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濯清韻自琴師手中緩緩而出,如傾流的山澗。她手腕輕轉,一步一搖,頗有些清歡不渡,白茶不予的婉轉悠然。挽袖抬眸,如飄茵落絮的綿綿白雪,待到曲調高燃之處,腳步旋轉加快,她轉著轉著頭開始發暈,剛好做到向後仰頭的動作,卻覺雙腿一軟,堪堪向後跌了幾步,眼見就要摔倒,一隻手從身後將她扶了起來。

音未停。心卻停。

韶怡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他穿著玄黑銀雁官服,更襯著若雪的肌膚沉冷了些,頭髮高高束起,長眉如墨,卻有一股說不出的侃然正色。

蓁胥?

師雪妍也愣了,她記得此人的職位在武將中不算高,且此次來的皆是文臣一脈,武將只有寥寥幾個官職不低的,他怎麼會來?

她將目光移向韶怡,見她一張粉白的臉頰如檀櫻般微微泛紅,竟覺有些好笑。

冷麵將軍VS潑辣千金。

有意思……

皇后突然輕咳了一聲,將韶怡的思緒猛地拉了回來。她連忙欠了身子,行了一禮。

皇后擰眉嘆了一聲,覺得額骨有些脹痛。

只見來人行了禮之後,淡淡道:“今日殿下有些事務抽不開身,還請皇后恕罪。”

皇后淡然一笑,面上確有一抹失望之色一閃而過:“淮安王才回淮洛,自然有許多事,何罪之有,蓁將軍既無事便別急著走,也落座吧。”

師雪妍明顯感覺到蓁胥身形一僵,眉頭輕皺了一下。

看來不止自己不喜歡這種場合,她忽然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獨苦苦不如眾苦苦,有苦一起吃,多好。

皇后說著便讓人傳菜,待蓁胥行完禮上了桌,韶怡也默默回了自己的位置,但那眼神卻像是長在了蓁胥身上,一刻都移不開似的。

蓁胥被看得難受,乾脆低下頭,抬起酒杯慢慢飲了起來。

才藝秀沒有因為韶怡的失誤而作罷,第二個上場的便是白傾瑤,她拿手的是詩詞,奈何膽子小,只上去匆匆唸了一首便下來了。

雖然師雪妍她爹曾是祁國出了名的才子,可惜到了她這裡,天才的基因就變得平平無奇了些,詩詞她不花幾個時辰是作不出來的,更別提畫藝,那還是後面才學起來的。

琴棋書畫、舞技,她著實是一個都不出色,唯獨拿得出手的廚藝還無法展現出來,可惜啊……可惜……

南凌珺寧倒是沒出場,公主的婚事皇后是無法做主的,她自然逃過一劫,待到師雪妍時,她早就藉機偷偷溜了出去,畢竟人有三急,韶怡沒用成的那招,正好成全了她。

姑蘇臺上月,阿房宮中巍。

師雪妍從前只是在珺寧的寢殿周圍玩過,這皇宮的其他地方,她並未來過。此時一見,不可謂不壯觀。

冬日天色暗的早,臨近申時,宮侍已點上了燈,她提裙往僻靜處走,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朱瓦闕臺,雕玉皇龍,直令她看花了眼。

走了許久,她覺得腳有些疼,便坐在迴廊上休息,忽聽一聲急急的低喊:“蓁將軍……等等!”

咦?是韶怡的聲音。

師雪妍抬頭望去,見一棵花樹後,露出半個身影,以及一個熟悉的男聲。

“韶姑娘何事?”

“我……我有一事……想當面問你……”

師雪妍想要躲起來,卻又想起蓁胥武功極高,耳力也好,若是自己一動,反而暴露了。這裡剛好是他的視線盲區,自己不動,也許就發現不了。

如此一想,竟然理直氣壯地開始吃起瓜來。

蓁胥聲音沉冷,語氣中略帶不耐:“此處乃是皇宮,若是被人瞧見,孤男寡女,有損姑娘清譽,告辭。”

師雪妍抿唇無聲輕笑,這人還真是對誰家姑娘都是這般無情。

莫不是厭女?

她摸了摸下巴,深思一番,難道這人不喜歡女人?

師雪妍顯然低估了韶怡的膽子,只見她一跺腳,大聲道:“我心悅於你!”

對面被花樹遮住的身影腳步停了,卻是久久沉默。

師雪妍自然也是箝口結舌,被震得說不出話來。這姑娘膽子也太大了,在這個朝代,雖然男女可以同席,也不設大防,她就算去人少的街巷散個步都能碰到幾對小情侶,民風也不算太拘謹。

可如韶怡這般大膽表白的,卻是一個都沒見過。

“再過不久,蓁某便會隨殿下去金漠,或許……不會回來。”

拒絕二字雖未明說,卻將她的情感斬得乾乾淨淨。

韶怡半信半疑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雖身職不高,卻英氣勃發,沒有淮洛文人書生的迂腐呆板之貌,她自第一次見他,就喜歡上了他,什麼人都裝不進她韶怡的心,唯有此人可以。

她咬了咬牙,問道:“你為何……要去金漠?我聽聞淮安王殿下有意將你留在王府,你明明可以不去……為何……”話音剛落,又似明白了什麼,原本低下去的聲音陡然拔高:“你想要建功立業何須去金漠吃苦?你只需娶了我……就可……”

師雪妍扶額輕嘆,韶怡這樣說,便是踩了人家的尾巴了,傷了這位少年將軍的自尊心了。

蓁胥何其驕傲的一個人,卻因有個寵弟狂魔的哥哥被強留在了淮洛,就算封了將軍,有了一身極高的武藝,在武將之中也備受爭議。

少年郎有鴻鵠之志,不甘做家雀,想憑自己的能力搏出一份名望或是一份尊重來,而自小被千寵萬愛,一出生就享受著極高地位的韶怡姑娘自然是不能理解。

果然,韶怡這番話還未說完,便被蓁胥厲聲打斷。

他的語氣沒了剛才的客氣,驟然降了溫度似的,將韶怡凍得一顫。

“韶姑娘請自重!我蓁胥想要建功立業絕不會靠女人裙帶!且我無心於你,更不會娶你!”

