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燁的張狂獰笑中,我反而冷靜下來,事情的脈絡在腦海中浮現,真相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我問玄燁:“所以你殺鬼畫姝,是為了滅口?”

沒等他回答,我接著說道:“讓我猜猜,你本想利用我威脅洛梓弈,好借骷髏的手殺了他,可是你沒想到鶴青會來,這打亂了你原本的部署,而你又沒有時間和鬼畫姝說明,取消計劃,鬼畫姝恨骷髏入骨,一心想對付他,之後她又依照你的指示,對洛梓弈出手,你沒有辦法,未免自己暴露,只好殺了她。“

“骷髏不知道鬼畫姝其實是你的手下,還以為她真的背叛了自己,而鬼畫姝也不知道骷髏所作所為都是受你指使,我說得對嗎?”

“沒錯,”玄燁似笑非笑道:“可那又怎麼樣呢?現在陰玉在我手上,也只有在我手上,它才能發揮最大威力,已經沒有什麼人或事可以阻止我了。”

“陰玉,是魔君寒修給你的嗎?”鶴青問。

“是骷髏那個蠢材撿到的,說是被人棄在白骨山藏屍洞,他偶然發現的,他以為有了陰玉就能脫離我的控制,不受我擺佈,哼,可笑...”玄燁張開手掌,陰玉在他指尖穿梭,受其擺弄。

那些靜止的人魈鬆了鬆筋骨,似乎又甦醒過來,蠢蠢欲動。

“住手...”躺在地上的洛梓弈睜開眼,爬到玄燁身邊,抓住他的腳踝:“你要對付的是我,放他們走...”

“我倒是想讓他們快滾來著,只怕他們沒這麼聽話。”玄燁抽回腳,把洛梓弈踹到一邊,獰笑道。

我實在忍不了了,想衝上去暴揍他一頓,鶴青看出我的意圖,還沒等我有所行動,便一把攬過我的肩,我掙扎道:“幹什麼?”

“你冷靜一點,別衝動,”他貼著我耳邊說道:“眼下我們只能先脫身,然後從長計議。”

“可是...可是...”

可是說到底,洛梓弈畢竟捨命救過我,我實在不願意看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落到這般田地。

“你們放心,我不會殺他的,”玄燁妖冶的眼梢潛藏著凜然的幽色,渾身氤氳著涼薄寒意:“我只會慢慢折磨他,叫他受盡煉獄酷刑,等折磨得夠了,就砍下他的頭顱,放到鬼門關前,讓他親眼看看鬼門大開,萬千厲鬼兇靈湧入凡間的場面,親眼看看我是如何統領人界的,看看他錯得有多離譜。”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瘋子,這人是個瘋子...”

“若你們非要多管閒事...”玄燁一腳踩在洛梓弈臉上,反覆摩挲碾壓。

“此事與你們無關,”洛梓弈雙目通紅,從齒間爆發出一個字:“滾...滾!”

我知道他是想犧牲自己,好讓我們從人魈大軍的威壓下全身而退。

可此事如何能了?

天師觀中,鶴青剛為我療傷畢,便問道:“三清鈴你沒帶在身上嗎?”

我的體內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鬢髮都濡溼了,氣若游絲地說道:“沒有...”

那可是他送我的東西,當然是要好好收藏起來了,萬一不小心掉了怎麼辦。

鶴青嘆了口氣:“以後你可要時時戴著,切不可忘。”

我點點頭。

“也不可再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鶴青頓了頓說:“我也不會再讓你以身犯險了。”

我乖乖點了點頭,只當他是擔心我,一股甜蜜湧上心頭。

“可是洛梓弈...”我說:“我們得去救他。”

“你別急,鬼王肯定是要救的,而且都要靠你。”鶴青摸了摸我的頭,眼中湧起無限溫柔。

“靠我?”

