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的離世牽扯甚廣,在一切還未塵埃落定之前,他並不想讓謝錦知曉太多,該如何說他也有想過,但真正話至嘴邊,他反倒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錦雙眸潮潤地直視南凌延月,待讀懂了他面上的表情便破涕搶言道:“我知殿下從不說謊,有些事若不好講,便等一切都結束後再書信告知於我,只是……”她收了眼淚別開臉,又看向那棵開得燦爛的紅葳,淡淡道:“殿下是不會讓阿雲白白送命的……對嗎?”

南凌延月“嗯”了一聲,卻是沒有猶豫,沉著有力。

“還請殿下明日為我安排一人帶路,我去看看阿雲。”她自嘲一笑,哀然而嘆:“說來還是我這個當姐姐的虧待了她,父親慣來看不上我們這些當女兒的,從小不是打便是罵,為著阿雲不成婚之事更是鬧到了縣衙,當著全族上下將她從謝家除了名,而我……除了看著她離開……竟是什麼也做不了。”

南凌延月知曉女子艱難,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直言道:“或許是她選擇了離開謝家這條路,我自回來也見過她幾次,從未見她有哀慟之色。”

“是啊……阿雲任職流雲齋女師是何等榮耀,我也為她高興。可惜阿雲不知,在她成了祁國首屈一指的女師後,父親大罵了好幾日,還託我寫信求著她入族譜,但我想著以阿雲的性子定然不會同意,便沒告訴她。”

她伸手摘下一朵紅葳,苦笑道:“謝家的牢籠……有我一人便夠了……”

南凌延月下意識接過了那朵紅葳,想要像以往一般為她戴上,但念頭一動,便見她頭上梳著婦人的髮髻,手一僵,微微抿唇,將那朵紅葳又遞了回去:“韓大人對你可好?”

謝錦揚了揚脖子道:“他怎敢對我不好,殿下知道我向來是不吃虧的,琴棋書畫我是學不會,但罵人打架無一不通。”

看似玩笑的話讓兩人都回憶起了從前,不由相視一笑。

謝錦雖是瞞著行蹤來的淮安王府,南凌延月卻沒敢讓她住在外面,謝雲的死讓謝家也牽扯了進來,謝錦也不能說絕對安全。

西苑住了師雪妍,謝錦便被南凌延月安置在了南苑,她看了一眼被裝修得頗為雅緻地院落,以及房中的擺件陳設不由有些好奇,便叫住了前來打掃的婢子。

“殿下是什麼時候修繕的院子?”謝錦瞧著這頗具高雅的風格,與淮安王府、甚至是南凌延月的喜好完全不符,心中隱隱有了些苗頭,也是存了點私心,想知道些什麼。

那婢子是在老嬤嬤之後的幾年來的王府,因她也認識這位差點成了淮安王妃的謝家姑娘,才讓她過來伺候。當年之事她並不明白,也知謝錦最後嫁了他人,但她很是喜歡謝錦,便瞧了一眼外面,見沒人才道:“自師姑娘來了之後,殿下便將西苑南苑都修繕了一番。”

謝錦微微訝然,師姑娘?姓師的人在祁國不多,若是她猜得不錯……

“是師太傅家的嫡女?”

那婢子點點頭,卻知有些話只能點到為止,再多便不能說了,於是端著手中的托盤出去了。

謝錦望著院中種下的花草一時有些出神,她記得自已走時這裡還空空蕩蕩,南凌延月不常在府中,西苑南苑皆空著,說是也夠住了,不必花許多銀錢來添潢佈置,時隔多年,當她再次踏入淮安王府才覺這裡已經變了不少。不止府中各處皆被修繕了一番,人也多了,單是婢子就多了不少。還有各處添置了不少書畫,其中偶然瞥見的一幅畫著一條“活色生香”的大鯉魚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題字,好像是……糖醋魚?