韶怡顯然沒聽到重點,只跟被點了的炮仗似的,高聲道:“你無心於我?那你有心於誰?我聽聞前幾日師雪妍總來王府,她藉口教授公主畫藝實則糾纏於你對不對?你是不是動心了?難道你也和淮洛那些腦子壞掉眼睛瞎掉的公子哥一般,喜歡上她那張臉了?”

師雪妍:????

沒想到吃瓜還吃到自己頭上了,她何時藉口教公主畫畫糾纏蓁胥了?雖然她喝醉酒了是輕薄……額不對,應該是冒犯了蓁胥兩次,可也就只有兩次。後又忽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這發生在王府中的事,韶怡又是如何知道的?

蓁胥也不傻,並未回答韶怡質問他是不是看上了自己的事,他捏緊拳頭,怒聲質問:“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

韶怡咬了咬唇,賭氣道:“我就是知道,她日日往王府跑,淮安王又不在,她不是為了你,又是為了誰?任誰都能猜到!”

師雪妍差點氣吐了血。

她日日往王府跑,去教習公主畫藝之事有幾人知道也不奇怪,可竟被她這樣猜想,難道世界上只有蓁胥一個男人了嗎?她看起來像是那種飢不擇食的女人嗎?像蓁胥那般的小鮮肉她才看不上。

也不能說看不上……是不適合……

畢竟蓁胥那張臉是好看……

跑題了跑題了……咳咳,現下她應該生氣才對,韶怡這樣說她,是當她死了麼?難怪最近她老覺得韶怡看她的目光更冷了些,原本以為是因為小時候那些事,誰知道是因為蓁胥!

她忍不住感嘆一聲……紅顏禍水啊……

看來這瓜是不能再吃了。

她墊著腳正準備趁兩人不備悄悄溜走,誰知才剛一動,就聽見珺寧的婢女霏薇喊了一聲:“師姑娘,原來您在這裡啊,公主讓我來找您,晚宴已經開始傳菜了!”

師雪妍:“……”

她慢慢扭過頭去看,只見韶怡紅著一雙眼睛怒目而視,蓁胥也探出了身子,眉頭緊鎖。

二人的眼神,一個狠,一個冷。

她感覺自己要喘不過氣了,忙回頭對霏薇道:“你先過去告訴公主,我一會過來。”

花樹下的二人自是不動聲色,霏薇只看見師雪妍一人,便點點頭,先退了出去。

她也不敢再望向那邊,抬腳便走,卻被韶怡疾步過來一把拉住了胳膊。

師雪妍凝眉看她,冷道:“放手!”

“偷聽還想跑?”

師雪妍聲音不由冷了幾分:“此處是我先來,我並不知你們二人在此。”說完補了一句:“韶怡,你最好給我放手!”

韶怡唇角扯出一絲冷笑:“我姐姐是皇后,不放又如何?我今日便要問個清楚,我知你自小不喜我,所以即使你無意於蓁胥,你依然處心積慮勾引他,就是為了氣我,是與不是?!”

師雪妍掙了幾下,奈何被她死死拽住,脾氣也上來了,怒道:“我確實無意於他,但我絕無勾引之說,你若再跟瘋狗一般亂咬人,休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好啊,我看你如何不客氣!你這個兩面三刀的女人,在別人面前裝得溫良柔弱,實則是個不知廉恥,滿腹陰謀詭計的惡人!”

無人注意到,蓁胥在師雪妍說那句“我確實無意於他”之時,唇邊驟然浮現的冷笑。

他轉身欲走,忽聽師雪妍一聲痛呼,待回過頭去,便見兩人扭打在一起。韶怡使勁扯著師雪妍的頭髮,師雪妍反手一扭,將她的胳膊折在身後,然後將她按在地上,韶怡脂玉般的肌膚壓在被碎雪浸溼的泥土中,著實狼狽。

韶怡怒吼:“師雪妍!你竟敢打我!你給我等著,我定要姐姐治你得罪!嘶……你放手!”

師雪妍剛才被扯得齜牙咧嘴,聽她滿口威脅,卻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誰先動的手?你這瘋子!今日我便要替皇后好好管教你!”

說完用力壓了壓她被折的胳膊。

韶怡痛得變了臉色,忙道:“師雪妍!我要殺了你!”

“來啊!怕你不成?!”

蓁胥面色瞬時一變,忙上前將兩人拉開。

他畢竟是練過武的,力氣極大,一把將師雪妍從地上拖了起來快步離開,卻不管地上躺著的韶怡,任她在泥裡又哭又罵。

師雪妍被他拽了一路,待到一個無人的僻靜處才放了手。

蓁胥壓低了聲音,卻言語冷厲地指責道:“你在淮安王府胡鬧也就罷了,殿下脾氣好,也不會與你計較!可這裡是皇宮!你動了韶怡,以為皇后會輕易放過你嗎?”

“我胡鬧?”師雪妍指著來時的方向,氣道:“她先動的手!”

蓁胥見她髮髻也亂了,妝也花了,面上還有一處抓痕。

沉默了片刻,從懷中拿出一塊錦帕遞給她。

“你臉上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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