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你還有沒有正好的?”
彎腰低頭的少年張了張嘴,發出十分乾澀的聲音:“不必……找了。”
說完,就向著城裡走去。
老張愣愣地看著他有些蹣跚的身影。
這小夥子,這麼有錢嗎?
雖然有點摸不著頭腦,但老張還是樂呵呵地把銀票揣進了懷裡。
看城門都能看出一千兩銀子來,這下城主不得算我老張,大功一件?
老張還在那邊美滋滋地幻想邀功的事情,卻見那剛要跨進城門的少年,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甄月的氣息又開始減弱了。
老張一愣,快步走過去:“後生你這是幹啥……”
然後他就看到,那少年動作輕柔地,將背上的姑娘攬在了懷裡。
這次老張才看清楚,少年懷裡的那個姑娘,已經是氣若游絲,顯然是活不長了。
但令老張感到困惑的是,那姑娘的臉色卻是紅潤的不得了,看著根本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
反而是抱著她,面色灰敗的少年,更像是隨時都會撒手人寰。
真是怪哉。
然而下一刻,老張滿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只見穆雲緩緩拉起了左臂的袖子。
頓時,老張和趕過來的小王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
少年肌肉線條分明的左小臂上,此刻竟佈滿了寸許的傷口!粗略看去,便有十數道,所有的傷口都沒有癒合,有些明顯已經感染,還有一些甚至還在流血!
少年的整個小臂都被鮮血染紅,他舉起右手,有顏色極淡的氣在他的指尖化為了利刃。
老張和小王不認識,還以為那是金屬性的靈氣。
但穆雲舉著右手,迷茫地看了自己的左臂半天,愣是沒找到下手的地方。
他左臂上的傷口已經太多了。
穆雲只好改為拉起右臂的袖子,用左手來割傷口。
當先天真氣從穆雲的左臂經脈流過時,劇烈的痛楚讓穆雲發出了一聲悶哼,他左臂的所有傷口突然同時爆裂,鮮血飈的到處都是。
在老張和小王震驚的眼神中,穆雲用左手在自己的右臂上割了一道口子。
失血過多的他,下手早已沒了之前的精準,這道口子割的有點深了,鮮血頓時泉湧而出。
穆雲想盡快把傷口湊到甄月嘴邊,但有些僵硬的肢體讓他的動作快不起來,等他把傷口抵在甄月嘴唇上時,已經有不少鮮血撒在了他和甄月的身上。
一旁的師徒二人看著這一幕沉默了。
直到甄月微弱到彷彿要消散的氣息漸漸平穩了下來,明白了兩人是如何走到這裡的老張,慢慢摸出了懷裡那張銀票,想要還給穆雲。
雖然這違背了他的職責,但他實在不忍心收穆雲的錢。
“後生,這錢……”
但穆雲已經默默地重新背起了甄月,邁步朝城內走去。
他連傷口都沒有包紮,任由湧出的鮮血順著手腕滴下,在他走過的路徑上留下點點刺目的痕跡。
突然,穆雲的意識幾乎斷開,眼前陣陣發黑,腳下也是一軟,整個人就要向前摔倒。
“小心!”
一旁的小王眼疾手快,衝過去扶住了穆雲。
見穆雲背上的甄月有要滑下來的跡象,小王伸手想幫著扶一下。
“我幫……呃——咳!”
眼前發黑,不能視物的穆雲,這一刻竟條件發射般地探手前抓,瞬間就死死鉗住了小王的脖子!
“咳、咳……呃——”
小王奮力掙扎,用手去掰穆雲的手指,可穆雲的手指如鋼似鐵,牢牢地扣在了他的脖子上沒有絲毫放鬆。
當小王對上他慢慢抬起的眼睛,才知道這人的意識已經模糊了。
他的眼睛毫無神采,甚至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能撐到現在還沒有昏過去,恐怕完全是靠著意志在支撐!
“不要……碰她……”
靠武者的本能保護著甄月的穆雲,喉嚨裡發出了低沉的警告。
“我……咳、呃——”
小王此刻就是想解釋,也說不出話來。
他簡直難以置信,這人都虛弱到路都走不明白了,力氣怎麼還能這麼大!
後面的老張趕了過來,見小王臉都憋得通紅了,趕忙抬手切了穆雲後頸一掌刀。
穆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被老張扶住。
一手揉著自己脖子的小王,也趕忙伸出另一隻手,幫老張穩住了穆雲軟倒的身體。
“我的媽呀……嚇死我了!這就是修士嗎?我剛才完全反抗不了!”
小王心有餘悸地說道。
北峰城裡基本都是沒有能力走出雪原的凡人,修士都快要成為傳說中的存在了。
老張皺著眉,把甄月從穆雲身上拉起來,背在了自己背上,衝小王說道。
“你背上他,我們把人送到顧老先生那兒去。”
小王答應了一聲,背起了穆雲,師徒二人向著城中走去。
————
在參陽穀的深處,有一座血色寒潭,黑袍遮體的白羅剎,此刻正盤膝懸浮於寒潭之上,不斷有濃重的血氣升騰而起,被白羅剎盡數吸進了體內。
不知過了多久,穿著黑袍的少年走到了寒潭邊。
白羅剎睜開了那雙血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成功了?”
