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青樓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還是低調點好。
京城北距離京城南也不算遠,騎著個矮腳馬撲騰了半個時辰才到。
晏長歡極少在夜裡獨自到城南來,以前她對一些讀書人口中的不夜城覺得嗤之以鼻,現在真到了這片熱鬧繁華的地界,倒真有股沒白來的感覺。
走走停停摸索了一會兒,也就找到了胡三口中的黃粱夢。
她抬眼仔細觀察了一眼,建築倒是氣派,總覺得和旁邊的煙火氣格格不入,它周身蒙上一股清寂瑟瑟之感。
好似一個心有悲苦卻無人可訴的人。
搖搖頭揮去腦中的雜思,抬手推開虛掩的門。
屋內倒別有洞天,奢靡華麗,空氣中濃濃的脂粉香氣。
一個手持團扇,衣著紗裙的女子笑盈盈地走過來,看不出她的年齡,估摸著約三十餘歲,蛾眉細長,目側一抹斜紅,唇上一點朱,相貌雖有些媚俗,可氣質倒沉穩。
那女子靠近,忽地臉色一變,冷聲道: “你是來尋男人的吧?”
“什麼意思?”
晏長歡又摸了摸頭上綰好的髮髻,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你男人是哪個?我給你叫過來,若你在此叫嚷,誤了本店做生意,我們也有武夫把你轟出去。”
晏長歡正思索間,後面傳來一聲吆喝: “紅媽媽,再上一壺酒。”
女人登時哎了一聲,夾著嗓音道: “來嘍,王少爺您稍等。”
說罷,瞟了一眼晏長歡,也不再理她,立刻將門掩上。
聽著哐噹一聲,晏長歡臉上露出一絲窘意。
她頹喪地轉頭,正想找個其它的辦法探進去。
“不如我帶你進去。”
帶著笑意的聲音響徹耳畔,晏長歡疑惑地偏頭望去,驚呼道: “張兄?”
張謙謙一身灰色衣袍,清癯儒雅,他含笑點頭: “晏姑娘一介女流怎麼到青樓來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罷了。”
跟著張謙謙倒是暢通無阻多了,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路嘈雜,他似乎是個常客,領著她一路到了頂樓。
“這裡的包廂安靜些,不受別人打擾。”
晏長歡指著最邊上房間問道: “這一間看上去不錯。”
“那間雅室被人長期包了,它邊上這個小屋也清雅。”
晏長歡入室,兩人面對面坐下來。
“自上次書院一別,倒是一年有餘沒有見面了,不知近來怎樣?”
晏長歡溫聲寒暄道,卻見對面人變了臉色,看上去有些難以啟齒。
良久,張謙謙抿了口茶,苦澀道: “頗有些艱難,我考取功名入了禮部,可嘆清官難做……”
他遲疑了一瞬,見她目光澄澈,聽得仔細,便又繼續說道:“最初我無人欣賞,四處碰壁,直至後來鈺王重用於我,鈺王性情至純至善,可乃真正的赤誠之心。”
“鈺王。” 晏長歡慢慢地咀嚼著這個字眼,嘴上溢位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正是,鈺王他重視有才情之人,若是他見到你這般通透聰慧之人,必定會以重禮相邀。”
“重禮相邀?”
指的是山野土匪的追殺。
晏長歡心中嘲諷,嘴上謙道: “鈺王是皇家中人,怎會重看我一個平凡女子。”
“若你自稱平凡女子,那真真是妄自菲薄了。”
晏長歡低笑了兩聲,轉了話頭: “張兄對這黃粱夢瞭解多少?”
“不過是一個青樓而已。”
“青樓?”
見她有興趣,張謙謙思索了片刻道: “這黃粱夢裡的姑娘都只賣藝不賣身,若是有客人動了歪心,想重金買下這姑娘的初夜,青樓紅媽也一律不買賬。”
晏長歡低語: “這青樓不想賺錢?”
張謙謙隨意道: “這我倒是不知,這黃粱夢白日裡也從不開張,只入夜開始,約摸著戌時開始迎客,天茫茫亮之後,寅時準時閉店。”
“這黃粱夢的老闆是誰啊?竟這般地瀟灑。”
“這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平日裡都是紅媽在管著。”
看他知曉得也不多,晏長歡拿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道: “張兄,今夜先告辭了,改日再敘。”
“不若再添壺茶?”
“今夜太晚了,如今我已是訂過親的人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怕是會惡意揣度。”
張謙謙見她去意已決,便起身將她送到梯口。
聲音散去,頂樓又陷入一片清寂之中。
旁邊靜室裡。
茶霧嫋嫋之中,沈提安神色不明地垂眸盯著面前的茶盞。
謝樓原沉吟了半晌,苦笑道: “這晏小姐是何意?她莫不是對黃粱夢好奇,她是意識到什麼了?”
話音落下,又是一陣靜默。
“春闈是不是要到了?”
沈提安啟唇開口,聲音低沉,卻好似在漫天黃沙裡尋到了一抹綠: “寅王要出來了。”
蕭七眼神亮了一瞬,勾唇道: “給寅王送個禮吧!”
……
去完黃粱夢之後,晏長歡在府中悶了兩日,用身體不適拒了所有的帖子。
她心知沈提安有問題,黃粱夢也有問題,這沈提安和黃粱夢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像個吸人心魄的陷阱,裡面多深多大,她無法得知,可她卻邁不開步子,抽身而去。
兩天時間內,京安城發生了一件大事,因春闈將近,垣帝將一向負責春闈的寅王解了禁,解禁的當天,禮部無意中找到了先前丟失的巨量鹽。
禮部受了重賞,因禮部尚書與寅王往來甚密,一時間,寅王府也風頭無兩。
晏長歡知道這件事時,心中猜測那鈺王和洛王定是氣得嗓子眼冒煙。
正幸災樂禍時,只聽紅鳶喚道: “小姐,又有帖子了?”
“我不舒服,你全推了就是。”
晏長歡毫不在意地倚在榻上,手上捏著一本遊記隨意地翻看著。
紅鳶嘆道: “這次推不掉,這個是宮裡來的。”
晏長歡蹙起眉頭,一臉茫然地看了眼帖子的名號,心頭嘆了一口氣。
麗妃。
“知道了,梳洗一下便出發吧。”
外面日頭正盛,晏長歡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駛向皇宮。
剛一到宮門口,就被麗妃的婢女迎了進去。
幼年時,她常常隨父親進宮,如今重到此地,同樣的紅磚青瓦,金碧輝煌,可卻恍若隔世,心境大不一樣。
紅鳶和棋藍隨行其後,三個人默不作聲地跟著前面帶路的婢女。
正走著,旁邊宮牆裡面突然升了一股濃煙,空氣裡溢位一股檀香之味。
晏長歡定住驚呼: “是不是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