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雪妍未曾想到,不就是來賑個災,她差點將自己交代在這了。

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

她發誓,以後老老實實,再也不摻和這些事。怪來怪去還是怪阿兄,若不是他,自己再慘也不過是在師府祠堂罰跪,師老頭幾日也就消氣了,她便能和珺寧出去玩,如今倒好,差點丟了命不說,還不知能不能活著走回去。

師雪妍望著青灰色的帳頂,心中痛苦地哀嚎了一聲:這又是哪兒啊!

“喲,師姑娘醒了?”林氏推門進來,將手中的藥碗放在桌上,走到床旁一把掀開被子,在師雪妍詫異的目光中抬手揭開她的裡衣。

師雪妍摸不清狀況,卻也覺面前的婦人沒有惡意。

她向四周望了望,沒有看見熟悉的人影,正想開口詢問,林氏先她一步開了口:“不用看了,小石頭不在。”

小石頭?師雪妍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就被肩頭傳來的劇痛震住,眼淚不受控制地啪啪落下來。這婦人的手也太重了,她著實有些受不住。待她側過頭去看,見林氏已解開她肩頭的白布,將淺黃色的藥粉灑在她的傷處,又是一陣劇痛傳來,她痛撥出聲:“疼疼疼……你輕點……”

林氏理都未理,手下不停,十分麻利地上完了藥,才道:“忍著點,這藥就這一瓶,你若再亂動扯裂了傷口,我只能讓小石頭拉著你去後山埋了。”

師雪妍聽了這話差點沒背過氣去,埋什麼埋,她又沒死!

這婦人說話也忒狠毒了。

“蓁胥呢?你把蓁胥叫過來……”

師雪妍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說完又痛得嗚嗚咽咽,一張瘦削的小臉梨花帶雨。若是換個人來早已心軟,可在她面前的人是林氏,醫者既有“仁愛之心”,又有“鐵石之心”,該狠的時候要狠,否則也當不了治病救人的大夫。

林氏見她叫叫嚷嚷的更是心煩,手上的動作不由重了些,口中冷冷道:“叫什麼叫,他為了救你,行了一日一夜的山路,又連著在你床頭守了兩日,現下才去睡著,你給我老老實實躺床上待著,再亂動亂叫,我立時將你丟出去。”

師雪妍的哭泣聲戛然而止。

蓁胥向來不喜她,又怎會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是怕她死了沒法向師老頭交差?可一想又覺不是,蓁胥上頭有淮安王罩著,就連身職太傅的師老頭怕也怪罪不了他,且此事的罪魁禍首也不是他,怎麼都怪不到蓁胥頭上。

她思索無果,看著林氏綁好了她肩頭的白布,才輕聲問道:“那蓁胥他……可有受傷?”

林氏瞟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回道:“那傻子後背捱了一刀,前胸兩個血窟窿,撐著一口氣將你背了過來,你若是有良心,日後就好好報答他,沒有他你早死了,還有力氣在這哭?”

林氏多多少少有些誇大,蓁胥是受了傷,好在練過武的人底子好,傷口也不太深,只是累及皮肉看著嚇人,但她故意說重了些,私心自然不言而喻,她斷定蓁胥不是個在女娘面前邀功的人,若是她不開口,豈不是浪費了他流的這些血。她雖不喜這姑娘,但到底是他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她也不好強求這姑娘將心裡的人挖出來,可作為養母的她也不能讓那傻子白白辛苦一場。

師雪妍到底是被騙住了,不知是肩頭的傷口疼還是其他地方,一時竟覺十分不是滋味。

說不感動是假的。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見蓁胥時,只覺他是個涉世未深的乾淨少年,手中長劍行雲流水,一招一式都極為利落灑脫,活脫脫像是武俠小說裡,劫富濟貧的大俠,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當時珺寧還笑話她,說她竟與淮洛城中的女娘一樣,看見蓁胥便走不動路,可她到底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上輩子看臉,死在了皓東延手上,這一世她說什麼都不想重蹈覆轍,這種帥哥,還是留給韶怡那種姑娘比較合適,她還想多活幾年。

林氏見她突然啞巴了,也摸不準這姑娘是不是被她這一番話感動到了。她端了桌上的藥到床邊,道:“你若是想報答他的恩情,第一件事便要快些好起來,來把藥喝了。”

師雪妍點了點頭,正準備乖乖喝藥,房門突然被推開了,風雪中巍立一位青色布衣的少年,只見他將視線從那婦人的臉上轉到她的臉上再轉了回去,隨即輕咳一聲,道:“嬸子,師姑娘如何了?”

林氏朝他翻了個白眼,起身將手中的藥碗塞了過去:“日日要問幾百遍如何了,真不該讓你出去,你就該住在這屋裡一刻不離地守著,也省了你的心離了這就不安寧。得了,把這碗藥餵了,嬸子看著你兩頭疼,先出去做飯了。”

蓁胥:“……”

師雪妍:“……”

屋裡的氣氛隨著林氏的離開降至冰點。

蓁胥表情不自然地坐到她床邊,開始喂藥。

兩人都未說話,一個人肢體僵硬地喂藥,一個人木然地張嘴喝藥。

直至一碗藥見底,師雪妍突然被嗆到,咳了起來,藥從嘴角流了下來,蓁胥下意識用袖子去擦,可擦到一半,又像觸電般猛地收了回來。

師雪妍不是什麼無知少女,她看著蓁胥這番模樣,心中有個不好的猜想。

這小子,莫不是與她經歷了這些事之後……

喜歡上她了?

