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身披黃金戰甲的王應墨又一次直面了這方天地的偉力。

這一次,不同於破甲船那次。

這次,更加直觀,更加強悍,更加真實。

遮掩天空的烏雲被一股磅礴的力量震散,翻卷的雲浪迎接主宰般如同潮水退向四面八方。

原本應該佈滿繁星點點的夜空,漆黑深邃的讓人不安。

一道說不清什麼顏色的光柱以閃電般的姿態降臨。

王應墨知道那不是雷霆,那是獨屬於某人的強大力量,王應墨看不出某人是誰,但不妨礙他能夠猜出一二。

也許是山君,也許另有其人。

至於為什麼不是雷霆。

王應墨過去雖然不曾修行,但也曾長久呆在雷老頭身邊。

他那無與倫比但自己並沒能完全體會的天賦給了一些與旁人不同的能力,讓他能夠感受雷老頭的雷霆。

此刻這股力量強大到讓他戰慄,但他可以確定絕對與雷霆無關。

光柱的目標很明確,準確的落到了神靈玉上。

王應墨的左手仍舊隔著給黃金符文握著朱墨,並非他不願意放開,而是做不到。

朱墨此刻便如一座決堤的大壩,而他正是致使起決堤的始作俑者。

他這個始作俑者並沒有補上缺口的能力。

大壩把他的靈海視作了洩洪口,但很顯然他無法容納海量的靈力,因此才會觸發了驚神,但驚神只能阻礙靈力湧入他的靈海,卻同樣補不上那個缺口。

所有噴湧的靈力溢向這方天地。

以他為中心的靈力風暴由此形成。

隨著時間的積蓄,靈力風暴快速膨脹,膨脹到了此方天地承受的極限。

不,不應該說是它的極限,應當說是它的允許的範圍,因此這方天地的秩序或者幕後的某人開始出手干預。

王應墨在修行一道上或許是隻是堪堪入門,但他長時間跟在父母跟在雷老頭那個級別的強大修士身邊的經歷賦予了他遠超常人的眼界,反而使他輕易的理解當下的狀況。

所以王應墨更加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老爹平日裡對他無比縱容,但他不會看不清老爹是怎麼樣一個算無遺策的人,驚神雖然只會在這種境況下觸發,但絕不會給他造成任何威脅。

至於源自此方天地的力量,不管出於何種目的,王應墨不相信山君親自出手把他送入此界,會讓他殞命在這種級別的力量中,否則大可不必如此費勁,山君打個噴嚏也夠他死一百回了。

神靈玉在光柱強大威能下化作齏粉,內裡還有很多靈力沒有完全散出但也沒有機會了。

光柱摧毀神靈玉之後徑直落向地面,輕易摧毀神靈玉的破壞力在觸及地面後沒有想象中的地裂山崩,而是如同被地面吸收了一般消失無蹤。

王應墨就那樣沉默的看著光柱降落,破壞,消失。

他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於左手仍舊保持著握住神靈玉的動作,即便手中已經空無一物。

至此他從五州帶來的所有東西全部消耗一空。

爬滿全身的符文抽絲剝繭般慢慢退回眉心,最終再次化作微小而繁雜的一粒隱而不見。

王應墨佇立良久。

靈力風暴肆虐了方圓數百米的範圍,樹木被連根拔起,山石滾落,周遭一片狼藉。

他就在這個範圍內以尋常人的速度走了一圈又一圈。

想要找尋關於阿木的遺物,哪怕是一片衣角。

沒幾圈,他找到了一隻精緻華美的袋子。

他一眼便認出這是十五腰間掛的那隻口袋,應該是一件芥子。

他知道他需要這件芥子,十五道脈後期的修為藏品應當是十分可觀的,尤其他此刻兩手空空。

不過他並沒有著急看裡面有什麼。

他默默撿起袋子,把袋子上的繩釦套在指尖百般聊賴的旋轉袋子,一邊旋轉一邊繼續轉圈。

他一圈一圈的擴大範圍,又一圈一圈的縮小範圍。

可是連十五都只能留下這隻看起來品質不錯的芥子,阿木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一個凡人能留下什麼呢?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天空早已再次被烏雲掩蓋。

