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眾生宮不遠的聖母宮中,洛希緹獨守寢殿,站在一座高達殿頂的鏤空金屏風前,靜靜注視屏風後和衣而眠的黑髮貴婦。

至於紀霄,他早已和趕來的紀離一同離去。在等待喬玉卓回來的間隙,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回憶,不由有些惆悵。

曾幾何時,她和這位聖母,也算是一家人。那道口頭婚約,像是一根繩索,牽繫著她,以及風雨飄搖的鈴花皇室。只是可惜,她此番轉世,本就另有任務,不能真的與她做家人。

百年前,玉姬第二座魔王大將——靖波王,從星海中尋回她的殘魂,為她重塑神軀,又避開薩蘭諦聞的耳目,將她送到神願星。

“您曾經許下的願望,都會在今生實現。”那位曾經萬事不理的大魔神王,摸著她的頭髮,語氣頗為溫情。“這也是星棋君的夙願。”

之後,他獨自返回玉姬星系,再也沒有來看過她。她不知自己能做什麼,也不想無所事事,便作法請來時神,要他給自己編寫命運。

時神思索許久,命她以身容納司雨神玉如源沉睡的神魂,代行司雨,在界海上的神境行走,積累功業。

她雖不知其中有何意義,也不知這當中是否有旁的計劃,但情願照做。有事可做,總比閒著發黴,不知來日應如何強。

沒過多久,二代子夜神疏影遙,忽然找上門來,請她保護初代正午神之子的後代。

她不樂意答應,便詰問他:“你何不自己做,省了這個人情債,卻來託付我這個外人?”

疏影遙被說得頗為窘迫,卻不肯多講個中緣由,低三下四求她許久,又說並非要全程露面,還為她安排好了接下來數百年的生活。她受不了他的殷勤懇切,只好硬著頭皮應下。

這一照顧,就是數十年。直至十九年前,她功業圓滿,玉如源忽然甦醒,為她恢復自由身,並告訴她,遵從本心,莫受旁人牽掛。

“可我再沒有其他目標了。”彼時的洛希緹,驟然陷入茫然。“我連自己為什麼會被複活,都無半點頭緒。”

玉如源現出化身,摸了摸她的頭,不言語。她看著這位司雨神溫柔的臉,忽然很想回家去,在自己曾經的宮殿裡,好好睡上一覺。

但她已經回不了玉姬星系了。

不久前,她從空見神處知曉,諸神之戰後,赤烏山籠罩雲英,界海被青瑚光一刀兩斷,不再接天連地。玉姬星系那方天地,亦被徹底封鎖,關入了眾生心中的牢籠。

想到辭世的母親,以及不知所蹤的祝琉璃,她忽然很難過,想找個地方痛哭一場。但她連能說知心話的同伴都沒有,又能去哪裡哭?

“初代子夜神顏小逸,即將轉世至此。”玉如源想了想,對她說。“小遙真正想拜託你的事情,是希望你找到小逸,並找到轉世的初代正午神,君春妍。”

在為同僚保密,和讓座下行者能高興些間,玉如源選擇拋棄同僚情。況且,她對自己的行者講這些,也實在是合情合理的。

“這怎麼可能找得到呢?”洛希緹難以置信。“君春妍早已神魂俱滅了,諸神之戰時犧牲的她,也不過是一介化身而已。”

“所以呀。”玉如源輕嘆了一聲。“小逸也好,小遙也罷……皆是痴兒。”

那天的談話並沒有進行下去,這件事也被她拋之腦後。誰能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呢,即便是萬能的祝琉璃,也有做不到的事。

