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甚至都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會有這麼殘忍的折磨人的方式。

我想即便是對敵人,也無法使出如此惡毒的手段。

“洛梓弈,你做冥界之主做得夠久的了,也該退下來了,”玄燁吊著眼梢,眼神飄忽不定:“即使不是我,也會有別的大鬼把你趕下臺的。”

原來玄燁抓洛梓弈,是覬覦鬼王之位。

看來他是急了。

玄燁便面上假裝無所謂,但石瑩的話顯然觸動到了他。

他再如何嘴硬,但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的他勢單力薄,若天庭真的派大軍來討伐他,他拿什麼來應對?那些半人半鬼的人魈嗎?

雖然在極短的時間內,玄燁已經將煉化人魈的水平提升到了一定的程度,但人魈中真正堪用的,仍是極少數,這逼得他不得不使用人海戰術,可這樣的損耗太大了,而且同一時間能控制的人魈畢竟有限,對付幾人尚可如此,如果是面對數以千萬的天兵天將呢?

所以他要坐上鬼王之位,成為冥界的主宰,這樣就可以號令五方鬼主,十殿閻羅,四大判官,以及無數陰兵陰將為他所用。

我想他甚至會不計後果,將封禁在地獄裡的那些惡鬼放出來,只為對付眼前的敵人。

決不能讓他的計謀得逞!

洛梓弈忽然笑了,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而短促的氣音,臉上綻開一個悽美的笑,彷彿一朵美豔而有毒的花。

“玄燁,你錯了。”他說。

“什麼?”玄燁有些沒聽明白。

“你以為鬼王之位是什麼好東西嗎?”洛梓弈將頭側向一邊,幾縷碎髮垂落,遮住了他的眼:“不,那是一種詛咒,說到底,我們不過是被困在冥界,不得解脫的孤魂野鬼罷了。”

“你若真想當鬼王,你可以告訴我,”他看向玄燁道:“待到時機成熟,我可以讓位給你,又何必做這些呢?”

“收手吧,現在收手,我還有辦法在天庭誅滅你之前,讓你透過轉輪臺往生去,只要你按規矩,接受冥府八司的審判,受煉獄之刑,我想以你的修為,待償還業障之後,多少還是能留下一縷殘魂的。”

玄燁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停不下來,直笑岔了氣。

他的眼中掠過的一絲陰戾,淺笑著命人端來一鍋熱油。

“煉獄之刑我就不受了,還是你來吧,”說罷,玄燁臉色一變,雙目微睜:“轉輪印呢?鬼牙璋呢?統統交出來!”

油鍋在一旁沸騰,噼啪作響。

洛梓弈並不回答,反而用一種既嘲諷又憐憫的眼神望著他。

玄燁頓時惱羞成怒,竟將讓人將洛梓弈的一隻手直接按在油鍋裡煎。

“茲拉”一聲,一股焦灼味彌散。

我忍不住了,想衝出去阻止,又被鶴青攔住了。

“你讓不讓位?”玄燁一邊用刑,一邊步步緊逼,見洛梓弈雖然臉色蒼白,卻不為所動,面露瘋狂之意,獰笑著點頭稱好:“別忘了,我最早便是煉獄裡的刑官,多的是手段慢慢同你玩。”

接著玄燁又讓人拿來燒化的鉛水。

“他要幹什麼?”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他不會是...“

鶴青低下頭,難以直視這一酷刑。

玄燁抓著洛梓弈的頭髮,正要將鉛水灌下。

閃電伴隨著驚雷在幽暗的洞穴中劃過,我隨之登場,鶴青都沒來得及阻攔,只能緊隨身後跟了上來。

我沒有再聽他的話,蟄伏不動,我受夠了以大局為重。

鶴青除了無奈,就是對我雷術造詣之進步大為驚訝。

我可不是當初那個引雷劈樹的小仙了,修習這麼些日子,誰還沒點進步了。

“住手!”我大喝一聲。

“是你們?”玄燁見到我,多少有些意外:“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跟這豬狗不如的禽獸多說一句我都覺得是髒了自己的耳朵。

我憋了一肚子髒話,要不是為了不想顯得太粗魯,這會兒可要好好發揮一下。

算了罵他有什麼用呢?能動手的咱絕不動口。

“把洛梓弈給放了。”我簡單明瞭地說道。

玄燁冷笑了一下。

我扭動手腕,說道:“我告訴你,趁我好好說話,趕快放人!”