王應墨停下了手中旋轉的袋子,停下腳下兜圈的步子,他走到廢墟最西邊,面朝廢墟坐了下來,他長長嘆了口氣。

有很多難過,有很多憤怒,有一點點絕望。

東邊,厚重的烏雲悄然露出一個小小的缺口,初生的太陽露出小半個金邊,那個小小缺口就好像特地為那一縷陽光而留,於是這一縷晨曦歡快的跑過山嶺,跑過樹林,跑過溪澗,終於跑到了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翻起的土地和倒下的樹幹之間,有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像一記悶棍把那一縷難得的陽光擊飛,落到了王應墨臉上。

王應墨愣了愣,陽光對一個修行者而言當然談不上刺眼,但此刻卻顯得十分吸睛,他抬眼看去,是那杆被阿木擦得錚亮的煙槍。

它從廢墟里探出頭來,反射的唯一的陽光,好像在大喊。

“喂喂喂,我在這啊,喂喂喂,我在這啊,我在這啊~~~~~~~~

王應墨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東海州,九華山。

作為東海州有數的龐然大物,瑤族祖庭之一,傳承無數年的九華山的強大毋庸置疑,連綿不絕的群山仙雲繚繞,雨霧蒸騰,群山間靈禽駕霧,祥瑞自生,宛若人間仙境,尤其那座主峰聳入雲霄睥睨群峰,在東海州南方巍峨佇立了不知道多少年。

但今日,山門外卻有一頭大如山嶽的蛟龍真身在山間掙扎翻滾,頭顱卻動不得絲毫,仔細看去,是一杆不過一人之餘長短的樸實長槍釘在那無比猙獰巨大的蛟首之上,只有半截槍尖沒入蛟龍鱗片之間卻似有萬鈞之力壓得蛟首動彈不得,只得憤怒的嘶吼咆哮。

蛟龍上空,一行五人凌空而立。

青衣白袍,宛若神仙眷侶。

男子長儒雅俊朗,長髮隨意散開,在風中飄動。

女子傾國傾城,面若寒霜,揹負一柄長劍女子鋒芒畢露,牽著一個年紀雖然不大但絕美容顏已經可見一二的紅衣少女。

此外還有一位白髮老翁,毫不吝嗇的揮灑磅礴靈力,身軀有些乾瘦卻給一人一種蘊含無窮力量的感覺。

一個黑衣青年身周魔焰沸騰,將一方天穹都染作漆黑,眼眸中滿是殺意。

九華山以山門為中心一陣陣漣漪不斷泛起,抵住了二者的凌厲攻擊。

守山妖族即便在大陣的庇護下安然無恙卻也無法無視二人的威壓,匍匐在地,瑟瑟發抖,連發問的勇氣都沒有。

堂堂東海州頂級勢力之一,妖族祖庭,九華山,竟是讓人堵了門!

至於下方掙扎不休的蛟龍,自然是九華山妖王之一的蛟王。

這蛟王也算倒黴,前些日子在東海州中部出手從一箇中立宗門手中搶奪一件寶物,剛被王之渙打成重傷強行緝拿,用來換取臨州城提前易主,不長記性,傷勢才恢復沒多少又準備出來耀武揚威,這次本打算往南邊走,打算避著王家那個瘟神,誰曾想又叫王之渙逮了個正著。

巍峨入雲的高山上,幾股強大的氣息由遠及近,卻並不強勢。

少頃,四道人影浮現

為首者錦衣華袍氣宇軒昂,羈押著一個臉色灰敗的少年。

一道彩光從他身上散發而出,籠罩向山門內不堪重負的群妖。

群妖身上壓力驟然一空,皆是大鬆了一口氣,看到來者霎時振奮起來。

“明王殿下親自現身,必讓他們有來無回!”

“還有獅王與玉尊妖王,膽敢犯我九華山.......”

孔雀明王孔屏虛,十二妖王第一,九華山僅次於山主的大修士。

九華山如今山主長期只顧修行不問山內山外之事,也就是瀛洲島現世這樣的大事才他才願意離開山門,所以主事的都是孔雀明王。

他眉頭微皺,目光掃過嘈雜不休的群妖,頓時間鴉雀無聲,這才轉頭望向王之渙:“王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們兩家雖然不合,但也沒必要鬧到這般田地吧?”