十年後,她扮作女童上街遊玩時,被先聖皇喬展請入眾生宮,認作義孫女。她不欲多生事端,便假裝凡人,留在了皇室。

喬展總是很忙,忙著籌謀未來,忙著處理事務,忙著教育不肖子。常陪伴她的只有兩個人,一是大祭司錦玳,二是聖母樊花晚。

錦玳知曉她的真身,但從不多言。樊花晚雖不知,可與她相處數年後,多少也猜到這位‘民間公主’並非凡人,不會真的留在皇家。

只有真是個孩子的喬玉悠,在聽說他們間的婚約後,自發地開始學習為君之道。對此,喬展不反對,也不鼓勵,即便喬玉悠處處碰釘子,也不幫他半點。

洛希緹曾質問他,是否對孩子太殘忍。喬展並不回答,只是笑著摸摸洛希緹的頭,並帶她去迎神山裡玩了幾天。

回程途中,他們路過一座荒廢多年的殿宇。門匾上刻著‘追神殿’三字,敞開的大門內,是曾被烈火焚燒的庭院。

院中矗立著半座白石神像。女神明如流雲的裙襬,從神像基座上流瀉而下,似鮮明的輕紗。

看到這裙襬,洛希緹緩緩瞪大了眼。

她對這服飾再熟悉不過,初代正午神君春妍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長裙。初代子夜神顏小逸,甚至給這裙起了名,喚做‘飛雪流雲’。

“我的兒子,前世是這裡的主人。”

喬展緩緩開口,語氣沉重且落寞。

“那是很久遠的事,甚至遠早於火鳥神國出現的時代。他與這位神明,結下了極深的孽緣——他殺害了她,並且提取出她的神力為自己所用,意圖自成神明。”

“他成功了嗎?”洛希緹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神像。“這是失敗了吧。”

“他既成功了,也失敗了。”喬展的語氣依舊沉重。“得到神力後,他實力大增,又因意欲圖謀子夜神顏小逸,付出了舉族覆滅的代價。”

“舉族覆滅……”洛希緹垂下眼。

顏小逸是這般極端的性格嗎?

至少,作為曾與他和君春妍結交的神,她並不這樣認為。

這兩位受喬知雲引渡登神時,她正留在多寶靈宮修道。為了讓他們能儘快適應,祝琉璃甚至委託她與他們交友,並助他們修築神宮。

一般情況下,新神並沒有自起神宮的資格。洛希緹深知這一點,雖有疑惑,但也不打算問,只默默盤算何處尚有空地。

但具體選擇何處居住,還要看住客的心意。於是,她帶著這兩位小神明,穿梭於各天宮間,讓他們在有限條件裡,挑出合心意的地基。

正奔波著,她接到夜神傳信,讓她帶上兩位新神,到晝夜雙神共居的兩儀天宮去。按照訊息抵達兩儀天北宮門後,就見夜神站在門外,手攏於袖,微閉著眼,顯然是已等了很久。

她心頭一凜,忙上前同夜神見禮,道:“夜君何必勞動,只消在殿中等候便是。”

“星鈴君言重了,吾又不是那等沒手腳的。”曉世瑜向她頷首,很熱情地攬走了兩位小神明。“勞煩你去同璃君講,這兩個孩子就歸兩儀天了。吾這裡空蕩得很,再多幾座殿宇也無妨。”

啊?洛希緹一時茫然,夜神喜歡熱鬧不錯,但領地空蕩這種話,著實可以忽略不計……整個天決星系中,除開武神聚居的昭武天宮,就數這塞滿了小神官的兩儀天宮最熱鬧!

沒等她反應過來,顏小逸和君春妍,忽然齊齊轉過頭來,笑著甜聲道:“有勞星鈴君姐姐了,日後有緣再見!”

曉世瑜樂了,蹲下身抱起他們,疾步而去。他帶孩子實在得心應手,很快就把還有些緊張的兩位小神明逗樂,放鬆地去扯他的衣領。

聽著他們仨的笑聲,洛希緹覺得,自己臉上逐漸燙了起來。在失去思考能力前,她忙拍了拍鬢角,往祝琉璃所在處迴轉……

後來百年間,夜神常帶著他們到處走,大有培養繼承者的意思。直到君春妍下凡償還姻緣,他才停止這種行為,放顏小逸自己修行。

思及此,洛希緹忽然想到一事——若顏小逸驟然得知君春妍死訊,又被人刺激神智,他真的還能保持清醒嗎?

“忘記說了,我兒子的前世,名為卓諒成。”沉默許久的喬展,緩緩出聲,打斷了她的思路。“卓氏曾禍亂一方不錯,可子夜神滅卓氏,亦難免禍及蒼生。”

“說來,顏小逸殿下雖已轉世,卻並不難尋,正是那共濟城中,自幼失怙失恃的幼子之一呵。你說,若我要保住我兒……”

洛希緹驟然現了神相,一把掐住喬展脖頸,目光冷厲。“你若敢害他,我要你死!”

想著那兩個孩子的笑容,她心中怒海翻騰,連自己如今魔力不全都顧不上了。若夜神尚在,以他老人家那嫉惡如仇的脾氣,哪還有罪人賊子猖狂的餘地?

