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凌延月見她久久不動,便先下了馬車與之見禮。

師雪妍無奈,只得在他身後磨磨蹭蹭下了馬車。

“師雪妍!”

師為敬人未至聲先到。

她縮了縮脖子,一陣汗毛倒豎。

只見師為敬將手中的大竹板斜拿在手,朝著她奔了過來,她頓時嚇得六神無主,直將身子往南凌延月身後縮,死活不出來,加之李管事過來勸,師為敬沒能得逞,又不好真的打上去,怕誤傷了這位戰功赫赫的淮安王,便只得將自己手中的竹板放下。

“殿下不用護著她!”

師雪妍見自己老父親頗為忌憚南凌延月,便如同找到了救星般扯了他的袖子不鬆手,哀哀看著他,可憐巴巴地喊了一聲:“殿下......”

少女低柔的聲音如同冬日裡寒梅積下的細細融雪,他忽覺有些想笑,卻到底不能在這種場合笑出來。

小姑娘是有些頑劣,但若比起蕭老將軍府的那位,卻也差了太多,遠不用如此打。

南凌延月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終是嘆了一聲。

沒想到自己還要插一手別人的家務事。

他清了清嗓子,對怒睜著一雙眼睛的師為敬道:“師大人,本王今日已找酒樓老闆查證,鬥毆之事乃是我府中的蓁胥與蕭老將軍的孫女二人起的頭,雪妍確是無辜受牽連。”

師為敬稍一愣神,師雪妍立即探出頭補充道:“父親......阿茵與蓁將軍之間是有些誤會才起了衝突,我本想攔,卻沒攔住,那丞令史不分青紅皂白便將我們都抓了進去......”

“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分明是你們......”他剛想斥責幾句,卻想著南凌延月還在面前,斷不能將他的人一起罵了去,否則與罵他有何區別,於是堪堪住了嘴,將手中的竹板丟給了李管事。

“跟我進去!”說完朝著南凌延月行了一禮便先回了府。

李管事長嘆一聲:“姑娘好好回去認個錯也就罷了,莫要再跟老爺頂撞了!”

師雪妍抿唇不語,父親便是這樣古板迂腐之人,若要說不分青紅皂白的人,那非他莫屬。

南凌延月見小姑娘殷紅了一雙眼睛,低著頭,也不進去,他便也如被定住了般,僵立在原地。

“你父親應不會打你了,進去吧。”南凌延月眸色一動,語氣不自覺放柔了些。

打,是不會再打了,可責罰確是逃不了。

師雪妍洩氣般朝他行禮後便要進去,卻忽然被叫住。

“若再有事......可來淮安王府......”南凌延月說完便上了馬車,甚至未給她一絲反應時間。

師雪妍怔然失神......

南凌延月這意思,難道自己真抱上大腿了?

二月十九朔昭節。

祁國在淮洛順河邊設以祭臺,以焚長幡祝辭、跳驅魃舞為今年的祁國祝禱。

願盈車嘉穗,五穀豐登,百姓安康。

燈宵月明夜,雪際初花時。

順河邊的廊橋夜市擠滿了擺攤子的小販,一到酉時便亮滿了彩燈,遠遠望去,浮閣暖翠金光耀目,映得水面波光粼粼。花船在河中緩緩而行,搖曳的綃紗紅帳,幽婉的淮洛清歌,將無數青年才俊拽入了夢中。

隔著一條街,流雲齋的門匾被耀眼的花光映照得發亮,少了幾分平日裡沉如榆桑的靜謐之感。

言青豫被一襲松綠長袍包裹,修長高挺的身軀顯得“特立獨行”,偏側臉冷峻如雪,軒逸如玉。

“先生。”子杜手中抱著一件披風,從流雲齋的側門走了出來,將披風系在他的脖間:“今日天氣寒涼,還是莫要少穿,免得病了又要聽您抱怨藥太苦。”

言青豫望了一眼前方的路,視野所及之處皆是攢動的人頭,一片袂雲汗雨,他竟是一步都不想邁,只覺煩悶。

子杜久久未聞其聲,隔了良久方聽他淡淡道了一句:“走吧。”