藥是極苦的,像是在她口中化開的情緒一般,蔓延到舌尖,每一分滋味都在告訴她,這是一段註定不會甜蜜的感情。

但這一次,她不是受傷的一方,而是傷人的一方。可現下這般情況,若是她此時開口說了絕情的話,且不說蓁胥會不會提前了結她,就那婦人話裡話外護短的樣子,就算蓁胥放過了她,她也會在那婦人手中吃一番苦頭。

思前想後,她退縮了。

還是等這一劫過了再說清楚也不遲,應該……不會遲……

“蓁胥……謝謝你……”

師雪妍望著他,發自內心的感謝他救了自己的小命,衝他溫柔地笑了笑。

蓁胥似被震了一下,過了良久,久到師雪妍的臉都僵硬了,他突然回了一個笑容,口中輕輕“嗯”了一聲。

師雪妍第一次見蓁胥衝她笑,忽覺被美色晃了眼睛,被震得不輕,好半會沒緩過神來。

王以檸,你不爭氣啊……

暗罵自己兩聲,她的思緒才算清明瞭些。此時的情況不適合談情說愛,他們可謂是在閻王廟前剎過車,九死一生活了下來,而讓他們經歷了這些破事的罪魁禍首,便是那位隗大人。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抬起另一隻手去摸索裡衣藏的東西,蓁胥先她一步拿了出來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在找這個?”

師雪妍頓時鬆了口氣,還以為弄丟了,這可是她冒著生命危險偷出來的證據,若是丟了那這一刀也就白捱了。

“以後不要再做如此危險的事了。”蓁胥突然開口,蹙眉道:“那人若是知道宿陽郡守的親筆書信在你手中,定不會放過你。”

“我如何能不知,只不過若不冒險拿了這東西,陛下只能治隗之儉一個失職之罪,他為官不正,殘殺宿陽郡守,害死了那麼多百姓,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蓁胥驟然沉默,看著她決絕的神色,也像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

師雪妍忽然想起一事,搖了搖蓁胥的袖子,問道:“你說……阿兄和淮安王殿下能找到我們嗎?那些賊人可還會追過來?”

蓁胥道:“小竹村如今剩的人不多,因此知道這裡的人也不多,且我走的是小路,無人會找來。”

師雪妍頓時洩氣。

此話之意便是沒有任何人能找來,包括阿兄和淮安王。

師雪妍失落半晌突然抬起頭來,疑道:“你如何會知道什麼小路?”

“這是我和兄長的家。”蓁胥淡淡道:“我五歲那年爹孃病逝,是嬸子將我們二人撿回來當做親生子一般養大。”

師雪妍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起前世的自己,五歲的時候她還在幼兒園裡玩著辦家家,那時的蓁胥居然就成了孤兒,也太可憐了……她看蓁胥的眼神瞬間柔和了些,想起之前他帶自己騎馬時的情形,怪不得他對地形如此熟悉,原是故鄉之土,好在這地方他熟,否則他們二人早已死在了密林裡。

以後蓁胥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師雪妍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

正想著,林氏忽然推門進來,將兩碗白粥放在桌上,眉梢一揚:“吃飯。”說完看了二人一眼便匆匆關門出去了。

師雪妍不是很能習慣林氏這種風風火火的性子,但當著蓁胥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可她最不喜歡的就是白粥,從營養學的角度來說,這種碳水除了升糖快沒有任何好處,沒滋沒味還填不飽肚子,她餓是餓,卻不是很想吃,她抿唇看著蓁胥,喃喃道:“我能不吃這個麼……”

哪怕煮一碗素面都行,她這嘴巴都快淡出水了,現下也不求什麼山珍海味,珍饈美食了,她就想吃碗放了調料的面就行!

話音剛落,林氏“嘩啦”一聲再次推門進來,沒好臉色地看著她,嘴上卻扯了一抹冷笑,道:“這荒山野嶺的,只有這點吃食,師姑娘不會嫌棄吧?若是嫌棄我便給了大黃,師姑娘想吃什麼還勞自己去買。”師雪妍真是怕了她,這婦人三言兩語便能將人氣得半死,她可不想再領教了,別一回頭真給她扔出去了。

“今年整個黔州收成都不好,有這個吃已算是不錯了。”蓁胥安慰她兩句,將白粥喂到她嘴邊:“你昏睡了幾日,不宜吃太過油膩的吃食,這白粥再合適不過。”

師雪妍苦笑著喝了一口,竟覺大米的香氣縈繞在齒尖,出人意料的好喝,她很快喝了大半碗,卻忽然停了下來,腦中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她緩緩問道:“蓁胥,你說若是一個餓了很久的人,會對一碗粥視而不見麼?”

蓁胥淡道:“自是不會,在我兒時,黔州也曾鬧過雪災,我見過餓了很久的流民為了一碗粥搏命。”

“如此,便奇怪了。”師雪妍的聲音低了下去。

蓁胥道:“何處奇怪?”

師雪妍將她來到黔州之後的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忽然發現自己像是入了迷局,有些事看不清全貌,只能憑感覺猜測。

“你可還記得那對爺孫?當時我便有些奇怪,他對食物並未有其他流民那般,且不曾望過一眼,甚至粥灑了,面上也未露出任何可惜之色。還有那個小姑娘也很奇怪。按常理來說,她與爺爺相依為命,應很是依戀才對,可她似乎很怕那位老叟。”

蓁胥思來,確實如此。

“但我想不通的是,他若是隗之儉的人,又為何要給我們那張地圖?難道是要請君入甕,讓我們被那幫黑衣人殺掉?可於他又有什麼好處呢……”

蓁胥正色道:“又或許,他想請君入甕的不止是我們,還有那群黑衣人。”

師雪妍驚呼一聲,好傢伙,她倒沒想到這一層來,

看來事情竟遠比她想的更為複雜。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緣系開封

沐藍汐月

穿成惡婆婆後,我爆紅娛樂圈

阿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