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和這一趟去得快,回的也快。

後廚眾人還議論著她被趕出去時會不會捱打,雖說這是個小姑娘,可衒機司是什麼地方?觸了沈大人的忌諱還想善了?

要說人的感情就是反覆無常,幾個時辰前一個個還瞧不起她,即便沒動手欺負人,也都默許了,這會子想到小姑娘的下場,又有幾人覺得於心不忍,後悔早前沒能提醒一句。

後悔的情緒才剛起來,灶間的門就被推開。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眾人口中“命不久矣”的江春和。

可眼前的小姑娘分明和去時沒任何分別,別說捱打了,油皮子都沒破一點,活蹦亂跳的。

自問資格最老,閱盡千帆的大師傅都驚得豁然起身,手上還下意識握著鍋鏟,見了鬼似的問道:“你,你就回來了?”

“是啊,等會不還要去地牢送飯麼,我得回來取食盒。”

江春和納悶的看向一屋子呆若木雞的師傅幫工們,不明白他們怎麼就忽然傻了,原本是想回來詢問自己這一份食盒如何處理的,結果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幾位師傅圍起來追問。

“不是,你當真將午膳送到了沈大人處?大人沒發怒懲罰你?大人與你怎麼說的?”

為何要發怒?她壓根就沒見到恩公一眼,樊樓統共就說了兩句,一句站住,一句可以走了。

江春和覺得這群師傅一定對她挑食但美貌的恩公有所誤解,簡單將自己這短短一來回複述了一遭。

可等她說罷,眾人的面色更古怪了,尤其是三師傅,驚得眼睛都要瞪出眶了,他可記得清楚,原先那位三師傅,就是因為得罪了沈大人,不僅被趕了出去,還吃了一頓棍子,如今腿還跛著呢!

見眾人不再問了,江春和舉了舉手裡的食盒,問道:“沈大人退回的午膳要如何處置?”

這問題沒人答得上來,一個個閉緊了嘴面面相覷,還是那位案板大嬸看不過眼,加之見她好端端的回來,心中大定,便主動道:

“小師傅,其實後廚一直都不為沈大人備午膳,所以這狀況……咱們沒遇見過,也沒個章程。”

這就是隨她自己處置的意思了,江春和點點頭,向大嬸道了聲謝,便出去尋了個沒人的亭子坐下。

既然恩公不吃,那就只好便宜她自己啦~後廚食材眾多,不少都是她平日裡捨不得買的,花衒機司的錢給自己做飯吃,不虧!

這一個來回並未耽誤多少功夫,午膳還熱著,江春和一一取出,待捧起湯盅時,忽然“咦”了聲。

——湯盅空了。

冬瓜鱔絲羹燉的爛,本就沒什麼份量,若非單獨取出湯盅,根本分辨不出空不空。

江春和盯了瓷白盅底片刻,突然就覺得恩公好像一個固執又彆扭的熊孩子。

他不知道羹湯也是自己煮的嗎?羹都喝了,飯菜為什麼不吃?

想罷,她憤憤得扒了一口飯,恩公原本多好看的一顆小白菜呀,現在雖然還是白菜,但這麼耗損著,早晚變成爛菜葉子!

這不能行,種的一手好菜的江大廚不能接受,自己一眼驚豔的白菜變成破破爛爛的爛菜葉子。

打定主意繼續投餵的江春和正大光明偷吃了頂頭上司的午膳,吃完還有些可惜。

可惜不能同恩公在一間屋裡吃飯,不然就著恩公的臉,她能多吃一碗飯吶,比什麼拌飯醬都好使!

午膳用罷,也到了去地牢送飯的時辰。

江春和擦淨手臉,見四下無人,趕緊提了食盒往地牢去。

她並不知道,從她離開書房後,樊樓便如影隨形,暗中盯梢。發現她將午膳吃光,顯然裡頭幾道飯菜都沒加東西,方又提起腳步,緩緩跟著來到地牢前。

……

此時正值深秋,正午陽光刺目,但一踏入地牢,便如晝夜更迭,入目一片昏暗。

雖然進來的是個眼生的小姑娘,但江春和衣著沒問題,獄卒並不會多問。

獄卒的飯菜油水豐厚,擺好後,才有個年輕獄卒起身,領著江春和往深處給關押著的犯人送飯。

她隱在獄卒身後,一雙眼仔細分辨著柵欄後一團團黑乎乎的身影。

地牢甬道極深,卻並非每間牢房裡都有人,還有些犯人見到飯菜無動於衷,反是聽見腳步聲後,猛地抬起一雙兇如惡鬼的通紅眼眸,用緊盯食物的目光盯著她,慘白的手指撥弄亂髮,詭異瘮人的笑,彷彿隨時會撲到柵欄前掐住她的脖子。

怨不得後廚的師傅幫工都極力抗拒這活,江春和這麼走著,覺得後脖子都變涼了。

直到食盒裡只剩最後一份飯菜,獄卒終於停下腳步。

江春和的心跳猝然加快,她隱隱有種直覺,越發屏息凝神,鎮定自若地放下飯菜,而後趁著獄卒停留的功夫,悄悄抬起臉。

見到裡頭那道身影時,她的呼吸驟然一亂。

灰衣人的儀容還算齊整,比起數月前瘦了許多,被打斷的鼻樑處皮肉已經結痂,猙獰地橫在臉上,正是那日被她一鐵鍋砸的!