“今年的朔昭格外熱鬧。”子杜走在言青豫身旁,目光雖被兩旁的雜耍、火技吸引,但很快便轉了回來,看向身旁的人。

朔昭是祁國除新年外最重要的節日,滿城的年輕男女都會在這一日爭相出來,故而脂粉的香氣瀰漫沉泛,濃重了些。

言青豫掩了掩鼻尖,目光頗為不耐,腳下的步伐也快了些,將周圍顧盼流連的目光,燕語鶯聲的嬌調都拋之腦後。

子杜知道他喜靜,最討厭這樣的場合,於是不再發一言,默默地跟在他身側。

但言青豫卻驀然停了腳步,站在廣樂橋下,目光微微上抬。

他順著言青豫的目光看了過去,見三個並排站在廣樂橋上的身影,心下沉了沉。

淡情寡慾的言先生,也有動凡心的時候。

只不過這凡心,卻不知在哪一人身上。

當先入眼的是祁國公主南凌珺寧,她一身鶯茶繡蓮紋的裙子,頭簪珠玉花鈿,耳墜琉白的小巧珍珠。或許是有身份的加持,就算如此簡白的光華,皇室的威儀也能將周圍所有的流光溢彩都壓下去。

中間是安城將軍蕭茵,她無任何首飾,也未梳髮髻,只將長髮高高束起,一雙帶了幾絲嫵媚的眼眸卻含著不羈的笑意,端覺且嬌且俊,雌雄莫辨。

最左側的是師為敬之女師雪妍,一身赤緹色織錦長裙,髮髻後扣著一條長及腰間的珠鏈,本是雪雨雲煙般的面容,卻偏揉織了三分妖冶,仿若媚骨天成,有一種讓人無可抵禦的魅。

三人的光華難掩,觸目之下皆是驚歎之聲。

饒是子杜年紀不小,性子也算穩重,也忍不住感嘆道:“這三人走在一處,當真是禍國殃民啊……”

言青豫清冷的眉梢上似染了幾分複雜難明的情緒,半晌卻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難得淡淡一笑道:“禍國倒不至於,殃民倒是有的。”

話音剛落,便見蕭茵揪著一個公子哥的衣領不放,兜頭罩臉就是一拳,口中還厲聲罵道:“將你那爪子管好,否則本姑娘便將它剁了!”

那年輕公子哥哪裡見過這麼烈的女子,直被打得從橋上滾了下去,橫在言青豫的腳下哀嚎連連。

子杜一時沒忍住,在一旁笑出了聲。

言青豫眉間微蹙,向後退了兩步,還未抬眸便聽人群中有人議論起來:“那不是流雲齋的言先生麼......”

師雪妍順著眾人的目光看了過去,果真見言青豫站在橋下,一張無任何表情的臉冷得像千年玄冰似的,但那雙沉冷如水的眼眸卻微微上抬,似是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因上次戒尺一事,她與言青豫冷戰多日,流雲齋再也未曾去過,現下突然見到便覺心裡不是滋味,於是拉著兩人朝著另一邊走:“珺寧,阿茵,我們去那邊看看。”

言青豫見三人下了橋,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見身影才繼續向前行,可心中恍惚有什麼東西越過響遏行雲的陣陣鼓蕭,隨著那一抹衣裙一同消失了。

先是如雷的鼓動,後又空洞的發疼。

他不禁自嘲一笑,這點小事便與他生氣,怕是日後真要提刀來砍了。

三人逛夠了夜市,直將手中都提滿了東西才想著找地方吃飯。

自那日從丞令臺回來之後師亭昱便一直鬱鬱寡歡,師雪妍問了幾次才終於知道原是與蕭茵吵架了。

她看得出師亭昱與蕭茵之間應是相互喜歡,可蕭茵一直隨軍征戰,師亭昱也因御庭司掌使之職脫不開身,二人便耽誤了許多年。

現下好不容易見面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師亭昱便忍不住斥責幾句,蕭茵脾氣硬,哪裡受得了被他這樣罵,兩人吵過之後,便是誰也不理誰。

分別多年,師亭昱自是想念得緊,卻賣不下臉來求和,便轉頭找了自家妹妹,讓她在朔昭那日將人約來西月酒樓。

師雪妍自是不希望兩人分開,便應下了。

她和師亭昱約好,將三樓最裡面的“蘭月”廂房提前定下,她就要了旁邊的“雅月”,這樣一個拐角就能遇到,他便能順利讓幾人加入其中。

進了酒樓後她便開了口,問店小二要了“雅月”的廂房,那小二見三位姑娘都是衣著富貴之人,也不敢怠慢,忙上前帶路。

西月酒樓是淮洛城中最大的酒樓,直直而入時,當先便能看見一個廊廳,東西兩側各自延伸兩條長廊,樓梯便在長廊的盡頭。

三人緩步跟上,還未行至拐角處,她便聽見師亭昱的聲音自廂房中傳出。

“ 那夥惡匪原是齊大人家奴,此次若不是秦大人出手相助,恐不能將其捉拿歸案......”

