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臉上閃過一抹窘迫,但在夜色的掩飾下,她沒有讓外人發現絲毫的破綻。

“姑娘,老奴都一把年紀了,能在毒蛇圍剿姑娘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來就已經很不錯了。你看,還有許多侍衛都沒來呢。老奴可是比侍衛還要忠心耿耿。”

李嬤嬤明裡暗裡吹捧自己的能耐,也是為了提醒王寶釧,要不是自己,三姑娘怕是要葬身蛇口。

如今三姑娘有命在這兒說風涼話,那可都是靠她的英明神武和足智多謀。

不得給點封賞什麼的都說不過去,畢竟往常三姑娘出手就是闊綽。

“你把雄黃酒往桌上潑的動作那麼利落?像是早就已經瞄準了位置一樣。那書桌上可是有賬本的,你可知道?”

王寶釧收緊披風,衣襟上泛著松木的冷冽香氣。

穿著他的衣裳,上面還帶著他的溫度,此刻倒像是被他摟抱在懷中一般,她四下掃了一眼,已然看不見李寒聲的身影。

天寒地凍,不知道他躲在什麼地方,身上的傷會不會受影響?

她收斂心神,望著李嬤嬤的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拷問。

李嬤嬤眼底閃過一抹精光,突然一拍大腿,哭天搶地。

“老奴哪兒知道那麼多啊?當時地上都是毒蛇,老奴也是生怕姑娘受傷,這才沒有顧及那麼多的。要是早知道書桌上有賬本,那麼老奴就算是豁出去命也會把賬本搶出來不是麼?

姑娘這麼說是懷疑老奴故意的?老奴大字不識一個,怎麼可能是故意的?姑娘可不能這麼冤枉救命恩人。”

聞聲而來的王允與王母正巧聽到這句話,惱怒道:“退下!都已經什麼時候了還在想賬本?賬本能比得上寶兒一根手指金貴?”

聽說西苑閣樓又是毒蛇又是失火,他們著急忙慌的來,生怕寶釧碰到危險。

而寶兒心裡還在想著賬本的事,賬本也不是什麼要緊的,燒了就燒了唄。

反正丞相府家財萬貫,有沒有賬本根本就不影響相府的錢財。

“寶兒,你受委屈了,只不過這閣樓好端端的怎麼會湧進來幾十只毒蛇?”

王母嗅著空氣中濃烈的腥臭味兒,火中還時不時的響起噼裡啪啦的聲響,她胃裡一陣翻湧。

面對這些她已噁心至極,更不用說寶兒是面對怎麼樣的人間煉獄。

她望著女兒的眼中含著數不清的心疼。

“女兒正準備睡下,突然就湧進來幾十只毒蛇。後來李嬤嬤便來了,她的一壺酒雖說擊退了毒蛇,但也把女兒的閣樓燒了。與毒蛇一同毀屍滅跡的還有賬本。賬本事關重大,李嬤嬤這麼做,難道就沒有其他的心思?”

王寶釧懷疑此事與李嬤嬤脫不了干係。

她背後之人必是魏虎,只是她沒想到魏虎的手伸得這麼長,在他的西苑一手遮天。

不把她放在眼裡不成?

李嬤嬤哀嚎一聲跪下,“老奴這是好心辦壞事,聽到姑娘的呼救聲,老奴不管不顧的就衝了進去。看見滿屋子的毒蛇哪兒有想那麼多?而且老奴都已經在相府多年,怎麼可能有二心?夫人明鑑。”

王母看了看王寶釧又看了看李嬤嬤,也覺得一個在府上幹了這麼久的僕從,應該是不會生出二心來的。

一切不過是太過於巧合罷了。

“寶兒先去我那兒睡一晚,有事等明日檢視一番再說。這些事你不必費心,阿孃會幫你處理。”

王母抱著王寶釧,宛若失而復得的珍寶。

李嬤嬤聞言鬆了口氣,她還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綻來,惹出許多禍端。

“三妹可有事?”