“呵呵,我寶貝兒子如今還下落不明,你們九華山參與其中,這才來討個公道而已,怎麼就這般田地了?”王之渙冷冷一笑反問道。

王之渙尚有心思與孔雀明王交涉,袁稷在看到臉色灰敗的青年的瞬間眼中兇光便再也按耐不住,凝作兩道實質轟然撞向九華山山門大陣,一時間地動山搖,山間群妖惶恐不已,都沒想到明王殿下親自出面對方還敢如此肆意出手。

孔雀明王身旁一身金衣的中年男子鬚髮皆張一聲怒嘯,聲若獅吼,道道音波氤氳開來穩住了山門大陣。

獅王本頁是個脾氣爆裂的,自然不會忍氣吞聲瞠目道:“袁稷,你找死?”

袁稷只是死死盯著那個少年,臨州城此人中他魔焰一擊雖然被那小碑擋住但也險些身死,若是找不到還好,此刻站在他袁稷面前如何看不出來?

對於獅王,他則是不屑道:“你有幾個腦袋夠我砍?”

獅王傳承九頭金獅一族,被袁稷一激當即大怒就要越過山門大陣與袁稷廝殺一場,卻被孔雀明王一把抓住。

孔雀王冷冷看著被王之渙一槍釘在山門外的蛟王,暗示之意再明顯不過。

這才注意到王之渙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是貿然出去,十有八九也只會落得蛟王一般下場,獅王自詡不弱於袁稷卻不敢在王家家主面前囂張。

他冷哼一聲卻也駐足不動。

孔雀明王嘆了口氣:“王兄,此事確是我九華山有錯在先,山門出了個叛子遭人利用才致賢侄淪落在外。英召嫡孫英通文與賢侄在春歸山浚城結怨勾結外人策劃刺殺賢侄,本殿親自出手緝拿此僚,但與他聯絡的上線明顯早有準備,留在他身邊聯絡的皆是死士,問不出半點訊息,至於那塊碑,想必袁稷兄弟也能看出來,正是拓天碑,只不過拓天碑四十有九,如今已知現世已有三十之餘,這一塊卻不是其中任意一塊,王兄自可查驗。”

說罷他丟擲一塊古樸小碑,正是當日臨州城時少年依仗擋住袁稷一擊的那一塊。

拓天碑號稱印拓天地之秘,從第一塊現世也只有二十餘塊,之所以知其四十有九,乃是榷州數萬年前一位天賦絕倫的卦師借閱十餘塊拓天碑耗盡心血才算出“四九歸一,道途有盡”的八字讖語。

而代價則是身死道消。

此事在修行界廣為人知,可謂天下公論,一度引發大量修士瘋狂尋找拓天碑,渴望探尋修道的盡頭之秘。一度引發無數混戰,甚至有許多不少大宗因此絕滅。

最終搶來搶去,卻發現拓天碑現世之數遠不及四十九,才漸漸平息。

若不是此後長久歲月任有新的拓天碑現世,那位短短八字掀起血光無數的卦師恐怕連屍體都要被掘出鞭屍了。

天下人皆知有拓天碑,卻不是人人都識得拓天碑,畢竟五州天寬地闊,西山東海無窮無盡,北原南漠難見其邊,四九之數相而較之便如滄海一粟,見拓天碑而不識者不知凡幾,但王之渙一行幾人俱不在此列。

武夷山斂華閣內便有一塊藏於其中。

不談那位卦師所言四九歸一,單論拓天碑,雖說品質不一,但俱是難得的道兵。

尤其當下這一塊,能在袁稷手下保下英通文,足以證明其在拓天碑中也屬於上品。

孔雀明王繼續緩聲道:“此子吃裡爬外,聽信外人,本殿已經親自審問過,確實與我九華山並無瓜葛,只是其一人之過,此事,王兄也可以自行驗證,至於我有沒有在他識海中動手腳,相信與王兄的本事,自然能看得出來。我們兩家雖說明爭暗鬥久矣,但終究同屬東海州,小心莫要遭外人算計,坐收漁利。”

