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齋女學開班的前一日,言青豫將她叫了去,許是瞧著她整日無所事事,太過閒散,便想讓她領了女學班中畫畫先生一職,由她教習初入流雲齋的姑娘入門畫技。

她哪裡做過這種事,當即搖頭拒絕,誰知言青豫搬出了殺手鐧。

“那年你將陛下贈與我的‘昆軒’摔斷了弦,還磕壞了一角,時至今日它還躺在我的箱中。敢問師姑娘,損壞御賜之物該當如何?你且去幫我問問你哥哥,再回來告訴我。”

師雪妍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拿這事威脅她。

那時她還小,言青豫還是宮中的言少師,皇帝對他很是看中,知道他愛琴,便賞了那把舉世無雙的“昆軒”,現如今便是尋遍整個祁國都找不出比那把還要稀罕的古琴。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稀罕物。

師雪妍自也是聽過的。

當年她那不小心的一摔,可把言青豫心疼壞了,好在他與師老頭的關係不錯,想著她年紀還小,便未告知任何人。

說來也奇怪,她已經很久未聽過言青豫彈琴了。要知道言青豫曾也是“琴痴”,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突然便不彈了。

“先生為何不撫琴了?”

言青豫面色一滯,倏而淡淡道了一句:“本就不精,彈與不彈皆隨心。”

若你這都算不精了,那祁國也找不出幾人精了。

師雪妍默默吐槽,想著自己確也沒什麼事情可做,便暫時領了女先生一職,開始認真傳道授業。

流雲齋對女學子的入學條件不會特別苛刻。因謝先生出生商賈人家,知道女子讀書實為不易,窮人家的女孩子更無此機會,便親自出場考量,選了一批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入學,對於家庭窮苦的,當場便免了學費。

師雪妍對這位謝先生很是佩服,要知道生在這種朝代的女子,若不是大戶人家,是很少願意做女先生的,這種職業在婚姻市場不被看好,更別提她出生商賈,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兩個哥哥,父母對她也從未重視,故而拖到了三十好幾都未曾婚配。

“老闆,可有新來的滁州墨......”

今日,師雪妍跟著謝雲出來採買,兩人並排站著,她忍不住側頭打量起她來。

謝雲容貌清麗,第一眼並不十分驚豔,卻越看越有脫俗如仙的高華之感。她從不梳髻,只愛用青簪半束髮,一身簡單的白袍,形容簡潔乾淨。

她握筆的手指纖細,骨節長峭,十分好看。

許是覺得有目光投射過來,謝雲憑著感覺望過去,便見師雪妍火辣辣的目光。

她抬頭,道:“師姑娘?”

師雪妍還在發愣,卻忍不住脫口而出:“謝先生真好看。”

謝雲笑著搖頭,卻未惱,一面將紙上已經採買的劃去,一面寫上幾個忘記採買的東西,緩緩道:“不及師姑娘萬分。”

這誇得師雪妍不知如何回,只得趕緊收住,幫著謝雲一起清點採買的貨物,讓老闆差人送去流雲齋,也免去她們提著回去。

師雪妍很久未逛過街了,在回去的路上饞蟲犯了,便拉著謝雲去一家點心鋪子吃茶品糕。

謝雲似乎不愛甜食,粗粗吃了兩塊便停了口。

“謝先生不喜歡這裡的點心?”

謝雲淡道:“粗茶淡飯慣了,不愛味重的食物。”

她聽言青豫說起過,謝雲對於味道而言,甜、辛、酸、苦都不喜歡,且她只吃正餐,從不吃宵夜與小食。

世上真的有不愛美食之人?

師雪妍自是不信的,她咬著點心笑道:“那是謝先生沒吃過我做的菜,若是吃了,再重的口味您都會喜歡。”

謝雲訝然:“你會做?”

師雪妍就等著她問了,自信答道:“會,且做的很好吃,改日定讓謝先生嚐嚐如何?”

謝雲道:“我倒奇怪,你下廚之事,太傅不可能不知情,他許你這樣?”

