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暗淡,月色微亮。
毗摩撐著腦袋,歪坐在席位上,棕色的眼眸被夜色染成墨色,他的目光掃過眼前空蕩蕩的席位,落在桑榆身上,問道:“進展如何?”
桑榆伏跪在地上,答道:“銀珠說人在地牢。”
“地牢?”毗摩微微皺眉,仰頭望著月亮,月光揉進他的瞳孔,晃的他心神不寧,他只得幽幽的笑道:
“這麼快就看見了我精心準備的見面禮。真是好運氣。”
桑榆遲疑道:“主人,是否還要繼續原本的計劃,分開二人?”
“陳氏裡,有個叫時不言,彷彿與李相夷有交情,要不要以他設餌?”
毗摩擺擺手:“眼下重要的是聖女,既然那些廢物沒這個能力,那就讓她自己來找我。”
“還有,叫吳白眉那個老傢伙準備好,明天逍遙池開宴。”
他嘴角扯出笑容,緩緩閉上眼睛,用濃密的睫毛將那團月色封鎖進眼眸,拖進漆黑的眼底。
“桑榆,讓雲錦將喜服送過去,順便在聖女接觸過的人裡面,隨便挑一顆人頭送給她,當做見面禮。”
桑榆聽見雲錦的名字,不由心神盪漾,將所有疑問壓在心底,應道:“好。”
地宮的石壁一到後夜,便會滴水,滴滴答答,如同雲錦的人生,被困在地下,一點點流逝。
方才洞中一陣晃動,雲錦明白,那兩個人進來了。主人說他們遲早會來找蠱女,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
她點燃香薰,坐在桌旁撐著頭,仔細端詳衣架上那件無比美麗的嫁衣。
主人說,這是為神的新娘準備的,因此一針一線都要極其考究。
尤其是那半裙的金色繁花,先用金線打底勾勒輪廓,再鋪上金箔做成的花瓣,花蕊,花葉小心固定。一朵朵靈動的金色花朵霎時綻放。
新娘的每一步都將熠熠生輝。
還有那流火般的紅色頭紗。
不知怎樣的美人才能穿上它。
是那位密宗聖女?還是高氏那兩個女兒中的其中一個?
“錦兒”桑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主人讓你將喜服跟禮盒送去地牢。”
地牢?那就是聖女了。
“知道了”,雲錦慢悠悠的起身,將婚服收起來摺好,放在紅漆托盤上。
桑榆從背後湊上來,緊緊環住雲錦,貪戀的嗅著她頸間的香氣,若不是今夜有事,他絕不會錯過任何一個佔有她的機會。
桑榆剋制住自己的衝動,對雲錦纏綿道:“錦兒,明晚,我就求主人將你賜給我,好不好?”
雲錦的眼神閃過一絲厭惡,回頭卻笑盈盈問道,“哦?為何是明晚?”
“自是因為聖女,主人……”
桑榆脫口而出,他意識到自己差點說了不該說的話,轉而將後半句吞了下去,找補道:“自是主人提前開宴。”
雲錦知道他在遮掩,伸手勾住桑榆的脖子,將自己送到他的眼前,嬌嗔道:“桑榆哥哥有事瞞著我。”
桑榆有定力,但不多。他迷失在女子的香氣中,迷迷糊糊說道:“明晚,主人會獻祭聖女,大業可成。屆時……”
雲錦得了答案,無心再與他周旋,她的手指輕輕掃過桑榆的鼻尖。柔聲道:“該說的都說了,桑榆哥哥回去吧。”
一股奇異的香氣,讓桑榆忘了一切,他順從轉身離去。
雲錦嘆了口氣,緊緊抱住香薰,濃烈的香氣嗆得她眼眶微紅。
直到再也聞不到桑榆的味道,她才滿意的理了理衣袖,搖動鈴鐺。
“叮鈴”一聲脆響。
兩個女子走了進來。雲錦將方才桑榆所說,寫了下來,交給一個黑衣女子,叮囑道:“別被發現了。”
黑衣女子點點頭,應道,“明白。”
雲錦端起嫁衣,看了眼門口的禮盒,對另一人說道:“翠枝,咱們去地牢。”
地牢內,公孫磐已經醒來。
李蓮花喂他吃了幾粒凝神的藥丸,人的精神倒是好了許多,卻依舊不記得謝初初。
甚至在看見謝初初踩了圖紙時,忍不住罵道,“哪裡來的野丫頭,不知禮數,還不快滾。”
李蓮花周身的氣壓立馬低了幾度,謝初初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跟公孫磐計較。
李蓮花於是皺著眉,拿起炭筆跟白紙,打算按照島上的地勢圖推算出離港口最近的位置,趕快送走二人。
謝初初笑了笑,挨著他坐下,靜心運氣。
赤血蟒蛇膽的威力太大,導致她體內的真氣源源不斷的產生,一部分融入核心,另一部分到處亂竄,攪得她心神不寧。
這感覺就像一個快要餓死的人,突然吃了頓大餐,結果不小心吃太多,又要面臨被撐死。
一時間,周遭安靜下來,只有炭筆在紙上塗畫時的沙沙聲。直到沁人的香氣在空氣中漫開,李蓮花才停下筆,注視著前方。
黑暗中,顯出兩團模糊的影子,從虛到實,立在地牢門外。
正是雲錦與翠枝。
雲錦看見四人,徑直拜謁道:
“雲錦奉島主之命,為聖女更衣。”
李蓮花心中隱隱不安,下意識側身將謝初初遮住。
果然,這地宮看似錯綜複雜,其實一舉一動都在毗摩的掌控之下。
那一團紅惹的他心中煩躁。
謝初初聽到動靜,探頭看去,一眼就看見那抹紅色。
流光溢彩,燦若驕陽。
還是一套。配有一雙閃閃發光的碎鑽小靴子。
這麼漂亮?
她可能思考了下,便欣然答應道:“更唄,在哪更?”
李蓮花想不到她經歷了這麼多次危險還依舊這樣不管不顧,正要開口阻止。
謝初初卻歪著腦袋拽拽他的衣袖,可憐巴巴的湊在他耳旁說道:“蓮花,穿你這身衣服,我都不敢邁腿。”
不敢邁腿……
李蓮花想到什麼,猛的耳尖發紅,整個人燙的彈了起來,急步走向雲錦,低著頭將托盤接了過來,還不忘道聲。
“勞煩,姑娘了。”
雲錦沒找到如此順利,倒是一愣,回道:“李門主客氣了。”
然後她就看著李蓮花將衣服拿進去,一件一件的提起來在謝初初身上比劃尺寸。
確認合適後,又將衣服搭在胳膊上仔細檢查。
這畫面看上去,就像是某個細心的父親,在為出嫁的女兒檢查嫁衣。
玄真子看了直搖頭,嘆道:“相夷啊相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瘋子者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