一道中氣十足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魏虎趕在王銀釧之前來,眼光涼颼颼的,盯著人的感覺與毒蛇一般。

“情況如何也擺在大家的眼前,可惜的是賬本……”

王寶釧瞥了魏虎一眼,心道:他來得這麼急,自然是為了看賬本是否銷燬。

當然不是擔憂她的情況。

魏虎雙手叉腰,深深吐了口氣,將腹中濁氣全部排出。

“賬本毀了就毀了,人沒事就好。看來是老天爺也覺得三妹你查賬本一事不太妥當。時候不早,西苑的事便到此為止,三妹與爹孃早些休息。”

王母讚賞的看著魏虎,“偌大的相府,也就你來得最快,對家人最為上心。白日的時候,是我們錯怪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可不要有什麼隔夜仇。”

白日升起的那一點懷疑的苗子,被一場火燒得乾乾淨淨。

魏虎爽朗一笑,擺了擺手,彰顯自己的胸襟。

“孃親這麼說可就見外了,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計較的?雖說三妹性子古怪,做事毫無章法,可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作為長輩,自然是要讓著三妹的。”

他的笑壓得臉上滿是褶子,說的每一個字彷彿都在吹響勝利的號角。

和他鬥,未免太嫩了些。

同時,雪壓在枝頭,連帶著王寶釧的心情都被壓低了幾分。

就在眾人以為此事就這麼算了,大家收拾收拾回去。

王寶釧突然出聲慢悠悠的提了一句,“可是,下午的時候,我已經發現賬本上的端倪,爹孃難道不想知道麼?”

聲音清冷又帶著穿透力,輕輕鬆鬆便穿透在場所有人的心。

魏虎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凝視她,似乎是在揣測她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短短几個時辰的時間,怎麼可能查得出來?

他匆忙垂眸,為得是不讓旁人察覺到異樣。

“三妹可是還沒有睡醒?亦或是碰見毒蛇以後驚了魂?什麼胡話都能說得出來?”

“真該閉嘴的反而是二姐夫才是,二姐夫如此著急的打斷我的話,只會顯得你心虛。是有什麼事情見不得光麼?”

王寶釧笑意淺淺,每一個字都帶著重量壓在魏虎的心頭。

王母不明所以的看著兩人,拿出長輩該有的氣勢。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大家也不要這麼幹巴巴的杵著,有什麼去屋內說吧。”

她還是向著王寶釧,既然寶兒有話要說,自然是要讓寶兒把話說明白。

裹著狐狸披風的王銀釧急吼吼的走到王寶釧面前,先是關心了她的傷勢,再問她這麼說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要是心情不好找人撒氣,也要有個限度,你各種矛頭都指著你的二姐夫,是要把家中鬧得不得安寧才滿意?”

王銀釧冷著臉,雖說白日與魏虎不歡而散,但她依舊深愛著這個男人。

在妹妹與夫君起衝突之時,她二話不說是向著魏虎。

讓她相信魏虎背叛相府,比殺了她還難受。

若是以前的王寶釧聽到此話,必然羞愧不已,即便有千言萬語要說,也都為了相府和諧,全都咽回去。

魏虎感激的看了王銀釧一眼,看來關鍵時刻,還得是夫人出面,才能把一切都打點好。

王銀釧上前兩步,指尖繞上王銀釧的披風,動作輕柔的為她繫上個蝴蝶結,又為她理了理衣領。

“二姐難道不想知道二姐夫揹著你藏著什麼秘密麼?

二姐才是一家之主,可不要被某一些心機男人給反了天去,不是麼?”

此言瞬間戳中王銀釧的內心,她正為魏虎表裡不一的行為而苦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那小把柄是被三妹給抓住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的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在雪天噴出白色霧氣,模糊了王寶釧的眸色。

“去內堂說吧。”

王寶釧莞爾一笑,退回原來的位置,跟著王母去了內堂。

魏虎臉上得意的笑意還沒來記得收住,王銀釧紮實的一巴掌便落在他的臉上。

“夫人?你打我作甚?”

魏虎捂著半邊臉,錯愕的望著王銀釧。

夫人一開始不是護著他的麼?怎得變臉如此之快,一巴掌就打到他臉上?

果然女人心,海底針。

“打的就是你,你老實交代到底揹著我做了什麼事?還被三妹抓了小辮子?你要是不說,到時候就連我也保不下你!”