鶴青笑道:“聽說你在天神院修習時,極為擅長御獸之術,課業成績尤其突出。”

“那是,便是永垣老兒,我,我是說永垣仙師來一較高下,我也是不怕的。”我一臉驕傲。

鶴青不說話,只是笑眯眯地看著我。

“哦...你是說...”我恍然大悟。

他想讓我調動周圍的鳥雀鼠蟻,飛禽走獸,找出玄燁的藏身之處。

“不過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修養身體,”鶴青忽然嚴肅認真起來:“記住,若是以後再遇到靈力枯竭的情況,必須逃走,不能勉強自己繼續戰鬥了。”

我答應道:“好。”

翌日我終於坐不住了,直言自己已經休息好,身子也完全恢復了,立刻便要啟動御獸術,鶴青拗不過我,只好同意了。

我在天師觀內的一棵大柏樹下閉目打坐,清風拂面,細葉飄落,剎那間,凡塵喧囂退卻,耳畔只餘蟲鳥輕鳴,走獸啼叫,我的聽覺變得異常靈敏,內心澄明,我覺得我與自然融為一體,與世間萬物產生了一種不一樣的聯絡。

一隻畫眉鳥落在柏樹的樹枝上,白頭翁停在了觀中三清殿的屋簷邊,接著,無數鳥雀從四面八方飛來,停滿了前院,其中有孔雀,仙鶴這樣的大型珍禽,也有鷹隼、白雕這樣兇猛的鳥,還混入了一些如紫貂、棕鼠、香鼬這樣來湊熱鬧的小動物。

過了一會兒,觀中鳥獸忽然齊齊散去,饒是鶴青都被這一景象驚到了,如此週而復始,延續了好幾日。

最後我驚訝地發現,玄燁竟然未曾離去,而是又回到白骨山藏屍洞。

這可廢了我好一番功夫,玄燁和洛梓弈皆屬冥界鬼族,嚴格意義上來說用追魂術找要比御獸術好用百倍,只是此術雖然獨特,但唯有鬼族使出來才有奇效,我等並不擅長,再者追魂術需要焚燒一件帶有對方氣息的物品,事發突然,我們手裡也沒有這樣的東西可以作為追魂的媒介。

不過以御獸術尋人範圍太廣,我心裡也沒有把握,好在沒過多久兩隻白頭翁的回報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它們並沒有找到玄燁和洛梓弈,倒是發現了皇甫軍師和一小支金戈軍。

我先前曾拜託軍師幫忙尋找張天師和那些流民的下落,這麼巧他們就追蹤到了白骨山下,我立刻施展通靈術,短暫附身到其中一隻白頭翁身上,察覺到白骨山周遭的氛圍果然有異,潛伏了幾日後,就發現陸續有不少喬裝的人魈從後山隱秘的山道上山,雖然並未見到玄燁的身影,不過我心中已有七八分認定他就躲在這裡。

玄燁可真是肆無忌憚,也不怕天界和冥界一道發兵鎮壓,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回到老巢。

火速趕往藏屍洞後,我們終於發現了他如此有恃無恐的原因,藏屍洞外張開了一層結界,這是上一次我被抓來這裡時沒有的,而且這個結界術法特殊,甚至連山石的佈局都被改動過了,說明還自帶了障眼法,我甚至找不到藏屍洞的入口,應該是藉助了某種法寶。

當然因為我知道藏屍洞在此處,所以是可以用仙法強行衝破結界,不過這無疑會打草驚蛇。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之時,洞外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遣雲宮的執法天神石瑩。

在暗中窺視的我與鶴青、慕楓頓時面面相覷,大為驚訝。

沒想到遣雲宮也牽扯在內,竟與冥界叛徒玄燁串通,狼狽為奸。

只見石瑩抬手施法,熟練地解開結界,隻身進入洞中。

我們三個十分默契地跟了上去,趁此混入。

藏屍洞已經昏暗不明,伸手不見五指,為了不被發現,我也不敢點明火符,就在黑暗中摸索,走了一段,鶴青牽著我的手,將我拉到身旁,蹲下,互相捱得極近,後面傳來慕楓極其輕微的咳嗽聲。

“我把解除藏屍洞結界的方法告訴你,是讓你毀了這個地方,不是讓你在此盤踞的?你如此言而無信,讓我怎麼再與你合作下去。”洞穴中,說話的是石瑩。

“我言而無信?”玄燁冷笑:“是你說天界只派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仙下界調查的,可是結果呢?我差一點就功虧一簣了,與你合作,對我有什麼好處?”

