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此刻,剩下的便用不著再說了。

薛寶釵冰雪聰明,一點即透,自是全都明白了過來。顫聲問道:

“你們,你們把我的求告,通知了林……郡主?”

史湘雲定定地看了她數息,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再度接回了一開始的追問:

“寶姐姐,你請我來,究竟是想告訴我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若有,便請說來。

“若沒有,我便告辭了——

“我婆婆說我年少時耗神太過,身子不好,替我燉了補湯。我回去晚了,錯過了火候,效驗就不靈了。”

薛寶釵面如死灰。

但還是在咬著嘴唇,硬撐。

閃爍的目光落在史湘雲的眼裡,自是明白她在迅速地多方考量、權衡利弊。

史湘雲冉冉立起:“寶姐姐,多謝你在大觀園時曾對我噓寒問暖、寬慰疼惜。

“只是國法難違、龍威難犯,忠順王府和薛家的事情,我都幫不上你。

“寶姐姐,你自己保重罷。”

怎麼?

真的一丁點兒討價還價的餘地都不給自己麼?!

薛寶釵紅著眼睛一把拽住了湘雲:“雲妹妹!你能幫上我的!你能!”

“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幫你呢?”史湘雲好聲好氣地跟她說話,卻用力地掙脫了她的手:

“這是朝廷大案,關乎國家律法。這不是你家恆舒典,可以由得你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薛寶釵終於忍不住,真真切切地哭出了聲:“我說,我都說!”

忠順王和他那個心腹幕僚的對話一字一句都被她複述給了史湘雲聽。

史湘雲驚得渾身發僵、臉色蒼白。

懷遠侯滿面殺氣推門而入:“那幕僚是什麼人?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薛寶釵擦著淚站起來,回話無比順暢:“那人姓許名萼字季卿,京城人氏。

“他父親名叫許和,乃是一名戶部主事。

“許季卿是新科進士,但因為狎妓鬧得太大,原本說好要給他的差事便被免了。

“皇上令他入翰林院再讀三年書,養好了性情再出來做官。

“他心裡不服,便暗地裡投靠了王爺。

“聽說王爺先前不大信任他,許多事並不讓他參與。

“還是北王故去之後,他很是說準了幾件事,王爺才開始漸漸倚重他。

“這回也是趕巧了,王府被圍的時候,旁人都走了,唯有他遲了一步沒能離開。

“這些日子他陪伴在王爺左右,形影不離。如今已成王爺腹心,事事都聽他調停……”

懷遠侯聽到這裡,一言不發,轉身大步離開。

史湘雲用這個時間,終於讓自己慢慢鎮定下來,再度看向薛寶釵:“寶姐姐,你想要什麼?”

薛寶釵哀怨地看著她,哭得哽咽難言,半晌,方道:“我還能要什麼?

“只求妹妹替我轉致林郡主,只要她肯讓我去大理寺見我娘一面,我必會勸她將她所知道的陳年舊事都講出來!

“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史湘雲瞭然頷首:“寶姐姐想見姨媽一面。好,我知道了,我會轉呈昭慶郡主和智通神僧定奪。”

說完,點頭致意,便開門要走。

薛寶釵頓時急了,霍地起身,聲調都沒壓住:“妹妹何時進宮轉達?我要等到什麼時候?!”

史湘雲回頭看著她,滿面複雜:“寶姐姐,我嬸孃待我再不好,老太太再裝聾作啞,我們也都是姓史的。

“你當日同寶琴一起算計老太太,送給她毒藥泡過的布料之時,你可曾想過,你會有今天?”

“我早說過的,那不是我!那是我舅舅讓我送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布料不妥!”

薛寶釵急得滿頭汗。

史湘雲淡漠地別開臉:“好姐姐,你別演戲了。

“原是我們老太太也沒按什麼好心,拿著你們姐妹當女篾片用。

“可那須不是我們去叫的。是你們姐妹自己巴巴地湊上來的!

“你那樣聰明,心機城府、眼光手段,哪一樣不是上上等?你會察覺不出那布料有問題?

“再怎麼著,你也在榮國府住了那麼多年,老太太也疼過你,我們也都跟你好過。

“但凡是個人,長了心,都該不忍傷害那樣一位老人才對!”

說完,史湘雲邁步出門,冷冷丟下一句,“從沒聽說催聖旨的!候著吧。”

薛寶釵慘白著臉,跌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滯,手腳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聖旨。

她說聖旨。

林黛玉現在發的話,他們竟然都當了“聖旨”在聽麼?!

哦哦,呵呵,是了!

淚水奪眶而出,在瑩瑩如玉、蒼白若紙的臉龐上不停滑落,滴進領子裡,冰涼一片。

薛寶釵慘然一笑。

她怎麼能忘了呢?

如今的林黛玉,手持御賜金牌,坐鎮大明宮,得參議朝政,有生殺大權,甚至可以先斬後奏。

她如今發的話,可不就是聖旨麼?

薛寶釵仰起臉來,閉上眼睛,淚水肆意奔流。

若是她們已經把賈母中毒、纏綿病榻這件事全都扣在了自己頭上,那不論自己於國有多大的功,只怕都逃不過一個悽慘下場。

更何況,自己不過聽說了幾句話而已。

且還都是馬後炮。

薛寶釵一邊苦笑,一邊痛哭。

史湘雲走出去,翠縷從旁上來,扶住了她的胳膊。

主僕兩個轉個了彎,站在了隔壁房間門口。

屋裡,簡陋的楊木方桌邊圍坐著的,正是寶玉、襲人和蔣玉菡。

見湘雲露面,三個人都下意識站了起來。

湘雲伸手招呼他們:“走吧,出去說話。”

一行五人默默地離開了忠順王府的後門。

圍府的兵丁們看見湘雲,都自覺地背轉身子,讓了個說話的空給他們。

“二哥哥,如今我趕著要進宮去回林姐姐的話。你回去好生照顧老太太,寬慰著她老人家一些。”

史湘雲禮貌地跟寶玉辭行。

襲人滿眼含淚,柔腸百轉,一雙眸子只緊緊地盯著寶玉,目光只在寶玉臉上打轉。

而唱戲的蔣玉菡在旁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瞧,什麼也不說。

寶玉沉默地對著史湘雲長揖到地,一言不發。

史湘雲偏開身子,略點個頭,大步而去。

寶玉痴痴地看著她的背影走遠,這才轉回身來,又朝著蔣玉菡施禮:“多謝蔣兄了。

“我原該在此陪著的,只是還要回去照看老祖母,只好委屈蔣兄獨自留在此處取證了。”

“二爺不必客氣。是我應該的。”蔣玉菡拱手,目光這才一溜襲人,“何況,我也不是一個人,不是還有襲人姑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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