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魘

崇明三年

天還沒矇矇亮，阿鳶還在睡夢裡，劉辨一行人早已收拾好，悄然出城。

雨下的淅淅瀝瀝，馬蹄踏過泥濘的道路，沒一會馬蹄印處便蓄起了一個個的小水坑，天灰濛濛的，青衣偽裝成趕車的小廝，在前身著蓑衣，趕著馬車。

馬車內空間較為寬闊，車內有一榻，還設有小桌和墊，劉辨跪坐在墊上，藉著燭光看書。

他掀開車簾，雨勢很大，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停。

“青衣，距離到下一個驛站還有多長時間。”

“回相爺的話，約莫六個時辰。”

“好。”他放下車簾，閉眼假寐。

他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睡去的，閉上眼，眼前一片血色，然後就是他午夜夢迴時的夢魘，全府上下包括小廝一百餘人滿門滅口，他與大哥捉迷藏躲在地窖裡才躲過一劫。

他貼耳本想細聽大哥的腳步聲，卻聽到有重物壓在地窖口的聲音，刀劍插入身體的聲音，紅色的液體順著地窖口縫隙流下，小小的他捂住自己的嘴，淚順著眼角流下，大氣也不敢出。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後，過了很長時間，他推了推地窖口，很重，他推不開。

怎麼辦？要困在這裡了！

所幸地窖內並不全儲存風乾臘肉和瓜果，一些下人用的農用工具也放在地窖，他挑了一個小鐵鏟子，地窖口木質腐朽，他從小角開始撬，很快有了一個小口，他透過口往外看。

“大哥！！”

他眼睛通紅，發了瘋似的撬，開了一個足夠孩童透過的口。

他擠過口，抱起大哥屍體，屍體仍有餘熱，探了探他鼻息，有很輕的呼吸，刀口紮在斜腹，雖當時不致命，但現在已經錯過了時機，血流的有些多，少年手足無措，只能捂住大哥傷口。

“哥！哥！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沒用的，咳……”劉青山微微睜開眼，氣若游絲。

“青石，咳，我現在……講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住。”

“好，大哥你說。”小少年擦過眼角的淚。

“我們劉家隱姓大宗，世代守護……你去父親書房，找到書桌下的木板，有一木盒，掀開自會知道……”

“切忌……要護好它。”

“拿上它，就逃！”

“逃！逃的越遠越好！別復仇了，那個勢力我們惹不起。”

劉青山講完這些就嚥氣了，他的屍體漸冷，少年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哥，眼裡閃過決絕，去到了父親書房，找到了盒子，盒子中放著一塊白玉，白玉無瑕，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他將白玉小心放在懷裡。

他跨過自己打小熟悉的路，跨過那些屍體，家人的，敵人的，那些人掌心上下兩個弧度，中間一圓，遠看有些滲人，像是眼睛。

走到門口，他回頭望向自己的家，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爹，娘，大哥，無論是誰，是何種勢力，孩兒日後必叫他百倍奉還，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仇恨的種子悄然在少年的心中種下，日日以仇恨澆灌，他日必長成參天大樹。

崇遠五年

他不記得他走了多久，逃了多久，長時間的食不裹腹，終是體力不支，暈倒在了路邊。

“小姐！快看吶這兒有個人！”

“哎呀，春花，你怎麼老是毛毛躁躁的，叫什麼吶，快救人吶！”少女趕忙跳下了車。

他半睜著眼，頭暈眼花，少女的身影擋住了刺眼的日光，看不清她的臉。

“喂！喂！你還好嗎？”少女拍了拍他的臉。

“春花，秋月，快來幫忙，把他弄到車上。”

“啊，小姐，這……合適嗎？”

“別廢話了，救人要緊，爹那有什麼事我來承擔。”

……

“相爺，到驛站了。”

車廂內半天沒傳來劉辨的聲音，青衣又敲了敲車門。

“相爺？”

“知道了，安排兄弟們用晚膳吧。”

“是。”

此時車內劉辨眼中寒芒畢露，喘著粗氣，脖頸青筋暴起，渾身血液滾燙，像是一團火在體內流竄，彙集在胸口，帶著無盡的恨意。

他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地喊著：

“眼睛，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