“武神親臨確實我沒有料到的,我得到的訊息是,他正在魔界潛伏,應當騰不出手,去管人界這檔子事。”石瑩冷冷說道,言下之意就是以玄燁如今的勢力,還無須鶴青親自出手。

她說得也沒錯,若不是為了追查陰玉的下落,或許鶴青不會來。

天官與外族私下交往,互通有無之事屢見不鮮,並不少有,但石瑩將天界私隱,上神的行蹤透露給對方,顯然不在私交範圍內,且在明知對方殘害眾生,霍亂人間的情況下,還與之蠅營狗苟,沆瀣一氣,此等行徑被定義成與妖邪為伍,還算輕的,若是治她一個背叛天界的罪,那便是萬劫不復了。

況且她身為執法天神,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玄燁端坐高位之上,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讓我毀掉藏屍洞,無非是不想天庭的那些老傢伙知道你的來歷,你並非補天奇石,只是這藏屍洞中的一塊頑石,吸收了屍氣所化,你好不容易拜玉清真人為師,進了遣雲宮當差,不想再讓人看不起。”

“你不必擔心,我現在手握陰玉,擁兵無數,連鬼王都成了我的監下囚,這裡地勢隱蔽,山形複雜,易守難攻,又有結界守護,天庭即使派兵,也打不進來。”

石瑩冷然道:“你是真不怕被法滅,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怕?哼,”玄燁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身形一晃,從高座上消失了,眨眼功夫已現身在石瑩面前,森然道:“怕我就不會做這些了,我現在就應該乖乖回去,繼續做洛梓弈的狗!”

“那是因為你沒有受過遣雲宮的刑罰,我是寧願死也不想被抓住的。”石瑩對著玄燁的背影大聲說道。

“你現在除了繼續跟我合作,還有別的選擇嗎?”玄燁根本沒把石瑩放在眼裡,甚至開始威脅她:“不想讓人知道你與我勾連,出賣天界的,就好好替我盯著那邊的動向。”

“你記住,我若是活不成了,死也會拉一個墊背的。”

石瑩似乎終於認清了玄燁的這面目,轉身無言離開。

這也許就是與虎謀皮的下場吧。

我與鶴青、慕楓躲在暗處商議兵分兩路,由慕楓回武神宮召集天兵下界相助,我與鶴青則繼續在這裡盯著。

慕楓領命剛走不久,藏屍洞外便傳來一陣動靜。

我和鶴青還想,慕楓這麼快就整軍抵達了?側耳一聽,居然是皇甫軍師一行。

說起來這人還真有點神,若不是我之前來過這裡,知道山腹之中有一個隱秘的藏屍洞,否則在障眼法之下是根本無法察覺的,他一介凡人,也不知是如何發現這裡的。

我卻心道不好,即便皇甫軍師發現了這個地方,他也沒辦法衝破結界,只會引起玄燁的注意和警覺。

果然,沒過多久,玄燁的手下便向他彙報洞外來了幾個凡人。

玄燁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這是殺戮給他帶來快感,而獵物就在眼前,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兩眼放光,冷冰冰地說道:“找死。”

他看了一眼洞穴中尚還在孕育尚未成熟的人魈,說了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正好,可以開飯了。”

我與鶴青具是一凜,玄燁已經喪心病狂到了一定程度,早已失了人性,只怕整個冥界的惡鬼加在一起都不如他邪惡,他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不行,得趕快讓皇甫軍師帶著士兵撤走。

可我又著急找尋洛梓弈的下落,正為難之際,玄燁居然下令將洛梓弈提上來。

這下好了,省去找他的功夫了。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見到洛梓弈的模樣,整顆心頓時揪了起來。

只見他的腹部插了一把刀,他被這把刀釘在木樁上,嘴角暗紅的血液已經乾涸,雙目有氣無力地張翕著,原本就慘白的臉現在越發沒有血色,他低垂著頭,斂下沉寂的眼簾,漆黑的雙眸黯淡無光,渾身上下都印著血跡,裸露在外的面板,竟沒一處是好的,像是被扒皮抽筋了似的,雙腿綿軟不著地,也不知是不是被打斷了。

他就這麼被吊著,唯一的支撐力是插在腹部的刀,刀刃一寸一寸撕裂他,脖子上還有一道很深的傷口,似乎是被鈍器所傷而導致的。洛梓弈現在的樣子只能用慘絕人寰四個字來形容,叫人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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