那邊玄燁還沒說什麼,洛梓弈先沉了臉:“你們怎麼來了?我說了這是冥界之事,不用你們管。”

他明明已經奄奄一息,還這麼嘴硬。

我白眼微恙:“不來救你你就死了。”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要不是看他被折磨成這樣,我定要先好好修理他一頓,誰叫他平時這麼目中無人。

洛梓弈高傲地撇過頭,表示不用我多管閒事,我氣不打一處來,但想到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先過了這一關再說,也就不同他計較了。

“哈哈哈哈哈...”

只見玄燁左手撐著右胳膊,右手搭在額頭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發出的陣陣詭笑,嗚咽音效卡在喉嚨裡,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笑什麼?”我冷著臉問。

“笑你們自投羅網啊!”玄燁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臉興奮道,過度誇張的表情讓他的臉部更扭曲了。

“我吃人吃得也厭煩了,一直也沒什麼進益,陰玉到底是天界法寶,吃神仙會不會有幫助呢?”玄燁森然說道。

就算這裡是他的老巢,但這麼說,會不會太自負了一些。

忽然,一陣陰風飄過,腥臭味鋪面而來,洞穴的地面微微震動,陰詭之氣彌散,卻不是鬼物經常散發出的煞氣、祟氣,更像是...

更像是一種腐朽的屍氣。

“出來吧,綺羅。”玄燁道。

“你把綺羅鬼放出來了?!”洛梓弈忽然問。

“怎麼可能,”玄燁臉上的笑意更古怪了:“她可是神無最能打的部下,被你封印在了地獄底層,晏姬把那一片盯得死死的,我哪有這個本事啊。”

“可是,我找到了綺羅鬼的屍體。”

“什麼?”向來冷若冰霜的洛梓弈此時也不禁一凜。

玄燁輕描淡寫地說道:“她死的可真是慘啊,被人剝了皮,釘在棺材裡,封入一個窯洞,怪不得變成厲鬼後這麼瘋,聽說那一帶後來發了瘟疫,附近的人以為是她冤魂作祟,又在窯洞上建了塔,把她鎮壓在塔下。”

“這種情況,原本她的靈魂是生生世世都被囚禁,得不到自由的。綺羅鬼生前在一個富戶家當小妾的,卻不守婦道與府中家丁私通,是以遭到報復,被殘忍殺害,那家丁倒還有幾分情誼,自己受了剜刑,被打得皮開肉綻,爬都要爬著去祭奠她,誰知竟無意中把綺羅鬼的魂魄放了出來,綺羅鬼出來後第一件事當然就是復仇,殺了三天三夜,但凡是嘲笑,咒罵,非議過她的一律死於非命,那家富戶更是死絕了...這種殺戮引起了天庭的注意,派神仙下凡鎮壓,綺羅鬼打不過,就投靠了神無...”

“我找到她的時候,屍水都要溢位棺材了,只有一個腦袋漂浮在上面,你知道嗎?我實在太高興了,這具屍體怨念如此之深,沒有比它更適合煉成殭屍的了。”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洛梓弈倒是很快冷靜下來,問:“你用什麼填充了這具屍體?你是如何操縱它的?莫非...”

玄燁哈哈大笑:“自然是用我的魂魄了。”

一瞬之內,洛梓弈臉上的表情從錯愕變為漠然,過了一會兒他說:“玄燁,你一錯再錯,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了,連我也保不住你,現在收手已經來不及了...”

“少廢話!綺羅鬼加上陰玉,難道我一點勝算也沒有?!”玄燁大吼道。

綺羅鬼聞聲而動,像是剛從籠中放出的野獸,她的嘴裡長著尖牙,吐著細長的舌頭,瞳孔泛出異光,被剝去一層皮的她血肉都裸露在外,模樣恐怖至極。

白色的閃電在我掌中凝結,鶴青率先揮劍砍向綺羅鬼,綺羅的指甲似乎特別鋒利,竟用手爪接住了,我一掌打在其腹部,綺羅鬼瞬間被擊飛,撞在牆上,幾乎陷入石壁。

玄燁冷笑一聲,祭出陰玉,藏屍洞中,那種如鼠群過境般的響動又出現了。

為了絆住我,他召喚出了人魈大軍。

一場混戰在所難免。

我變幻手勢,捻訣起陣,周圍蒸騰器許多水珠,有的聚集,有的飄散,慢慢附著在人魈身上,我一躍而起,全力一擊,似有雷霆萬鈞之勢,一下將那些人魈打到了大半。

那邊,綺羅鬼從牆裡掙脫出來,身上的屍氣益發強烈,猛然撲向鶴青,鶴青結印抵擋,步步後退,綺羅鬼瘋狂撕咬,鶴青看準她的破綻,舉劍刺去,卻發現這具殭屍的外表異常堅韌,竟是刀槍不入。

洛梓弈略一抬眼,眉頭微皺:“銅屍鐵骨。”

玄燁狂笑道:“哈哈哈哈哈,沒錯,正是銅屍鐵骨,不愧是我耗費心血,煉製的殭屍之王。”

他擺弄手中陰玉,陰邪地喝道:“殺,給我殺!”

