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轟隆”一聲炸響,四周岩土飛濺,腳下的地面震了兩震,原本在遠處躲避的人紛紛探出了頭,其中一人嘆了聲:“火藥原是這般威力……”

待塵土散盡,州府的衙役和被徵來的百姓才緩緩圍攏過來,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鹹山官道通了!”,頓時激起千層浪來,眾人一掃多日疲憊,突覺幹勁十足,不過兩個時辰便將剩餘的碎石清理開來,剛開闢出一條能通馬車的道,便見一隊人馬從身後疾馳而過。

“這師大人怎麼也不等等殿下和下官……”

一人顫顫巍巍迎了上來,手中還攥著一方錦帕,見南凌延月回過頭來,頓時捂著嘴咳了起來。

南凌延月看向隗之儉,見他面色比往日更為紅潤,哪裡有什麼病懨懨的樣子,卻也不說破,轉而問道:“隗大人如何起了?”

隗之儉止了咳嗽,嘆了一聲:“下官心繫宿陽百姓,聽說今日鹹山官道便能打通,如何還能躺下去?下官自是要與殿下和師大人一同救濟百姓……”

南凌延月並未理會,只與一旁的侍從道:“這樣冷的天,隗大人耐不住風寒,請隗大人回去,若無他事,便不要讓人去叨擾了。”

那侍從得了令,轉向隗之儉行了一禮,道:“隗大人,請。”

隗之儉面色一變,急道:“殿下!下官乃黔州州牧,這宿陽郡遭此大災,下官怎能放任不管?”

“隗大人,此言差矣。”南凌延月道:“本王從未忘了你是黔州州牧。”他伸出手,放在隗之儉的肩上,看似未用力,卻將掌下之人壓得斜了半邊肩。

“是隗大人自己忘了。”

隗之儉立時止了聲,卻忽然挺直了背脊,抽回了原本搭在塗子平臂上的手,眉間一凝,目中生冽。

南凌延月眸中無色,淡然回望於他。

塗子平眼看勢頭不對,忙對隗之儉道:“大人,既然身子不好,這賑災之事便交由殿下與師大人,您該回去好生將息著才是。”

隗之儉將目光移向他,一時不知他是何意,緊皺的眉頭卻緩緩放了下去,沒再多做停留,行了禮便由塗子平扶著上了馬車直接回了郊外的院子。

“皇親又如何?擁兵自重!屆時兔死狗烹,不知先死的會是誰!”

塗子平聽得心驚,忙將隗之儉扶到了床邊坐下:“大人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隗之儉似笑非笑地瞟了塗子平一眼,道:“剛才你為何要攔我?若是讓師亭昱和南凌延月獨自去了宿陽郡,待他們回來,定要將我壓得翻不了身,屆時我不知情形,如何應對?”

塗子平勸慰道:“大人且安心,如今那張慎已是一具屍身,任憑那些災民如何鬧,無真憑實據,誰能拿得下大人?”

隗之儉從鼻中哼出一聲冷笑:“你可別忘了,這袁黎和謝鐸怎麼都算是個人證,二人如今訊息全無,若是死了還好,可若是活著……”

“大人,審案既需人證也需物證,二者缺一不可,現如今物證已由江雲帶回,謝鐸在淮洛,自有侯爺‘照顧’,另我已命江雲前去探查袁黎的蹤跡,若是此人活著,江雲定能先他們一步。”

隗之儉聽後稍稍鬆了口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立時站了起來,指著塗子平道:“還有那個師家小姐和淮安王帶來的那小子,無論他們有沒有看過‘裡面’的東西,為保萬無一失,一併除去。”

塗子平為難道:“此事怕不易,據江雲所報,淮安王府的那位蓁將軍武功與他不相上下,且兩人身份特殊,若動起手來反倒容易露出破綻,暴露江雲的身份。其實大人不必憂慮,在沒有物證的情況下,此二人的證言也無法坐實,某認為,此時應先找到袁黎、謝鐸除去,同時著人將張慎的屍身燒去。”

隗之儉思索片刻,點頭道:“袁黎此人心思縝密,若是活著必成大患,讓江雲務必除掉此人,我才能心安,此事便交由你,讓他好好將功補過,若是再讓人跑了,我定讓侯爺處置了他!”

隗之儉面色陰沉地走了出去,卻未發現塗子平一直掛在唇邊的笑容陡然消失。

看似局中,卻身在局外。

身在局外,卻似入了局中。

此次入黔州,便如同入了一場局,時而觀局,時而入局,就連任御庭司掌使的師亭昱都未曾想通許多事,這裡像是有隻無形的大手,將他們頭上的天空攏住,不見絲毫熹微。只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攏住天空的這雙手,其中一隻必定是淮洛那位。

雪妍……

他心中焦急萬分,卻也只能先將宿陽郡之事解決了,才能拿住隗之儉,從他口中逼問出雪妍的下落。

想來有蓁胥在她身邊……應是無礙吧……

他看了一眼彤雲密佈的天空,眉頭緊蹙:“殿下,瞿巖還未歸?”

南凌延月打馬停在他身側,將馬背上的烈酒解下,扔了過去:“他們二人去了何處無人知曉,瞿巖要先查清二人方向,才能追查,總要費些時日。”

師亭昱面色冷凝,不發一言,只心中暗自嘆了一聲,仰頭飲下一口烈酒,頓覺身上暖意流淌四肢百骸。他雖嗜酒,卻只喝名酒,此酒味烈,味糙辣喉,但回味之後又有一番暢快在心,果然是沙場上的酒,不比名酒精貴,卻勝在使人酣暢,能瞬除疲意。

二人帶著糧食和被褥等物資率先入了宿陽郡的平堯縣,但城中門鋪緊閉,偌大的一個地方,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如同一座死城。

南陵延月神色凝重,正想派人先去探查,卻聽死寂般的城中出現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他略微頓了頓,驀然抬手,制止了緩緩前行的隊伍。

“殿下?”

