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去了荊南，應該也聽說了當年在楚府做事的人大多數在二十多年前病重逝世吧。”
楚夏笙沒有等他們回答，繼續說道：“那都是趙訖做的好事，程錦森也知道，但他也害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他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將毀於一旦，所以他沒有阻止趙訖，陳謠得以倖免，不過是他曾愛慕她。”
“當年趙訖還未出生，他為何要殺楚府舊人？你莫要騙我等。”顧瀾用他單純的腦袋思考了一番，最終得出了楚夏笙為減輕自己的罪名，而胡亂編造了個故事給他們聽。
“哈哈哈，你被你家人保護得很好。”楚夏笙看著顧瀾，眼裡滿是羨慕，“世族的繼承權爭奪，向來激烈，趙家也是。當初趙清借錦森之手除掉楚氏，成為南方第二世族後，隨著年紀的增大，心裡也越來越不安，二十年多前，正值趙氏幾個兄弟爭奪繼承權，趙訖得知其父的擔憂，便想出了除掉所有曾在楚氏待過的人這個法子，而這，竟然真得解決的趙清十幾年的擔憂，他也順利奪得了趙家家住之位，他的其他兄弟也接連慘死於他之手。”
“這樣一來，就沒幾個知道他曾做過的惡事了。這些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在殺了錦森之後。”楚夏笙說到最後聲音漸漸變小。
“你可曾後悔過？”
風煜月知道，他一定後悔過。
曾經約定好了要做一輩子好朋友的兩個人，卻因為他人的野心反目成仇，他們都是權力爭奪的受害者，就像他的姑母一樣。
楚夏笙眼神複雜地望向南方，那個曾經楚府所在的方向，片刻後，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緩緩搖頭道：“我，不悔。”
楚夏笙苦笑道：“雖說他也是受人矇蔽，可他殺了我的家人，折磨我，又將我囚禁在陰冷骯髒的地方几十年，都是事實。傷害既已造成，就絕對沒有可挽回的地步，我們在那一晚起，就註定回不去了。”
他拉開他的褲腿，露出了他那傷痕累累，骨頭扭曲的雙腿，這便是程錦森留下的。他原以為程錦森的心會是黑的，不然怎麼會這樣折磨他，可他挖了他的心，卻發現它也是紅的。
楚夏笙那觸目驚心的傷痕讓風煜月覺得刺眼，他將目光移開，質問道：“那你也不該將其他無辜之人一併殺害！”
他無法理解楚夏笙，也絕不贊同楚夏笙的做法。
他會讓寒澤王償命，但他不會將鍾氏全部殺之。
“等你遇到了這樣的事，你就會明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既選擇復仇，就不該留有後患，他便是例子，他若是當初沒有念及舊情將我一併毒死，也就不會有接下來的事了，他會帶著他的愧疚活到老，他會闔家歡樂，幸福一生。”
“我殺他全家，是為償還我一家二十五口人的命，我殺他的家僕，是，是誤以為二十多年前的事是他做的。至於趙司昀，我來不及殺他，但也沒關係，我既無後人，也不打算繼續活著，反倒是他，會帶著仇恨過完餘生。”
楚夏笙說完了一切，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那陳謠呢？她一直在等你。”風煜月問道。
楚夏笙猛地睜開了眼，“我確實對不起她，但她如今子孫滿堂，我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你既許下諾言，為何那十年裡你從未去見她？陳家有實力護住你，你該知道的。若你信守承諾，未必會有如今的種種。”
“因為，我發現，我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愛她。而且，我知道，錦森喜歡她，我也不想連累她。”
楚夏笙很早就意識到程錦森喜歡陳謠，因為他永遠在看她，他也總會護著她。
楚夏笙也知道，陳謠喜歡自己，因為她總喜歡黏著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將錦森送她的東西給他，只要他開口要。
可他不知道，程錦森會護著陳謠，會格外注意她，是因為他知道他喜歡陳謠，他不想他因為陳瑤受傷而傷心。
他也永遠不會知道，程錦森救濟窮人廣行善事，並不是他有多麼偽善，而是他在為自己的無可奈何贖罪，他想減輕一身罪孽，好在地府同他相見。
聽完楚夏笙的這番話，風煜月感到痛心，沒想到，陳謠等了一輩子永遠不可能等到的人，她的一片痴心，竟成了最大的笑話。
“殺了我吧，少陽王。”楚夏笙嘴角帶笑地看著一臉震驚的風煜月。
“你是怎麼知道我身份的。”風煜月完全不記得他在赤離表露過自己的身份。
“這個，您不必知道。”楚夏笙覺得站久了有些累了，便坐了下去。
“是他告訴你。他在哪？”墨宸霄沉聲問道，看著楚夏笙的目光格外森冷。
楚夏笙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便是知道，我也不會出賣他。”
之後不管幾人問什麼，楚夏笙都閉口不答，他只想快些去地府，好趕上程錦森。
“煜兒，要將他殺了嗎？”
“不了，送到赤離郡守府吧。赤離百姓需要一個答案。”風煜月的確是想親手殺了他，可赤離的百姓需要一個真相，否則他們恐怕會因兩樁懸案而過上擔驚受怕的日子。
一日後，風煜月將楚夏笙以及寫有楚、蘇、趙三家恩怨的罪狀一併送於郡守府前。
而後回丹冥與季辭宴等人匯合啟程返回少陽。
至於赤離郡守是否會將實情公之於眾，便不得知了，但楚夏笙的死是註定的。
地府，被黑白無常押往閻王殿接受審判的楚夏笙一路上東張西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別找了，他不在地府。”閻摩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後。
楚夏笙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鎮定問道：“他已經去輪迴了？”
“輪迴？託你的福，他已在六界中剔名。”
楚夏笙呆愣在原地，不管黑白無常如何拽他，都不挪動半點。
“為何？他雖殺了我的家人，但也是情有可原，況且他此後廣行善事，不至於落得不可輪迴的下場。”
閻摩天冷笑了聲，“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對了，便是他入輪迴，也再無與你相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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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殿內，簡淮冷聲宣讀判決，“楚夏笙，殘殺無辜，判，入地獄道。”
地獄道之可怖，所有鬼皆聞之色變，但楚夏笙一臉平靜，“地獄道，會忘記生前的一切嗎？”
“不會。”
“那也值得。”楚夏笙竟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他入地獄道的前一刻，簡淮聽到他說，“六界不再有他，那我去哪都是一樣。”
他說，“此後，我的心便是他唯一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