確認無疑後,她捏著食盒的指骨發白,但這瞬間的變化很快就被收起,甚至並未引起雀七的注意。

因為驟然見到江春和,雀七的反應比她還大,差點當著獄卒的面起身。

他在衒機司地牢數日,誰也拿他沒辦法,他的任務業已完成,最多就是一死,再沒旁的變數,可這個小姑娘,她怎會突然出現在衒機司?

雀七記得她的臉,不僅因為那夜,這身懷巨力的小姑娘將他打昏,更因為他破窗而入的剎那,在她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驚詫。

——不是驚恐,而是驚詫。

原本雀七並未深思,可如今她竟然出現在此處,就不得不懷疑起自己這一路以來的行蹤。

她只是個尋常百姓,若無目的,不可能千里迢迢追來。但他思來想去,與這小姑娘也僅有一面之緣,難不成,是他遺漏了什麼?

江春和察覺到對方的變化,她按捺住跳動的心,只當做不知道,她不能將自己的小心思太快暴露,萬一引得恩公不滿趕自己出去可就不好了。

反正她已經成功打入衒機司,可以溫水煮青蛙,一點點試探這個人,最好讓對方先坐不住。

……

接下去幾日,江春和仍舊每日準備午膳,在書房門外“罰站”片刻,然後往地牢送飯。

這兩樣壯舉讓旁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一時間,後廚眾人心頭複雜不已,可也沒哪個師傅拉的下臉來和她打交道。

沈郅依舊不用她準備的飯菜,午膳就用一碗羹湯,也得虧他於江春和有恩,不然她說不準就不煮羹湯,直接餓死他了。

他似乎對江春和的出現毫不關心,但有樊樓聽命行事,江春和在衒機司的一舉一動,無一不遞到他手中。

比如她之所以接下人人抗拒的活,就是為了去給雀七送飯,而雀七因她的出現,明顯有了變化。

樊樓盯梢的同時,沈家暗衛也傳來訊息。

——江守田的妻子莫氏,七年前於幽州燕山郡一處小鎮病逝,其後便與獨女江春和回到江陽縣祖宅,兩年前江守田為流寇所傷,葬於祖宅後山。

這與此前衒機司調查灰衣人時的結果一般,當時沈郅並未懷疑江家,是因江家有當地文書,那邊的祖宅與田地幾十年前便記錄在冊,是江家祖產做不得假,

那時衒機司的重點並不在江家,是以並未深挖,而今次暗衛隱秘行事,果然挖出了些有意思的東西。

“……屬下等往後山搜查,發現江守田的墓穴竟是空的。棺槨被人重新闔上,棺內有一盞新酒壺,應是不久前就有人發現了,屬下不確定那酒壺是否留給江守田的信物,並未挪動。”

說話的是沈家暗衛如今的頭領沈伍,他的心最細,由此疑心縣衙,但細究後,排除了縣衙的嫌疑。

“兩年前那樁案子並無確切證據指正江守田是為流寇所殺,但縣衙為了結案,便如此斷案。此外,屬下推斷江家與被滅門的李家有一個共同點,此二者皆從幽州回來,想要知道江家的秘密,屬下認為或許應往幽州一趟。”

聞言,沈郅眉心微擰,並未立即應聲。

幽州於沈家而言,猶如一道傷疤,沈郅初回大楚,便被人撕下這道傷疤,留下了血淋淋的教訓,從此學會了蟄伏,再未接觸幽州分毫。

他倒是沒想到,未被自己放在心上的灰衣人會與幽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江守田空棺裡的酒壺,八成就是江春和留下的。

或許是發現了她的父親未死,她便循著線索來到了洛京。

沈郅回憶著江陽縣時,江春和的種種舉動,幾乎可以肯定,江守田當初也是為灰衣人所害。

只是不知江守田是如何逃過了灰衣人的追殺,就連他的女兒也不知他的行蹤與秘密?

尤其江春和堅持說自己是她的恩人,早在江陽縣便暴露過,她曾在燕山郡見過自己之事。

那時她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娃娃,若無長輩教導,如何能牢記一面之緣至此?

一番權衡後,沈郅心中有了定論,終是緩緩點頭,“此去幽州,不要留下痕跡。”

“是,屬下領命。”

沈伍悄無聲息地離開,沈郅看了看天色,眉心微動,忽然起身向外,不急不緩地走到衙門後院亭邊。

從此處正好能瞧見後廚,他在桂樹後坐了沒多久,就見到盧歸山走進後廚院中,探頭探腦找了找,然後加快腳步,急急喚了聲——

“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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