她將淮洛城中的姑娘都想了一圈,腦中還是浮現不了那位“師姑娘”的臉。若這位師姑娘真的是太傅的嫡女,那年齡應是還小才對。她也曾聽南凌延月說起過,這孩子體弱多病,被父親鎖在家中養病,故而沒幾人見過也是正常。

不知是個怎樣的姑娘……

她挑挑眉,關上窗戶吹燈睡下。

翌日一早謝錦便早早起了身,有孩子在身邊的時候哪能睡個好覺,她算是偷了幾日清閒。但用過婢子的早飯後,她左等右等都未見人來叫她,便自已開門去尋南凌延月。

這淮安王府她早已逛得比謝家還熟,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去往南凌延月書房的路。

已入夏的天氣,就算是沾了晨霧的天也有些燥熱。她一面搖著扇子一面慢慢走著,忽見旁邊的小路上走過兩名正在說話的婢子。

“你說這師姑娘也好的差不多了,怎的還不見回師家?”

“那日我聽黃姐姐說,師姑娘怕是要做王妃。”

“別胡說……”那婢女腳步一頓,壓低了些聲音:“卓姐姐說師姑娘與蓁將軍已經……”

“站住!”兩人被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瞿巖嚇得大驚失色,忙回身行禮,垂首道了聲:“瞿先生……”

瞿巖沉著臉緩步逼近,直叫兩個婢子魂驚膽落,握住托盤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們是第一日在淮安王府當差嗎?老嬤嬤沒教過你們……這裡最不能留調嘴弄舌之人……”

那兩個婢子忙跪了下去,哀聲道:“瞿先生,奴錯了!再也不敢了!”

“行了。”瞿巖一改陰翳的面色,將兩位婢子從地上扶了起來:淡淡道:“殿下是寬厚之人,卻也是賞罰分明之人,今日的過錯雖不大,但今後無論你們去了何地定要謹記,浸潤之譖,膚受之訴,皆如猛虎噬人,傷人傷已,你們可明白?”

那兩婢子深知瞿先生這番話是為何意,雖然心中惶然不甘,卻也不敢再多言,便答了聲是後就匆匆離開。

瞿巖見兩人走遠了,才從另一條路上岔了出來,故作驚訝地看向謝錦,行禮道:“謝……額……韓夫人。”

謝錦示意他免禮,順便與他說明了自已私自離院的目的。瞿巖作了個請的手勢,給她指了路,自已則跟在她身後三步的距離。

一路上很是沉默,謝錦聽了那兩個婢子所言,心中很是詫異,撿著些無關痛癢的話與他聊了起來:“府中的人竟比我走的那年多了許多,想必瞿先生也能輕鬆一些。”

瞿巖淡淡一笑:“只是多了些伺候人的婢子,都是些做灑掃的,殿下面前還是常正伺候得多些。”

“哦?”她指了指兩旁石子路上種的芙芋花,緩緩道:“這些花也種的極好,府中負責修繕添置花木的匠人應是花了些心思,不過殿下向來不愛花花草草,怎的突然將這淮安王府都種滿了?若不是淮安王府的牌匾還掛在外面,我定是以為走錯了地兒。”

瞿巖尷尬一笑,並未作答,心卻道:因為要討姑娘歡心啊……只不過不知是為了別人還是為了自已……

謝錦見他不說話,當即知道自已問了他不敢作答之事,當再次路過正堂,看見那幅高懸的“糖醋魚圖”之後,她的腳步驀然一頓,指了指那幅畫,問道:“這是哪位名家的畫,頗為有趣。”

瞿巖也看向了那幅畫,現下還有些心有餘悸,鬼知道那日師姑娘將她隨手畫的送與殿下後,他吃了幾日的魚。

微抿了抿唇,他道:“是太傅府的師姑娘隨手所畫。”

隨手所畫掛在正堂?

她的喉頭微微發澀,唇邊勾出一抹略帶苦意的笑容後去找南凌延月。

南凌延月本想讓瞿巖帶著謝錦去霽雲山,後又覺有些不放心,便與她一同上了去霽雲山的馬車,剛要走邊聽門口鬧了起來。

他掀開簾子,見師雪妍站在府門口朝著這邊喊道:“殿下!等等!”

瞿巖攔了幾遍沒攔住,只得讓兩旁的侍衛撤到了一邊,亦步亦趨地跟著師雪妍下了臺階,站到了馬車旁。

“殿下……”她剛想開口便看見馬車裡坐著的人,忙端正了儀態行了禮:“韓夫人……”

謝錦有些怔然,這姑娘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後朝她淡淡一笑,微微頷首。

“殿下,我聽聞你們要去‘看望’謝先生,我……能一起去嗎?”