師亭昱不解地看向他。

南陵延月示意他看向右前方那間掛著糖坊鋪牌匾的鋪子。

兩人一同下了馬,朝著那間鋪子緩緩靠近。

身後的四名侍衛跟了上來,將手放在刀柄上。

南陵延月將手搭在木門上,一把推開,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只有一隻淺杏色皮毛的小狗,縮在桌後瑟瑟發抖。

正待鬆一口氣時,所有沿街鋪門忽然開啟,從中衝出數名手持菜刀、木棍之人,將他們一行人團團圍住。

所有侍衛紛紛下馬,向南陵延月與師亭昱靠攏,將二人護在中間,手按向身側的長刀,做好隨時廝殺的準備。

“你們是何人?”

其中一人上前,他身著懸鶉百結的灰襖,五十上下,頭髮卻已盡花白。

他將手中的長棍橫在胸前,目光中帶著警惕:“是不是隗之儉那狗官派你們來的?”

師亭昱忙接道:“別誤會,我旁邊這位是當今陛下的皇叔,淮安王殿下,我是御庭司掌使,奉陛下之命主領此次賑災之事,不知這位大哥如何稱呼?”

那人聽到淮安王之名怔了一下,隨即又將目光移向師亭昱,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回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要見張大人!除了他我誰都不信!你們若是識相,趕緊離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說完又向前逼近一步,作警告之意。

圍在他們身側的侍衛紛紛抽出長刀,那冷戾的氣勢,直將原本還面露狠色的百姓駭得後退兩步。

南陵延月朝身後的侍衛示意,讓他收起武器。那侍衛不敢違背,一聲“收刀!”之後,又向後退了一小步,將兩人圍得更緊了些。

師亭昱緩緩上前,與之保持五步之遙的距離,才開口道:“張大人現已在淮洛皇城,如何來見你?大哥不妨想想,若我們是隗之儉同黨,想致你們於死地,為何不同他一起來?又為何要帶著糧草被褥,豈不多此一舉?”

南凌延月在聽到那句“張大人現已在淮洛皇城”時微微蹙眉,卻並未發作。

那人觀兩人的神色鄭重,面相也不像大奸大惡之人,不由產生動搖,但心中仍有疑慮,一時僵持不下。

“我說陶叔,這兩位大人怎麼會是那狗官的同黨。”旁邊突然竄出一人,眉目細長,斜頭歪腦,個子雖高,卻佝僂著肩背,一身青豆色襖子,鶉衣之下包裹的是一幅稜稜瘦骨,立在身強力壯的老漢面前,顯得形銷骨立。

他望著南凌延月,雙目光芒微閃:“那可是淮安王殿下,陛下的親皇叔啊!小的從兒時就聽過殿下威名!仰慕已久!垂涎三尺!”

“垂涎三尺”是這樣用的?

南凌延月不悅地擰眉。

師亭昱錯愕地咳了兩聲,他最是不喜這般臼頭深目的人,倒不是因為相貌醜陋,而是此人透著一股邪氣,總覺得不像好人,但又見他與村民站在一處,那位姓陶的老漢似乎也與他極為熟悉,便沒當場發作。

沉吟片刻,他問道:“這位小哥,你可知宿陽郡的三縣如今是何情況?”

“師大人你可別叫小哥,小的叫個馬順,陶叔叫我順子,師大人若是叫的慣,隨你喊。”

師亭昱不耐和他討論喊什麼,只撿了他的名字,繼續問道:“馬順,平堯縣的其他百姓呢?”

馬順還未開口,一旁姓陶的老漢便搶言道:“隗之儉那天殺的貨,他怕我們出去鬧事,便讓人封了鹹山官道,我們這些男人倒還撐得住,但婦人與孩童遭不住這天氣,死的死病的病,現下已不剩多少人了,都擠在了縣衙中。”

南凌延月與師亭昱雖已預料到會是如此慘烈的情況,但聽到這一番話,還是忍不住動容。

“縣衙在何處?”南凌延月讓周圍的侍衛收了刀,退到一旁,自己兀自上前,走到了陶老漢身旁。

陶老漢一愣,忙答道:“就在南街尾巷。”

“如此,本王派人卸下部分物資,先取了用上,待我們從其餘兩縣歸來之時,再搭營安置。”

陶老漢聽著淮安王一頓安排,儼然已計劃好了所有事,不容他多辯駁一句。他張了張口,正欲答話,卻聽旁邊“哎哎”兩聲,馬順伸出一隻手,又擠到了前面來,唯唯諾諾地點頭哈腰:“那個……淮安王殿下,小的有話要說。”

南凌延月的目光淡然一瞥,道:“說吧。”

“殿下與師大人初來乍到,想必對其他兩縣的情況不熟,小的在這裡出生,沒有人不認識我馬順,他們看見我,絕不會像陶叔看見你們二位一般,用菜刀棍棒招呼。”

陶老漢冷瞧他一眼,心中嗤了一聲,暗罵一句“攀龍附鳳的貨色,跟你婊子娘一樣。”但這等俗言卻是不敢在南凌延月面前說出口,只哼了一聲轉了頭去叫大夥都將傢伙收了。

師亭昱看他不喜,卻並未言語。他們對此處不熟,因著隗之儉的緣故,與百姓之間也缺乏信任,若是有著這樣一人帶路,也能省去許多麻煩。

南凌延月聽他說完沉默不語,過了良久忽然深深望了這人一眼,道:“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

那人一怔,隨即垂首,唇邊隱隱一抹惝恍笑意:“小人名馬順,牛馬的馬,順利的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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