“公主娘娘莫急,喬某本就活不長了。”喬展笑著拿開洛希緹的手。“否則,某又怎會費盡心思找上娘娘,讓娘娘住進聖母宮裡?”

洛希緹心中一驚。“你命不久矣?”

被人識破身份,倒不是什麼要緊事。她從未刻意掩飾,旁人認出也是理所當然。

“正是。”喬展伸出左手,展示正逐漸被一道金線斷開的掌紋。“某雖容顏不老,卻已為皇千歲有餘。總算到了應業的年紀,卻無法安心離去,只好日復一日地,祈求時神賜下時光。”

“偷來的時光,自然會在神魂中留下刻痕……我這一去,若不能成神,便再無轉世之緣。死亡於我如浮雲,我唯一不安的,就是我兒繼位後,必將讓神願星陷入災難。”

“你需要我做什麼。”洛希緹抬眸,盯著喬展金色的眼睛。“我能做什麼?”

相傳,時神有妙法,眾生用之,延壽千年。但需以魂魄為媒,壽數盡後,再無來生。唯情願為神,破除凡身,尚有一線轉機。

但,在已逝的時光中,她從未見過,有誰在向羅青娑借命後,還能順利成神的。長生神術,不僅是妙法,也是斷絕生機的詛咒。

“請保護好樊花晚,和顏小逸殿下的轉世。”喬展扶著膝蓋單膝跪地,鄭重地低下頭。“他們會引領神願星眾生破局。”

洛希緹沉默了很久,伸手扶起喬展,鄭重地點了點頭。“既如此,吾應允了。”

君春妍後代的孩子,恰好是失怙失恃了的。經喬展提示後,她隱隱有種想法——這個孩子,不會恰好是顏小逸的今生吧?

但這怎麼可能?顏小逸待君春妍如同親妹,他會執著至此,轉世來做她的後人嗎?

玉如源在她腦海中輕嘆一聲。“今時非往日,莫憑過往度今生。”

雖然她清楚這個道理,只是,從迎神山回去後,這想法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糾結一段時間後,她不願再想,遂決定親自去趟共濟城,好好地確認一下。

於是,她挑了個好日子,扮成平民女,背上長鼓,混進共濟城居民中,一路到了百鈴村。

村裡正在辦祝禱會,神臺高築,最高處供奉著水神的像。佇列最前方,金髮橙瞳的小少年,手捧著獻給神明的燈,緩緩走上高臺,在水神像前跪坐下去,將燈放至膝前。

待祭鼓響起,他垂首合掌,吟唱道:

因緣住世,由願而生

協同三聖,創生天決

普降甘露,林木潤澤

命源之主,赫赫威名

昔於愛河,持住定法

辭離冰雪,書記歌謠

廣度塵子,並伊偕遊

渡愛神者,斷恨絕情

……

他的歌聲空靈而神聖,極適合唱這旋律悠長的讚詞。洛希緹不由被吸引,走入人群仰起頭,注視著那小少年。

她只知道這孩子與喬玉悠同年,卻不知曉他生得這樣俊麗,好似如祝琉璃一般的天生神明。連她這活了不知多少年歲,以美貌著稱的魔神,看了都要自慚形穢。

看著看著,她漸漸出神。待回過神來,眾人已然散了,唯有那小少年站在她對面,微仰著頭看她,神色坦然。

不多時,他忽然開口,說了句令洛希緹如雷貫耳的話。

“我只是喬玉卓,不是你要找的那位神殿下。即便曾經是,如今也不是了。”

“你——”洛希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活像一隻被黃瓜嚇到的藍貓。

“一點戲法罷了,不必驚訝。”喬玉卓笑著,抬手點住自己眉心。“他早已捨棄一切償了罪孽,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呢?”

“我不是來找他麻煩的。”洛希緹嘆息。“只是受人所託,不得不保護他罷了。”

她在心裡罵疏影遙,真是給她送了個麻煩。君春妍當然是找不到的,但顏小逸……不,應該是顏小逸的某種殘片,如今就在她眼前。

諸神之戰時,戰況焦灼,她並不知顏小逸是如何神隕的,只知他的確消失了——否則,作為他座下大行者的疏影遙,絕無可能繼位。

“說來,那位偶爾會來看我的沉暮聖者,總是在透過我看其他人。”喬玉卓緩緩往前走出幾步,幾乎貼到洛希緹眼前。“他是顏小逸殿下的誰?”