一旁青玉妖王適時接過話頭:“小公子下落不明,九華山也會全力配合王家尋找,以證明我九華山清白。”

兩人這一席話有理有據,可以說姿態擺的極低。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李董書突然並指如劍,九華山山門大陣絢爛無比的漣漪霎那間被撕開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被孔雀明王羈押的英通文一聲悶哼不受控制的飛向李董書。

孔雀明王則是面色如常。

英通文剛剛飛出大陣範圍,李董書雙目便如同直視魂靈,將英通文看了個通透。

沒等英通文來到面前她便不再管此人,看向玉尊妖王開口道:“告訴英召,從今往後,我見他一次砍他一次。”

拋下這一句之後便牽紅衣少女轉身離去。

獅王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面露不忿。

餘尊妖王則是向著李董書背影拱了拱手。

以李董書的性子,原本要對英召出手都不會放下此等狠話。

王家與九華山在東海州一南一北勢同水火,但玉尊妖王持身極正,脾氣雖好卻喜懲惡揚善,他的好脾氣只是對“無過之人”。

早年與李董書還算有幾分交情,這才讓李董書願意與他對說這一句。

王之渙知道李董書此刻餘怒未消,也不去阻攔他,只是微微招手,釘在蛟王頭顱的長槍如游龍般入手,隨著槍身離開,蛟王憤然掙扎欺身血盆大口一張就要咬向王之渙。

餘鳳山枯瘦的拳頭當頭打下。

“轟!”

蛟王再度被打入塵埃,一蹶不振,再沒了逞兇的氣力。

獅王大怒,轟然化出真身,一頭巨大而七頭獅子金毛燦燦,威風凜凜咆哮道:“欺人太甚。”

孔雀明王臉色驟變,知道王之渙是要故意激怒獅王,否則以王之渙的強大,即便兵器離開妖王肉身又如何壓不住一個剛剛晉階妖王的蛟王,但他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獅王牙玄猛然竄出山門大陣,七個頭顱同時一張火焰水柱風刃等等諸多手段鋪天蓋地而出。

王之渙槍身那隻獨眼咪開一道裂縫瞬間將英通文攝入其中,面色淡然,單手抓住長槍尾端,看似隨意的一記掄槍。

“吼!!!!”

金燦燦的鮮血四溢,獅王瞬間便被斬下一顆頭顱,另一口頭顱也被刨開一半,不過一道五色神華後發先至,擋住了槍芒。

王之渙單手一抓,龐大的獅頭旋轉縮小到彈丸大小,被他握在掌中。

王之渙冷笑道:“我不管你九華山到底有沒有真個參與其中,但我兒失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九華山為何不主動與我掰扯清楚?非要我今日來此才願意交出此人?孔屏虛,你莫要告訴我,你是今日才知道姓英的小子與此事有關?”

孔雀明王臉色鐵青。

他當然不是今日才知道,事實上事發不過幾日,英通文就逃回九華山避禍,這才被他發現端倪。

孔雀明王自知理虧,但也不可能立即便拿下英通文去與王家賠罪,九華山與王家爭鬥多年,主動去求和與服軟何異?即便王家如今越來越強大,大有要壓九華山一頭的意思,卻也不可能令九華山主動服軟,因此才打定主意等對方抓住把柄再說。

當然若是抓不住,自然更好,王家少主不管是死了還是淪落在外於九華山有利無弊。

誰曾想王之渙如此得理不饒人,他放低姿態要人陪人陪物還不夠,還要如此大鬧。

孔雀明王不由得看向主峰方向。

山主,都已經到如此地步了,你還不願出面麼?

九華山山主醉心修行太久,這幾乎是導致如今九華山勢弱於王家的主要原因。

但無論如何孔雀明王也想不到,王之渙都堵到家門口了,山主還是漠不關心。

孔雀明王身週五色神光逐漸強盛起來,一改先前放低的姿態,冷聲道:“王之渙,你待如何?”

王之渙握住長槍漠然開口:“你我一戰,我贏了,今日帶走那頭小蛟,我兒何日尋到,何日放他。”

孔雀明王冷冷道:“我若是贏了呢?”

王之渙四周靈力蕩起,黑髮亂舞,長槍一指。

“你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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