南凌延月先是抬頭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瞿巖,瞿巖抱著劍看著天,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南凌延月嘆了一聲,輕道:“上來吧。”

師雪妍還以為南凌延月不會同意,當即便上了車。跟在她身後的還有萍兒,瞿巖眼疾手快地將她拉了下來,車到身後,直接對車伕道:“走走走。”

待一行人都走遠了他才放開萍兒,得了萍兒好大一個白眼:“瞿先生為何不讓我同行?姑娘身子還未大好,萬一路上有不適我也能照顧一二。”

“你傻呀。”瞿巖敲了下她的頭:“有殿下在還用得著你嗎?”說完他指了指馬車離去的方向道:“且那也不是馬車,分明是修羅場,還是得殿下獨自承受……”

萍兒抓抓頭,什麼修羅場,她完全聽不懂……

馬車中,南凌延月坐在中間,師雪妍與謝錦一左一右,大家誰都沒說話,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謝錦見對面的姑娘一張小臉雖有些憔悴,卻掩不住的嬌豔,靡顏膩理,豐肌秀骨,美人總是賞心悅目,連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許是看得久了些,對面的姑娘有了察覺,抬頭的剎那正對她的目光,有些赧然,又將頭低了下去。

謝錦見她滿面赧顏,也為了緩和氣氛,雖心中知道她是何人,卻故作不知地開口道:“這位是……”

南凌延月道:“太傅府嫡女,師雪妍。”說罷朝師雪妍道:“雪妍,這是兗齊宣慰使韓大人的夫人,謝錦。”

師雪妍又朝她頷首:“韓夫人。”她早便從瞿巖口中得知了今日南凌延月要與韓夫人一同去霽雲山看謝雲,故而適才一見馬車裡的人就知是韓夫人。

“師姑娘。”

又是一陣沉默,謝錦突然想起了謝雲信中提到過師雪妍,忍不住問道:“阿雲在信中經常提及,想必你們二人關係不錯,冒昧問一句,你們二人是如何認識的?”

流雲齋為祁國最高學府,裡面授課的先生皆是如言青豫這般的實力,至少是前三甲才行。謝錦應是奇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會認識常年在流雲齋授課不怎麼出門的謝雲,想她不會是裡面的女師,所以才有此一問。

師雪妍道:“因謝先生想辦女學,差一個教授畫藝的女師,我便先去頂了幾日,這一來二去便認識了。”頓了頓,她忽然看向謝錦,斂容道:“謝先生是我見過最有才學、最謙和、最美的女子,我視她為摯友。”

謝錦見她雙眸殷紅神色真摯,不免動容幾分:“阿雲若是泉下有知,定會欣慰有你為友。”

師雪妍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便想從袖中拿出錦帕來,誰知一摸之下竟發覺沒帶出來,一時有些尷尬。

下一刻,南凌延月便將自已的遞了過來:“想看謝先生何時都行,你的傷還未完全好,若是行了山路萬一加重更不利於恢復。”

師雪妍搖搖頭,解釋道:“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是問過軍醫,他說適當活動一下反而恢復的更快些。”

南凌延月聽她把軍醫搬了出來,自是無法勸她了,便道:“若是一會不舒服定要說出來。”

師雪妍輕輕點了點頭,回過頭見謝錦神色莫辨地看著她,便別開了頭,假裝看向車外。

謝錦猜想,這姑娘定是不知她與南凌延月的關係,且聽這姑娘與南凌延月的對話,就算在遲鈍也能覺出幾分意味來,但從那兩個婢子的口中,她又聽見了蓁胥的名字。

她當年出入王府的時間不短,自是認識,只不過這次卻沒看見,當下便問了起來。

“此次來王府沒見蓁胥,他如何了?”

南凌延月瞟了一眼師雪妍,淡淡道:“犯錯,關了禁閉。”

謝錦有些訝然,蓁胥向來老實聽話,就是因為太老實,還被她逗過幾次,皆是憤憤而去,引得她笑話了幾日。

她有些好奇:“蓁胥素來敬終慎始,怎得還會犯錯?”

南凌延月抿了抿唇,餘光見師雪妍的視線向四周亂掃,就是不肯看向他這邊,他嘆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或許是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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