殭屍綺羅在玄燁的煽動下,攻擊也是越發凌厲和瘋狂,大有玉石俱焚之態,鶴青靜心凝神,劍氣翻飛,劍尖上出現一個陣法,綺羅鬼吐著舌頭,開始了下一輪攻勢,撞到劍陣上,直接被彈了回去,右肩處似乎被燙傷了,滋滋冒煙,綺羅鬼惱羞成怒,張牙舞爪地飛撲過來,翻動手腕,手爪與鶴青的劍相抵,發出“錚錚”絃音,兀然被削去了一截指節。

看來所謂銅屍鐵骨,也不是那麼堅不可摧的。

鶴青嘗試成功,心裡頓時有了些底氣,將靈力注入劍中,挽了個劍花,重新起陣,劍勢繚亂,變化莫測,讓人目不暇接,綺羅鬼對了幾招,到底是相差懸殊,一旦被鶴青摸清底牌,便很快敗下陣來,鶴青揮劍與綺羅擦身而過,她忽然長大了嘴巴,細舌伸到最長,脖子一歪,整個腦袋掉了下來。

綺羅鬼的身子一滯,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就跪倒在地上,斷首處散發的屍臭嗆人喉鼻。

鶴青掩面道:“快屏住氣息,當心屍毒。”

我連忙遮住口鼻,轉向玄燁,冷然道:“玄燁,你的死期到了。”

“別動!”玄燁掏出一把刀抵住洛梓弈的脖子。

洛梓弈冷笑:“原來你的斷魄刀並沒有遺失。”

他雖受制於人,卻似乎並不擔心,或許正是他這種沒把玄燁放在眼裡的態度,才真正惹惱了他。

“若非如此,我又怎麼能騙得你自動繳械呢?”玄燁嘴硬嘲諷道。

“哼,少廢話,”我說:“你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勸你還是放棄抵抗吧。”

“人總是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的。”

“是嗎?”玄燁揚了揚眉毛,勾起嘴角。

接著,我看到鶴青身後,一個無頭屍慢慢站了起來。

“我說了,操縱綺羅鬼的,是我的半副魂魄,”玄燁的眼中射出駭人的光:“我的魂魄不死,莫說斷頭了,就是被撕成碎片也能為我爪牙!”

只見那無頭屍的肚子裡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肚而出。

“是子母屍。”洛梓弈低聲道:“一屍兩命,最是兇險。”

話音剛落,伴隨著一聲啼哭,一個醜陋的鬼嬰破開女屍的肚子,哭聲震耳欲聾,聽得我腦袋嗡嗡的,一陣眩暈。

洛梓弈不緊不慢地說道:“綺羅鬼的魂魄不在她身上,但這鬼嬰卻是屍魂合一的,它雖然體格小,甚至有些部位還沒有完全成形,但陰煞之力要遠高於殭屍綺羅。”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根類似豬腸一樣柔軟有韌性的東西從鬼嬰體內射出。

鶴青一把推開我,自己也向一側閃避。

“這是鬼嬰的臍帶。”鶴青低聲道。

這截噁心的豬大腸還帶著血水,滴滴答答淋在地上,泛起白煙,一擊為中,便收了回去。

“小心,鬼嬰的臍帶血有毒。”

我乾嘔了一下,心想,這具嬰骸在屍水裡泡了那麼久,它娘都練成銅屍鐵骨了,能沒毒嘛。

鬼嬰控制著它母親的身體,手腳並用,匍匐向前,向我們奔襲而來。

鶴青擋在我面前,抵住了子母屍的衝殺。

這殭屍不懼刀劍,外加有鬼嬰的陰煞之氣相助,彌散的黑氣中透著猩紅的血霧,倒比剛剛更厲害了。

“去救人。”鶴青回頭對我說道。

我點了點頭:“你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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