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薛家儲存著許多古方?

黛玉的腦子裡慢慢地轉著,回頭看向臉色蒼白的寶釵,心中微動,徑直開口:

“薛世子妃,你薛家的這些要緊方子,如今必不在二房,而在你長房罷?

“以你哥哥的心性,想必你母親也不會交給他。

“難道,那些方子如今竟是都在你手裡?

“——還是,你也一無所知,而是你母親仍舊自已密藏,誰都不曾給你們?”

薛寶釵微微閉了閉眼,再睜眼看向薛姨媽時,半分母女情分都不見了,冷冷地問道:

“母親,那些方子,現在何處?”

薛姨媽躲開薛寶釵的目光,嘴硬道:“那是薛家的東西,我自是要留給你哥哥。

“他,他現在心性未定,一未成家二未立業,我自是替他存著,日後……”

“咱們來京後,你我的行裝都是我在幫著收拾。

“母親最隱秘、最體已的匣子箱子包袱,又有哪一個是我沒見過的?

“更何況我出嫁前,母親搜遍了整個家,大庫房、京中的鋪子、甚至薛蝌他兄妹的庫,給我置辦嫁妝。

“若是那些古方真的仍在你手裡,我如何半張紙也沒見過?!”

薛寶釵邊問,眼淚邊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一直以為您最疼我,就好像寶兄弟一直以為姨媽最疼他。

“其實呢,我們都是傻子!

“你們姐妹誰都不疼,你們只疼你們自已!

“當年貴妃得寵,元春大姐姐便是姨媽的心頭肉;後來寶玉得老太太的心,寶玉便是姨媽的命根子;

“當年我哥哥是薛家長房長孫,他便是母親的心肝寶貝;後來我得了父親的看重,我便成了母親的掌上珠!

“可一旦四姓看起來最有權勢的舅舅發了話,元春大姐姐、寶玉、我哥哥、我,便全都成了閒子,棄子!

“從始至終,舅舅把你們當棋子,你們便把我們當棋子!”

薛寶釵放聲大哭!

薛姨媽被女兒罵得抬不起頭來,自已的眼淚也不停地流,滿口都只會囁嚅著否認:

“不是的,好女兒,你聽我說,不是的……

“你舅舅是為了我好,為了你們的前程……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薛寶釵梗著脖子挺著胸,滿面怒意,手帕擦了一把淚,直直地看著薛姨媽:

“既然母親否認,那就請把實話告訴我:

“那些古方現在何處?從你手裡究竟用過幾張?都是誰跟你要的,都是用在了誰身上?!”

說來說去,前頭所有的鋪墊,不過是為了此刻幫著昭慶郡主要薛王氏的口供罷了。

西王妃瞭然地挑了挑眉,嘴角一撇,卻沒有做聲。

看著別人家內訌,母女父子們反目,彼此把對方拉下深淵,是她這個已經逐漸淹沒進沼澤的人的,最後的樂趣。

旁邊王子騰夫人只顧警惕地看著薛姨媽,手上也不自覺地揪住了自已寬大紫色蜀錦袖子的金色鑲邊。

唯有小史侯夫人發現了不妥,剛剛張口要提醒,卻被一道身影橫在了自已面前——正是內官楚刈。

楚刈連看都不用看小史侯夫人的臉,只用一道高大的背影,以及扶在腰刀把柄上的繃緊的手,便懾住了她。

薛姨媽那邊已經急急開口:“除了西王妃剛才說的那幾張,我再沒動過的!”

怯怯看了薛寶釵一眼,小聲道,“薛家的古方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媳,且一直都在長房一支……

“你父親死後,你舅舅說,我耳根子軟、眼睛也瞎,認人不清,早晚把薛家那麼厚的家底都敗光。

“所以薛家賴以立身的古方、藥庫、採藥的馬隊等,都被他收走了……

“他說他先替你哥哥經營保管著!待他長大成人,這些自然也就交還給你哥哥了!

“孃親舅大!你舅舅總不會害咱們!”

採藥的馬隊?

黛玉心中微動,出聲問道:“薛家採藥都往哪裡走?陝甘、川渝、青藏、黑遼?”

薛姨媽遲疑,沒做聲。

薛寶釵卻開口答道:“都有。但是青藏佔五成。”

頓一頓,又看著薛姨媽,恨鐵不成鋼地問,“母親說舅舅不會坑咱們,那為什麼這些年的人參、雪蓮,比父親在世時,少了七成還多?

“總不能他一個九省檢點,還不如父親對馬隊的管束更鬆懈罷?

“難道那些走商採藥的,還敢矇騙他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戰場將軍不成?!”

黛玉想了一會兒,卻招手叫了楚刈,附耳說了幾句。

楚刈頓時神情凝重,點頭表示記下,重又退在了一邊。

黛玉偏頭再看一看小史侯夫人和王子騰夫人,笑吟吟:“薛王氏已經招認得差不多了。

“二位夫人可還有什麼補充的?”

王子騰夫人呆住。

小史侯夫人冷冷地看了黛玉一眼,只停了兩息,便道:“給我預備紙筆,我自已寫。”

那邊運筆如飛,幾乎要記斷了手的差役長出一口氣,一邊揉著腕子,一邊遞了一沓白紙和筆墨過去。

厚厚的口供被精簡成了薄薄的四頁紙。

西王妃、王子騰夫人、薛姨媽,神態各異地在兩份供紙上都簽了字畫了押。

黛玉看著這疊東西,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竟含笑朝西王妃點了個頭:

“王妃既然這樣成全我,我便也成全王妃一回——

“東王和西王前幾天一起醒的。

“西王叫了我過去,想談談交易。

“世交多年,東王的性子想必您是十分知道的。

“他哪裡耐煩聽那些彎彎繞繞的陰險詭譎,索性便一劍給了西王一個痛快。”

西王妃和世子妃婆媳同時腿軟,跌坐在了地上,臉上全是絕望!

人沒了,那就什麼都指望不上了!

“說實話,我覺得東王還是心軟。”黛玉又笑了笑,真心實意,“依著今兒各位的供詞,西王的罪過,大約是配得上一個剮字的。”

西王妃一口血噴在了地上。

黛玉含笑看著她,口中卻吩咐女牢子:“人證物證口供,要定罪缺一不可。

“你們須得好好地照看西王妃!

“陛下回鑾之前,她若是沒了,咱們可不好交待。”

女牢子一聲得令,如狼似虎一般上前,一把抓住西王妃,第一時間塞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咬舌自盡;

接著便把手腳又都捆了,直接提去了對面的一個空牢房裡,丟進去,鎖好門。

想自殺?

沒門兒!

黛玉轉向了王子騰夫人和薛姨媽,又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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