似是被什麼激了一下,南凌珺寧的腳步驀然一頓,側過身去,剛好見秦遊風背對著她在與一旁的師亭昱說話。

蓁胥原本的目光在手中的酒杯之上,餘光瞥見一抹身影,便轉過頭來起身行禮。

“公主。”

秦遊風與師亭昱聞言,也便跟著起身行禮。

師雪妍也是一愣,想起南凌延月那句“讓蓁胥陪你去”她才恍然醒悟,可憐的蓁胥定是被自家主子強迫打黑工了。

他見三人木愣愣地杵在原地,訝然一笑道:“好巧不巧,你們怎麼來了?”

師雪妍還未開口,便聽蕭茵嗆道:“師大人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這西月酒樓莫不是你開的?我們怎麼就不能來了?”

因著平常吵架拌嘴的時候也不少,師亭昱輕易也不會惱,私下裡還會反嗆幾句嘴,但今日這種情況,自是不能失了風度。

他忙道:“怎會,能得見安城將軍是某之榮幸,既然今日如此有緣,要不坐一桌吧?”

師雪妍本想就著師亭昱的話坐過去,沒曾想蕭茵卻是冷哼一聲,扯著她便走:“師大人還是自個兒吃吧。”

師雪妍一愣,忙看向師亭昱,朝他擠眼睛,讓他接著使力。

師亭昱認識蕭茵多年,對她的脾氣摸得透徹,知道她這人多少有幾分反骨在身上,你若是順了她,她偏偏不這麼做。於是笑道:“也是,這人多眼雜,安城將軍怕有損名節,某十分理解。”

蕭茵果真停了腳步,回過頭來看他:“什麼名節?我蕭茵何曾在乎過那種東西?”說著便走了回來,一屁股坐在了師亭昱剛才的位置上,道:“我今日便坐這了。”

師亭昱微微勾唇,便自覺挪去了旁邊,給她倒了一杯酒,笑道:“安城將軍果真與一般女子不同。”

多加了三個人進來,一張圓桌顯得有些侷促,蓁胥主動向裡移了一個位置。

師雪妍看了一眼蓁胥旁邊的空位,又看了一眼秦遊風身旁的空位,果斷坐到了蓁胥旁邊。

南凌珺寧斂了眉眼,坐到了秦遊風旁邊。

除了蕭茵與師亭昱,幾人都顯得有些拘謹。

桌上的菜都是些下酒菜,沒有一樣是蕭茵喜歡吃的,她轉頭便下樓點了許多,再上來時,見一桌子人低頭的低頭,喝酒的喝酒,竟是連一句話都沒有,也覺煩悶,乾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大聲道:“我們三有那麼可怕麼?怎得你們一個個跟啞了似的?既然今日有緣相聚,不如先喝一個!”

她不由分說地舉杯,眾人也只好找杯子倒酒,待磕磕絆絆喝了一杯之後,又是一陣死寂......

師亭昱見氣氛太冷,便先開了口:“黔州一行,還要多謝殿下與蓁將軍,否則我與雪妍恐不能安然歸家。”

蓁胥淡道:“師大人客氣了。”

蕭茵從師雪妍那裡知道了此事細節,便對蓁胥多少有些改觀,加之解除了那日的誤會,她便大方地朝著蓁胥舉杯:“那日多有誤會,我向你道歉。”

蓁胥沒想到蕭茵居然如此乾脆,本也沒想與她追究,便與她舉杯相碰,這事便算過去了。

師雪妍頓覺鬆了口氣,她倒真有些怕這兩人又打起來,西月酒樓的東西可比那家貴上許多......

“秦大人今日不當差?”

南凌珺寧突然開口,眾人便將目光聚集到兩人身上。

秦遊風默然不語,她便繼續道:“本公主總覺秦大人好似沒有休息的時候,日日都能遇得到。”

原是南凌珺寧氣秦遊風日日盯著她,跟盯犯人似的,無論翻牆,鑽狗洞亦或是喬裝,總能被秦遊風逮回來,故而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出來。

如何不氣。

今日若不是她去求了蘇貴妃,就算是朔昭節都未必能出宮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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