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

恰逢淮安王得勝歸來之機,也是皇后親妹子韶怡的生辰,皇帝便宴請了一眾年輕後輩去參加宮宴,這樣的場合不亞於職場小白去參加公司年會,最是繁瑣,師雪妍很是不喜,可偏偏皇后已經提前堵了她的後路,想不去都不行。

她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應該打扮得端莊得體一些,便叫丹淑取了那件淡藍色的裙子來。

這樣的宮宴,不出挑也不顯隨意才是最好。

丹淑抿唇一笑:“今晨你還未起,公主便命人送了件衣裳來,讓你‘用心’裝扮。”

師雪妍挑眉看她,仔細咀嚼“用心”二字,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先有皇后堵她後路,後有公主送她裙子,這哪裡是普通的宮宴。

可當看見丹淑手上捧著的裙子,又……小小的……心動了……

珺寧還是有些眼光,天水碧的宮裙既顯華麗又不失端莊。

丹淑為她挽起髮髻,將平日裡的劉海都梳了上去,扣上嵌著白玉的花鈿釵。

她從未這樣隆重地打扮過,一時也有些看呆了。

這張臉既陌生又熟悉,好似與她在現世中有些相似。

“姑娘既然早已及笄,便不用再留額髮了。”丹淑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面上皆是志得意滿的笑容。

師雪妍感覺自己像是她手中一件頗為得意的作品,不由失笑:“你將我打扮成這樣,那些世家貴女指不定要說我意圖攀附勳貴人家的子弟。”

丹淑卻不以為然:“說便說罷,奴婢知道姑娘你不過是礙著老爺的面,否則才不在意她們說什麼。”

師雪妍微覺詫異,笑道:“你呀……甚是聰慧。”

鈿轂香車緩緩而行,直至宮門才停了車。車伕拿出小凳,從裡面鑽出一個小姑娘,十七八歲的年紀,生得俏嫩可愛。

她側身立在車下,一隻纖細柔白的手伸了出來,撩開車帳俯身出來。

韶怡與一眾貴女站在不遠處看著,直到車內的人現了全貌,才傳出微微的低嘆和議論聲,其中幾人的目光比雪還冷上幾分。

師家有女師雪妍,詠雪之慧,冰月之姿,若崑山片玉,這霽雪一般的神貌,讓淡然抬眸,不過寥寥一瞥的白傾瑤都為之一愣。

師雪妍她是見過的,容貌出挑,儀態端莊,待人和煦,就是這樣一個挑不出絲毫不足之處的人,卻依舊沒有婚配。

有傳言者道,師雪妍無心婚配,整日研習畫藝,意圖去流雲齋當個女師。

不過別人如何作想她並不在意,這樣的人定是有人見不得她好,自己不得罪,不討好,混個兩頭平順也就罷了,畢竟她只是個庶女,自姐姐成婚且生子後,便輪到自己議親了。這個時候,她不能出錯,更不能因言語而得罪了人。

她微微錯過頭去,見韶怡的眼神冷鬱陰晦,彷彿看見了什麼討厭的東西。她用錦帕點了點唇角,低斂了眉眼,暗暗往後退了一步。

師雪妍當先看見了韶怡,一百個不情願地走了過去,與其他幾位名門貴女一一見禮,到韶怡時,便主動走近了些,抬起頭與她對視,面上囅然道:“阿怡妹妹。”

師雪妍故意沒喊“韶姑娘”,而是用了更為親暱的稱呼,將韶怡氣得不輕。

她與韶怡說是生死冤家都不為過,自小她來宮裡碰到過幾次,每次都能被她那囂張的氣焰惹到,那時自己剛穿過來,也不知隱忍,與她拌過幾次嘴,現下卻是要礙著身份收斂一二了。

“今日師姑娘打扮得甚是‘隆重’,這身裙子……”她故意將尾音拉長,輕笑一聲:“若是我沒看錯,應是找公主借的吧?”

師雪妍深吸兩口氣,心道:她姐姐是皇后!她姐姐是皇后!謹小慎微!謹小慎微!

師雪妍,這裡是皇宮!

忍!

師雪妍佯裝聽不懂:“公主天恩,嫌我平日裡穿的衣裳素了些,才特意送了這件來。雪妍比不得韶姑娘,您自小在宮中長大,所穿衣裙皆由皇后命人親制,像那件百靈紋錦裙我便見過,韶姑娘穿上著實華麗富貴,如百靈一般可人。”

她始終保持著柔柔笑意,語氣未透露絲毫不快,卻句句譏諷。

可惜這話只有韶怡自己才聽得出來。姐姐曾因她與師雪妍吵架過於大聲,便將百靈這種鳥紋繡成衣裳,警告她斯文內斂,恪守淑女之儀。

那件衣裳是皇后用來罰她的,每每看見便能竄出幾丈高的火來,偏師雪妍還拿這衣裳來譏笑於她。

韶怡當即氣跳了腳,手一指便要開罵,卻被正門處傳來的聲音打斷。

“師姑娘,公主命奴來接您。”

原是珺寧身邊服侍多年的曹嬤嬤,她回了一禮,趕忙跟了過去,看都不再看韶怡一眼便走了。

天下初定,國庫並不十分充盈,宮中也一度行節儉之風,師雪妍所過之處還有幾處破損的青石板未填補,高樓宮闕雖氣勢宏偉,卻無奢靡之風。

正是煙冷寒樹之際,雪雖停了,周遭的花樹卻盡顯平蕪。

師雪妍已不是第一次來皇宮,卻愈發覺得這裡和自己兒時記憶裡的皇宮相比,多了幾分矜嚴肅厲,讓她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多了幾分謹慎,亦步亦趨地跟在曹嬤嬤身後。

“師姑娘如今愈發凌厲了。”