“我父親為人雖刻板,卻也過不了口腹之慾這一關,也就不說我了。”

謝雲忍不住輕笑出聲,她雖與師雪妍認識的時間不短,卻也只是因言青豫的關係打過照面,兩人的關係僅只停留在表面,這還是第一次這樣聊天。

這位世家小姐倒與她認識的有些不同。

沒有架子,率性爽朗,偶爾有些任性妄為,卻不讓人討厭。

思及言青豫對師雪妍的特別之處,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若她是男子,也會喜歡這樣明媚又美麗的姑娘。

她忽然想起前段時日聽到的傳聞,猶豫了良久,終是開口問道:“我聽聞......你和淮安王.......”

師雪妍正吃到一半,聽她如此問,突然被嗆住,猛地咳了幾聲,忙喝了口茶水,解釋道:“謝先生別誤會,我和殿下清清白白,只不過是在黔州相處了些時日,殿下吃過我做的菜後一直念念不忘,才讓我去王府教廚子。”

謝雲淡然一笑,並未追問。

兩人吃完東西下了樓,師雪妍又拉著她逛了逛周邊的鋪子,直至入夜,兩人手中都提滿了東西才結伴走著回去。

瞿巖騎在馬上,正護送南凌延月的馬車回王府,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再定睛一看,笑容便停滯在面上。

他回到馬車旁,輕聲道:“殿下......屬下見師姑娘和......謝先生......”

南凌延月挑頁的手一頓,掀開簾子看了過去,見師雪妍正與謝雲說著話,兩人手中提滿了東西,正巧掉了一袋,師雪妍躬身去撿,側頭時望見瞿巖端坐在馬上,卻沒看見剛放下簾子的南凌延月。

但即使沒看見,也能猜到馬車裡坐的是誰。

“怎麼了?”

謝雲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身子一僵,眉間微皺。

此時瞿巖已下馬過來行禮:“師姑娘,謝先生,敢問要去何處?”

師雪妍躲流雲齋幾日,只讓丹淑留府中替她回了大大小小數場宴請,其中不乏南凌延月的三次。

她有些尷尬。

卻不能在謝雲面前表露出來。

“謝先生回流雲齋,我回師府。”

瞿巖故作了然,隨即道:“現下時辰不早了,兩位姑娘東西多,若是走回去難免疲累,本就是一個方向,不如一起。”

瞿巖不擅長打太極,南凌延月只告訴他“送她們回去”,沒說怎麼送,誰來送。

算來算去也不可能是由他來送,便自作主張,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殿下吧.......

師雪妍自是一百個不願意,但又不敢直接開口拒絕,便看向一旁的謝雲。

謝雲倒比她硬氣些,始終面色沉穩,從容回道:“流雲齋就幾步路程,不敢勞煩殿下。”她轉頭看向師雪妍,道:“太傅府還有一段距離,還請殿下送雪妍回去。”

師雪妍表情為難,苦笑道:“謝先生,我今夜想先去流雲齋備課,晚些再回。”

誰知謝雲並未讀懂她的意思,輕笑道:“明日只是啟蒙,無需備課,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馬車再次向前緩緩而行,謝雲終是沒忍住朝著馬車看了一眼,片刻之後轉身離去。

馬車裡,南凌延月依舊保持著看書的姿勢。

師雪妍感覺氣氛不太對,便主動開口道:“殿下今日.......是去宮裡了?”

南凌延月淡淡“嗯”了一聲,忽將目光瞥向她,道:“我聽聞,你明日便是流雲齋的女先生了?”

不提還好,一提師雪妍便覺不好意思,她雙頰微微泛紅,解釋道:“言先生說流雲齋中無畫技好的女先生,故讓我先頂替一段時日,找到合適的人後便讓我退下來。”

所以,是兼職而已,兼職!

畢竟她也不想長期做什麼女先生,傳道授業、教書育人根本不適合她。

南凌延月本想笑話她,但見她這副模樣,便將已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想了片刻,接道:“蓁胥回來了,你可要見見?”

她想著外面天色不早了,若是去見怕會耽誤不少時間,可若是不見.......

她忽覺開不了口拒絕。

自己似乎也想知道他最近一段時間去了何處,幹了什麼。

可,這是為什麼?

她關心他做什麼.......

弄不好會落得個吃力不討好的結果。

還是算了......

她與蓁胥如今這樣也蠻好......

互不牽扯,互不打擾。就算辜負了淮安王的一番心意也罷,她本就拿不準自己的心思,若是牽扯多了難免有與蓁胥玩曖昧的嫌疑。

這樣不好.......

“今日時辰不早了.....改日一定......”