他自然能看出,玄玉已經不一樣了。
那穆雲就應該是死了。
岸邊的玄玉冷聲道:“沒有,目標已經重傷瀕死,但……雛鳳覺醒了。”
這下連白羅剎都有些感到意外。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是該先問穆云為什麼沒死,還是玄玉為什麼“活”了。
這裡面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這讓白羅剎莫名感到有些興奮。
要知道,作為掌握了時間法則的人,這世間已經很少有,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玄玉十分清楚,該如何轉移他的視線。
“就在我即將得手的時候,皇衛突然出現了。”
盤坐於半空的白羅剎,在聽到“皇衛”兩個字的時候,氣息微微波動了一下。
“你確定?”
“幽海七星瞳,我會認錯?”
白羅剎舒展雙腿,站在了血色的水面上,一步一步走向了岸邊。
在這個過程中,他好像變得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玄玉知道,那是他在“翻閱”時間。
世事無絕對,即使白羅剎能掌控時間,也做不到準確預測未來,因為未來有無數種可能性,他只能嘗試施加一些影響,將未來導向他想要的結果。
而現在,他所做的,是從“結果”向上反推,以檢視“結果”之前的“過程”。
這無疑要比預測未來,準確率要高許多。
可有意思的是,白羅剎想看的兩件事,這次卻都沒能看到。
他沒看到皇衛的出現。
也沒看到玄玉是怎麼得到“天道”的眷顧的。
“有趣,太有趣了。”
他突然看向玄玉:“你想瞞我什麼呢?”
玄玉瞭解他,他又何嘗不瞭解玄玉呢?
畢竟,玄玉基本可以等同他那位老朋友啊!
所以玄玉的引導失敗了,相比於皇衛的出現,白羅剎顯然對玄玉身上發生了什麼,更感興趣。
玄玉的聲音依舊冷漠,白羅剎的懷疑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心境。
“那就要你自己去查了。”
玄玉的確不想讓白羅剎知道小丫頭的事情。
因為他十分清楚,如果白羅剎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能讓他的戰力成倍增漲的方法,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將其據為己有。
沈氏帝都或許會讓白羅剎暫時有些忌憚,但慕容家的實力究竟如何,玄玉還要再調查一番。
“我要去一趟天地境。”
他的玄冰玉髓和藍魘的本源,在七色蓮的幫助下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天地境的那塊玄冰玉髓,可以加快他修復本源的速度。
至於藍魘,只需花費些時日溫養即可。
白羅剎擺了擺手,放他去了。
在玄玉離開後,白羅剎看著腳邊的寒潭血色,輕嗤了一聲。
“你這侄孫,還真是命大啊……”
————
北峰城,顧益堂內。
醫館的內室放著兩張床,穆雲和甄月分別躺在上面,一旁的椅子上還坐著城門守衛老張。
至於小王,被老張趕回去看城門了。
通往堂前的布簾被人掀開,一位看上去年過半百的老者,手持布帛走了進來。
老者的身上穿著一件銀灰的裘袍,光是看著就很保暖,梳理端正的頭髮已經是黑白參半,但老者的身形卻依然筆挺,顯得精氣神極為不凡。
老者的臉上雖有些許風霜痕跡,從其五官卻不難看出,他年輕時也一定是個一等一的俏郎君。
椅子上的老張急忙起身招呼道:“顧老先生。”
顧馳朝他點了點頭:“你孫女的氣疾怎麼樣了?”
老張趕忙堆起真心實意的笑臉:“託您的福,比以前好多了。”
顧馳認真囑咐道:“叫她多運動,多通風,再過一個療程,藥就不用再吃了。”
老張連聲答應:“誒、誒。”
顧馳說完,人已走到了甄月的床邊。
老人將手中的布帛緩緩展開,裡面是一根又一根的銀針。
老張湊過來,看著雙眼緊閉,生機微弱的甄月,嘆了口氣。
“這姑娘看著也就和我孫女差不多大,怎麼就給折騰成了這樣。”
顧馳一邊在甄月的左手上施針,一邊說道。
“放心,她這情況不嚴重,很快就能醒。”
老張驚訝道:“這還不嚴重?果然還得是您出手!”
顧馳笑著搖了搖頭,對老張的馬屁不放在心上,伸手指了指另一張床上的穆雲。
“這個才麻煩一些,失血過多,有點兒損了根基。”
說話間,床上的甄月突然全身輕顫,面露痛苦之色。
顧馳捏住銀針,輕輕捻了捻。
片刻後,甄月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待她將寒毒都吐乾淨後,顧馳收針,並餵給了她一顆丹藥。
甄月雖然還是沒醒,但還是做了一個吞嚥的動作,將丹藥吃了下去。
處理完甄月,顧馳便把目光落在了穆雲身上。
“讓老頭子研究研究,這位把自己當成‘血牛’的小朋友,該怎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