同身受,越是百感交集。

第二輪考校突如其來,沈媗悲痛之下不知能否振作起來,若她未能透過,便要搬去永澤苑等待回鄉。

***

蕭明月斂正心緒,不再想杳杳之事。

一個時辰之後,六師齊聚殿中讓貴女們抽籤決定考校內容。

若世夫人說道:“此番考校設有三類,一為禮樂,二為射御,三為書數,你們將按抽籤來選擇考校內容,確定選取範圍後再次進行抽籤,選擇組內對手,只有戰勝對手方才視為考校透過。”

她剛說完,底下便傳出私語之聲,陸玥作為一枚刺頭怎能不出言,她說道:“這也太不公平了,若有人善禮樂卻抽了射御,要如何比?”

若世夫人淡漠回應:“你怎知對手就精於射御?”

陸玥挺直身板,昂起腦袋:“人倒黴的時候便是神仙都難救。”

“往日不研習,緊要關頭倒想求助神仙,神仙當然不應你。”

“……”

殿前跽坐的水居輕笑出聲,適時調解二人爭辯之言,他道:“玥翁主別急,若世夫人比神仙心善,她當然會想到你們的難處,且聽夫人把話說完。”

若世夫人這才又道:“今日於殿中抽取考校內容,你們若得了不擅長的類別,可自由交換竹籤。三日後,各自在考校現場另抽組隊。”

陸玥聞言頓時鬆了口氣,心道:這才像話嘛,若無交換機會抽到書數,我豈不是倒了大黴!

若世夫人將規則說完,銀箋便領著幾個官婢手捧籤筒,順著位置依次往後。

蕭明月侍奉於陸九瑩身側,看著前面一眾貴女抽籤之後神色漸變,有心中如意的,亦有運氣不佳抽到不擅長的類別,但好在有交換機會便又鬆了口氣。

陸九瑩位置靠後,輪到她時筒中只剩下一個竹籤。

蕭明月以為初次抽籤對於陸九瑩該有極大的勝率,她擅長禮樂與書數兩類,定要比旁人自若些。此時陸九瑩抽來竹籤,側身遞給蕭明月一瞧,寫著“射御”。

蕭明月也算能體會到陸玥先前出頭所言。

她輕聲道:“無妨,適才我見有甚多不如意的貴女,定會有人與你交換。”

蕭明月料想無錯,抽籤完畢之後確有一半的人起身相互詢問,大家聚在一起互報類別,她耳聰目明地觀測著,已經替陸九瑩探得幾人。

蕭明月俯身同陸九瑩說道:“換籤不是難事,我們要定下目標再去換籤。旁人來換阿姊可以拒絕,等柳文嫣前來,可提出一物作為交換。”

“何物?”

“柳文嫣案上的紫毫筆。”

蕭明月又附耳說了幾句,陸九瑩點點頭。

***

詢問許久的柳文嫣終是問到陸九瑩案前,柳文嫣擅射御,卻抽到了禮樂。

柳文嫣看到陸九瑩的竹籤內容,索性直言說道:“你不擅射御,我們來交換。”

陸九瑩回她:“文嫣娘子,我確實有心同你交換,但是我有個條件。”

柳文嫣一聽還有條件頓時不悅,只當陸九瑩想要算計自己什麼。她突然又不想換了,瞪了眼陸九瑩轉身便走。可沒過多久,柳文嫣悻悻而回。

“說罷,你想要什麼?”

陸九瑩說:“你案上的紫毫筆。”

“呵,你可真會惦記,那是我阿兄託人從南方給我特製的生辰禮。”

“既是生辰禮,可見此物貴重。我並非貪好想要佔有,只是瞧娘子簡上書寫時,筆頭不易開叉亦不散峰,故而想借用幾日,用後定會完好無損地歸還於娘子。”

柳文嫣也不怕陸九瑩敢反悔,她果斷應答:“好,如你所願。”說罷回到書案前,將紫毫筆裝入盒中,最後交至陸九瑩的手中。

陸九瑩與柳文嫣交換竹籤,得到了“禮樂”,但這並非她想要的考校類別。

適才蕭明月私語說道,王清君抽到的便是“禮樂”,此女大才,既得皇室親授,怎會居於人下?陸九瑩若與其碰面相爭,說不好會出什麼變故。

陸九瑩也知道自己的勝算在何處,她起身主動去尋,走到陸玥跟前時問道:“你願意與我交換竹籤嗎?”

陸玥先前說人倒黴神仙難救,而後就抽到“書數”,心中著實鬱悶。她詢問多人也沒能換來想要的類別,此時陸九瑩要拿“禮樂”與她交換“書數”,陸玥連模樣都懶得再裝,將那竹籤遞上生怕陸九瑩反悔。

陸九瑩主動換籤,陸玥借坡順勢,得了囊中物還保留了顏面。

兩廂甚好。

***

六師跽坐於殿前只管飲茶閒聊,其間水居遠遠瞧了眼陸九瑩,見她手中拿著筆盒不禁垂眸一笑。而蕭明月站在後方,等待陸九瑩得到適合自己的竹籤後,方才鬆了口氣。

若世夫人與藺儀靜坐不語。

姜別離把玩著玉壎,儼然一副閒心雅緻。

玄英左右瞧了幾眼,也是面含笑意,而後側眸望向阿爾赫烈。後者的目光落在茶水上、園林中,就是不看人,玄英輕咳兩聲,端正身軀長長一籲。

他嘆殿外清風徐來,到底藏不住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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