曹嬤嬤突然出聲,師雪妍卻暗道不好,訕然道:“雪妍不敢。”

“您是聰慧之人,老奴不過多句嘴,韶姑娘能少招惹便少招惹,在這皇宮之中,越是強勢,反倒吃虧。”

師雪妍自小與公主玩在一起,久了之後便覺曹嬤嬤是個面冷心熱之人,知她是真正為了自己和公主好,她的話會多聽幾句,也不覺煩。

“雪妍明白,自是不會吃虧的。”

曹嬤嬤側過頭來,抬眼看她,見她一副入耳不入心的樣子,笑著搖頭,道:“姑娘看似溫婉謙遜,骨子裡實則是個喜歡爭高低之人,別人退一步,您便退一步,別人進一步,您卻想比別人更進一步,焉不知在這宮裡,以退為進方是保全之法。”

師雪妍微覺詫異,曹嬤嬤不愧是宮裡的老人了,年深日久,宮鬥劇裡的那些彎彎繞繞早被她吃透了,看人也是越發毒辣。前世的她就是因為自己一心夤緣攀高,才選擇了和自己並不匹配的皓東延。

骨子裡還是前一世的王以檸啊……

這樣可不好……

這次宮宴並不算尋常的家宴,又臨近新年,故而比以往隆重了些。

人還未到,絲竹的聲樂便先入了耳。

此次皇帝不在,只有皇后坐在上首,正在與一旁的韶怡說著話,言笑晏晏,看來心情不錯。

師雪妍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跟著珺寧一起入內,在皇后面前行了個端端正正的禮,韶怡在皇后身側站直了身子,彷彿這一禮是向她行的。

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師雪妍心中暗罵,面上卻回了她一個春風般和煦的笑容後回了自己的位置。誰知才剛落了座,韶怡便走到了她的面前,冷聲道:“你有何資格坐這裡?那邊才是你的位置!”

她朝師雪妍的斜後方示意,師雪妍也回頭望了一眼自己身後的位置,還未開口,便聽珺寧道:“是本宮讓師姐姐坐這裡的,韶姑娘有何不快衝本宮來便是。”說完拉過師雪妍的手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坐著,不要怕。

師雪妍自是不會怕的,不過這般大的場合,人家都把架子擺起來了,她自然是要演一演的。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嘛。

她抬頭看向韶怡,又忽然凝眉低眸,裝作不敢說話的樣子。

韶怡氣得用手指著她,正想罵她裝,下一刻,卻聽皇后厲聲道:“阿怡!”

長宮侍徐嬤嬤眼見事態有些僵,忙笑著上前,道:“今日不是家宴,都是些年輕的郎君、女娘們,原也不計較坐處,怡姑娘坐這裡吧。”

韶怡本是被嬌慣壞了的姑娘,這時哪肯聽,本想再罵幾句,忽覺一道凌厲的目光釘在她的臉上,她的指尖微微一顫,餘光瞟見皇后正用一種略帶“警告”的目光看著她。

此時韶怡就算脾氣再大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得轉過頭去狠狠颳了一眼師雪妍。奈何師雪妍根本沒在看她,已與南凌珺寧說起話來,她只得將這口氣悶在心裡,想著自己定要找個時日討回來!

皇后精心準備這一場宮宴的目的是為了讓韶怡露臉,若是有個世家公子上門提親也就罷了,只可惜這性子著實躁了些,她瞧著上眼的幾個孩子都開始議論紛紛,不由嘆了一聲。她這個妹妹,有她看著還像個樣子,私下裡卻沒個名門閨秀的模樣,著實讓她有些頭疼。

反觀師雪妍,明明是一張極為明豔的臉,偏偏性柔婉約,連帶著那一幅張揚的美貌都被掩了下去。

再看自己親妹妹,本也是極美的容貌,偏被她和哥哥寵壞了,性子急躁潑辣,即便有顯赫的家世,也無幾個瞧得上眼的來提親,可愁煞了她這個做姐姐的。

皇后思來想去,還是不能放過此次機會,眾人賞了琴後,皇后便開口,提議在坐的姑娘秀秀才藝。

師雪妍那顆好不容易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眉頭皺成一團,解都解不開。

皇后還是按捺不住了。

這秀才藝的背後藏了多少心思,不言而喻。

她能有多少才藝?只會畫畫而已,又是這種場合,怕眾人還沒等她畫完就睡著了。

不過,這事開頭肯定輪不到她。

師雪妍餘光掃向韶怡,咬下一口甜糕,一幅看好戲的樣子。

韶怡同樣變了臉色,她將身子低了低,側過臉去,想捂著肚子裝作內急逃走,皇后卻笑吟吟地看向她,第一個點了她的名字。

“阿怡,你近日不是學了一隻舞,名‘紅爐點雪’麼?正巧今日下雪,你又是一身紅衣,可不應景?”

南凌珺寧和師雪妍頓時一臉幸災樂禍,就差笑出聲來。

韶怡確實學了這支舞,不過是皇后按著頭學的。

前段時日宮裡來了個伶人,不僅彈得一手好琴,連舞也十分出色。皇后便招了她來,說是讓伶人教教她彈琴,但一首琴曲還未學完,就變成了學舞。

原是皇后早就想著今日,給她下了套。

淮洛有誰不知道韶怡只擅長騎術,但皇后想讓她在宮宴上出彩,必定要拿的出些吸引人的東西才行,否則就憑她在淮洛中的風評,僅剩的那幾個對她有點意思的公子哥都要退避三舍了。

韶怡心中哀嘆一聲命苦,面上卻道:“獻醜了。”

樂師還未奏樂,她便在殿中站好,擺好姿勢,心中一面暗罵姐姐狡詐,一面不情不願地想著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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