師雪妍話還未說完,便聽馬車外瞿巖喊了一聲:“殿下,到了。”

師雪妍長舒一口氣,轉身下了車,卻在一抬頭後愣住了。

她面前赫然掛著一塊寫著“淮安王府”的牌匾。

不是要送她回家麼......

南凌延月在師雪妍哀怨的目光中下了車,見她一副難受的樣子反而忍不住勾了勾唇,隨即淡道:“我已讓瞿巖派人去太傅府告知了你兄長。”

師亭昱知道了能如何......

她怕的是師老頭啊......

南凌延月帶著她進了淮安王府,才道:“對了,你父親今日宿在了宮中。”

師雪妍聽後先是鬆了口氣,後又擔憂道:“父親很少留宿宮中,可是近日有事發生?”

“不過因最近事務繁雜,又臨近朔昭,我聽聞蕭將軍也即將歸返淮洛,故而耽誤些時辰,陛下體恤你父親日日為國事操勞才讓他留宿宮中,你無需擔心。”

師雪妍聽他如此說,也便放下心來了。隨即又雀躍起來,蕭劍鋒要回來了,那他的孫女蕭茵也定會回來,她們幾年未見,也不知她現在是何模樣。

蓁胥的院子師雪妍還是第一次進,門口值守的侍衛早就被支走,她便大搖大擺走了進去,待到蓁胥房門口後,她抬手敲了敲房門。

“誰?”

蓁胥的聲音有些乾澀,似乎充斥著疲憊感。

“是我。”師雪妍淡淡回道。

房間裡的人久久未出聲,師雪妍僵立在房門口,覺得有些尷尬。

她是不是不應該來?

或許蓁胥根本不想見她。

這一刻她有些想扇自己兩巴掌,自己是瘋了才會來。

她等了一會,便想轉身回去,卻被一人拉開房門叫住了。

“你為何會來?”

師雪妍想說:因為你的淮安王怕你吊死在我這棵老樹上,想撮合我倆呢!

但她不能這樣說,否則以蓁胥那臭脾氣,分分鐘甩臉子給她看。

她淡道:“聽殿下說你回來了......我來看看你......”

蓁胥微微皺眉,像是在分辨她這番話的可信度。

一段時日不見,師雪妍那張臉像一朵完全綻放的花,豔得逼人。

他一時挪不開眼,又不敢多看,忙將頭扭向一側,冷道:“師姑娘來看我?為何?”

“朋友之間許久不見,不應該關心一下麼?”

“我無需你關心。”蓁胥蹙眉冷道。

師雪妍先前想什麼來著,一早便猜到自己就算來了也得不到什麼好話,還不如不來。

“如此,算我多事,蓁將軍保重。”說完也不耐煩和他再寒暄,轉身便走。

誰還沒個脾氣!

但下一刻,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師雪妍掙了掙,冷道:“既然無需我關心,蓁將軍這又是何意?”

蓁胥不由分說將她拉進了屋,兩人枯燈對坐,都沒說話。

“蓁胥,有話便說。”

師雪妍察覺他欲言又止,態度模稜茫昧,似是在猶豫掙扎,無奈道:“你想說的,難道跟我有關?亦或是太傅府?”

師雪妍猜得沒錯。

蓁胥奉命追查孤衍氏一族的逆黨,無意間探聽到了一些訊息,至此便心神不寧。

他本不想告訴師雪妍。

但覺她知道後多個防範也好,便道:“此次我奉殿下之命去探查孤衍氏一族的蹤跡......”

孤衍氏一族後人健在的訊息她也不是沒聽到過,只皇帝想他們剩餘的人不多,復國無望,也就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反而都當作是祁國的百姓一般對待。

這般仁義,若她是孤衍氏一脈也早無反心了。

可偏偏其中有人明知復國無望,卻定要攪得翻天覆地,拼個魚死網破。

她明白這些人想要孤注一擲,拿自己的命去填了自己心中的忠義才算對得起國家與端帝。

但在她看來這和死忠,愚忠沒什麼區別。

這些人已經站在了為惡的一方,她若是皇帝,或許會全部殺光以絕後患也說不定。

“結果如何?可探查到什麼了?”

蓁胥看著她,忽然正色道:“孤衍氏一族的逆黨已確定下一個目標,便是太傅府,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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