魏虎窩火道:“夫人怎麼能不信我反而信一個外人?王寶釧必然是故意這麼說的,就是為了讓我們夫妻二人內訌離心!夫人又怎麼會不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可不要被她當槍使!”

王銀釧皺起眉頭,呵斥道:“那我姑且再信你一次,若是真被我查到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小心你的皮。別忘了,你如今的所有榮華富貴,可都是老孃給你的。”

她不似其他女子柔媚,也不想被男人管教。

這輩子只有她管教其他男人的份,從來沒有其他男人管教她的份。

魏虎點頭應是,心裡早就已經怒火滔天。

世人只當他入贅相府,必然是平步青雲,過得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家中這隻母老虎倒是令他每日都過得無比窒息。

不過他知曉,這種日子他過不了多久,來日他定然會藉著相府而指日高升,最終取而代之。

唯一令他困擾的是,王寶釧此人性子竟變得如此古怪。

以前從來不顧家中瑣事的她竟然管起了賬本,難道下一步,她是想要成為相府的掌權人不成?

那可不行,相府的掌權人只能是他。

內堂,燈火通明。

幾人落座,侍女給王寶釧送來參茶,目的凝神安魂。

“寶兒,你要說的,現在就可以說了。”

“阿孃,女兒發現賬本有出入,每一年,魏虎都剋扣了相府銀兩的四分之三,而那些銀兩都成了他的回扣,也不知所蹤。

相府雖說不愁吃喝,但銀兩不是大風颳來的,這麼偷,就算是有金山銀山,來日也會大廈傾塌的。”

王母眉眼一跳,不敢置通道:“怎會如此?四分之三的銀兩,那可是還能養活上千口人,魏虎偷偷的拿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女兒不知他拿這麼多銀兩做什麼,女兒只知道,魏虎背叛相府,對不起我們這麼多人的信任。”

魏虎拍桌而起,指著王寶釧的鼻子呵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三妹這麼說可是有證據?要是連證據都沒有,哪兒敢說我剋扣相府這麼多的銀兩?”

他臉上有羞憤,有暴怒,有委屈,偏偏沒有不安。

因為他明白,相府的賬本已經毀於大火之中。

就算王寶釧有能耐可以舌燦蓮花,也拿不出證據來,那他有何怕的?

“三妹,你胡鬧夠了麼?四分之三的銀兩那可是近乎七成,你就算看你二姐夫不順眼,也沒有必要編造如此可笑的謊言。”

王銀釧一把扯掉披風上的繫帶,那裡原本是王寶釧幫她繫上的蝴蝶結。

她萬萬沒有想到,三妹那張飽讀詩書的嘴能說出如此可笑的話來。

“二姐難道不覺得可怕嗎?與你同床共枕的男人,心思如此齷齪,剋扣這麼多的銀兩還把二姐你瞞得這麼緊,那他的心思是有多麼的惡毒啊?怕是從始至終都沒有把相府當一家人。”

面對家人的質問,王寶釧優雅喝茶,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淡然。

吵吧,吵得越兇,那麼魏虎的漏洞也就越多。

王銀釧面露困惑,緩慢轉頭,看著魏虎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當真做了這種齷齪事?如實交代。”

她覺得無風不起浪,她這個妹妹從小就聰明,不會胡說。

魏虎隱在袖中的手捏緊,脊背已有冷汗沁出,稍微一動便黏膩在背上難受得很。

“沒有的事,夫人不要多想,三妹之所以這麼說是不是因為我阻止你與薛平貴在一起所以才懷恨在心?三妹你沒有辦法和心愛之人在一起,就想著折磨我是吧?”

魏虎把矛頭指向薛平貴,讓眾人明白,王寶釧之所以詆譭,是為了男人。

王銀釧聽了覺得在理,氣道:“三妹你可真有本事,為了一個野男人反倒是把家裡鬧得家宅不寧,是魏虎背叛相府,還是你心裡從來都沒有相府的位置?”

又是薛平貴這個殺千刀的,此事怕不是薛平貴在背後搗鬼?

若真是如此,她恨不得手刃了那個乞丐。

一顆老鼠屎壞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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