“大行者。”洛希緹又往後退了幾步,心想,喬玉卓這小子,人不大點,倒是挺會把握先機。“你不問問我是誰嗎?”

“你我日後自有緣分。”喬玉卓沒步步緊逼,抱起雙臂,狡黠一笑。他身上掛的金銀鈴鐺,也隨著這一動作叮鈴作響起來。“你此番前來尋我,就是緣分將至的先兆。”

他側過頭,往洛希緹背後的巷子裡看了眼。喬展揹著手站在那裡,神情晦澀不明。

“請回吧,公主娘娘。”喬玉卓轉身,一邊卸身上的鈴鐺,一邊快步離開了。“讓陛下等太久,可不是什麼禮貌的行為。”

許是他走得太急,一隻金鈴自他指縫間滾落在地,彈跳幾下,最終躺在洛希緹腳邊。

但洛希緹能看出來,這小子是故意的。

他在給自己留信物,即便她不知道這東西能有何用。至於他隨手用傍身之物,做了空間隧道這種事……她連想都沒想過。

他才十歲出頭,若真能做到這種事……

她搖搖頭,驅散愈發不切實際的想法,拾起那隻金鈴,離開了共濟城。

三年後,喬展放權,讓位於其獨子喬研珣。新皇登基不久,便封喬玉悠為聖子,並在鈴花臺舉辦贊神儀式,命其通神。

誰料,儀式連辦三日,竟無半點神蹟降臨。眾皆譁然,紛紛反對喬玉悠繼聖子位。

人群中,洛希緹和錦玳站在一起,平靜凝視天空。

喬玉悠的今日,是早已經註定的事。羅青娑沒那麼寬容,不可能讓罪人及其後代一生平順。他唯一的錯,就是生成喬研珣的兒子,若他不是此人之子,或許還能大有所為。

可惜,一切緣分皆由天定。

“公主娘娘,離開這裡吧。”錦玳伸出手臂,攔在她面前。“民眾有暴亂的跡象了。”

“一起走吧。”洛希緹拉住錦玳的手,牽著她向出歡喜洲的傳送神陣去。“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倒不如躲個清閒。”

她們走後,整個歡喜洲掀起了憤怒的浪潮。情緒激動的人群,與聖皇軍直線交鋒,雙方械鬥數日,皆損失慘重……

喬玉悠自是做不成聖子了。但聖子之位不能空置,喬研珣無法,只好向喬展詢問意見。不想喬展聽過箇中因緣後,徑直把他攆出家門,直言與你無關,不必問了。

十日後,洛希緹帶了禮物去看喬展,卻沒在他家找到人。問過門口衛兵,才得知他帶兵去了共濟城,三日前就不在家了。

想起喬玉卓曾說的那句‘讓陛下久等不禮貌’,洛希緹大驚失色,丟下禮物就走。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向玉如源借了神力,一路狂奔去共濟城,緊趕慢趕,終於在被聖皇軍包圍了的百鈴村前,看到一個捂著受傷手臂,頗為疲憊的喬展。

他背後是兩位聖皇軍將領,以及垂著頭裝作死了的錦玳。喬玉卓站在他對面,手持長彎刀,刀身血線間嵌滿了血珠。

“你來啦。”見洛希緹來,喬展故作輕鬆道。“這小子真厲害,連我這個千歲的老不死,都奈何不了他。”

“是您自己說的,若我勝過您,便可保村人無恙。”喬玉卓從懷裡抽出一大塊帕子,慢悠悠地擦起了刀。“煩請您速速兌現承諾,否則我不介意請雷電神來劈焦您。”

“紀霄殿下那樣年輕,能奈我何?”喬展往地上一坐,雙手一攤,任被砍傷的手臂血流如注。“你還不如請疏影遙殿下來。”

“您真是無恥至極。”喬玉卓擦乾淨刀,把那帕子隨手丟了,嗤笑道。“我才不要請他。”

“多謝誇獎。”喬展收回雙臂,托住下頜,衝喬玉卓笑。“有勞你起駕了,聖子殿下。”

洛希緹看不下去,一把揪起喬展,拼命搖晃他的衣領。“這就是你的辦法嗎,讓另一個孩子去直面那些紛亂?你於心何忍?”

“我也沒辦法啦。”喬展苦笑。“你知道喬研珣那逆子,十日前對我說了什麼嗎?”

“什麼?”洛希緹放開他。

“他要奪取神力,塑造神明。”喬展再度癱坐下去。“一切都走上了輪轉的道路。”

“他永遠不可能成功。”喬玉卓大笑了兩聲。“待時機一到,自有人制裁他!”

再後來,喬玉卓繼聖子位,於贊神儀式引來雷電神,獲得民眾的一致首肯。喬玉悠不甘多年努力化為烏有,開始和喬玉卓鬥法……

又一年後,喬展辭世。臨終前,他將洛希緹和喬玉卓召來,把他們的手握在一起,隨即長笑三聲,神魂俱滅。

他遺下的聖言中,要喬玉卓與洛希緹結親,並在將來繼承聖皇之位。

這個訊息過於具有刺激性,喬研珣得訊後,在眾生宮發了通瘋。樊花晚去安撫他,卻被望頭扣了只水晶花瓶。若非異能者身軀堅韌,她非得被這區區凡物開瓢不可。

這一遭後,樊花晚關了聖母宮大門,明面上再不見任何人。先前長住聖母宮的洛希緹,一夜之間竟無處可去,只好搬進一座廢棄聖王堡,在牆壁上畫了圖騰穩定建築,勉強住下。

至於和喬玉卓一起住祈綾宮……那種事還是算了吧,那座宮殿裡,有足以奪她性命的東西。她若住進去,稍有不慎,就會灰飛煙滅。

回憶至此,洛希緹緩慢地眨了眨眼。那所謂時機,如今也已經揭曉了——是那位對神明往事一無所知的眾神之子,曉雲馳。

但關於顏小逸和君春妍,她沒有任何頭緒。他們消失得太徹底,像是從未存在過。尋失蹤者尚需信物,可她手頭別說信物,就連清晰的記憶都快沒有了。

一片寂靜中,屏風後的黑髮貴婦,忽然緩緩開口道:“公主娘娘,請回吧。”

洛希緹拒絕離開,並繞過屏風,在貴婦——即樊花晚,身邊坐下,道:“他死了。”

她所說的,自是已伏誅的喬研珣。

“我知道。”樊花晚點點頭,用疲憊的眼看著洛希緹。“我做了個夢,夢見我曾是正午神。可我只是一介凡人,怎會有神緣呢?”

“凡人怎會無有神緣?”喬玉卓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一起由遠而近,停在了屏風外。“娘娘,您是否願意成神,又可有未盡之願?”

樊花晚報以沉默。她無從答起,也不願答。成神也好,為人也罷,於她而言皆無益處。現下終於能脫離身份,她只一門心思想離開。

事到如今,喬玉卓並不急需答案,便安靜站在屏風外,連呼吸都放輕不少。對於註定的事,他向來很有耐心。

最終,樊花晚熬不過他,嘆道:“我不願成神,亦無未盡之願。若您定要回報我些什麼,就請送我上路吧。”

“創世神並無奪人命數之權。”喬玉卓拒絕了她。“您想捨棄性命,也要遵循因緣。無論是我,還是洛希緹,甚至是喬玉悠,都與您無冤無仇,自不能染上您的血。”

“我太累了,殿下。”樊花晚緩緩起身,走到屏風前站定。“助我一臂之力吧。”

她從生於鈴花族中起,就被權謀不斷牽扯。成為聖母后,丈夫野心勃勃,兒子被丈夫的往事牽扯,血脈親人風流雲散……

在無盡的苦難中,她已再無生念。

喬玉卓沉默下去。約半盞茶的時間後,他從屏風空隙裡,向樊花晚遞來一支孔雀尾羽金簪。它長約二十厘米,足以洞穿人的脖頸。

“還請您向時神祈願,讓他為您改寫命運。”他的聲音變得疲憊。“若時神應許,我自無不從。若他不允,我亦無他法。”

樊花晚接過金簪,轉身進了內室。片刻後,在遍照聖母宮的刺目金光中,她道:

“願您永遠都能得償所願,殿下。”

屏風外,喬玉卓拄著神杖,單膝跪地,深深低下頭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明神城外,並不曾去聖母宮的喬玉悠,看著拔地而起的金光,雙目無神。許久後,他按了按頭上斗笠,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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