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漁夫與蛇（40）

何塞的困惑不解最終沒有得到解決。

颯簌的海風吹拂起鬢角的幾綹碎髮，隨著船舶靠岸，船身不可避免的小幅度沉悶晃動，何塞的疑慮在無形中一同搖擺不定，最後與停駐搖晃的船舶一起休止於風中。

他差遣著幾名無所事事的船員：薇拉和格蕾絲率先離開，巴爾薩留下來檢查船體的儀器或發動機。薩貝達則是一如既往被派遣去搬箱子了，當然這個過程何塞也有參與。

那沒辦法，他們總不能讓女士幫忙搬箱子吧？好在薩貝達這傢伙力氣大，卸貨還是沒什麼難度的。

他們此番航行的終點名為“松鳴島”，這是一座以黑市販賣盛行故而著名的島嶼。

因嗅到商機，島嶼沿海開設了不少連帶產業，包括但不限於回收未曾見過的奇珍異寶，亦或是有關異種殘肢回收的特殊行業，總而言之便是應有盡有。

當然，其中最出名的仍舊是肅清者。

在這個異種橫行遍地的時代，肅清者無疑是最至高無上的鐵飯碗，也是人類堅實的後盾。現如今已經很少有人敢對肅清者指手畫腳的了，更多的是在心中兀自咒罵。

航海之日隸屬於的肅清者分部也同樣建設於松鳴島，這也就是為什麼何塞每次出任務都要順帶打撈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回來，純粹就是因為順路且能撈錢。

這也讓薩貝達利用這點有機可乘。

相對的，既然松鳴島對於人類來說是個不錯的居住地，可對異種來說就相當於進入了一座活地獄。

關於涉獵異種軀體部件拍賣的行業就浩如煙海、隨處可見，有的異種甚至是在活著的情況下被活剝的，這些畫面可想而知——對於異種來說畫面衝擊力有多強。

正因如此，要是有異種迷路到了這地方，那可真的倒了大黴。這裡的居民不說都是有自已家庭的人，其次就是皆會獵殺異種。

對他們而言，殺死異種就跟砍死砧板上的魚肉別無二樣。

也正是因為想起了這回事，所以當薩貝達接受何塞的任務、匆匆忙忙的趕往船艙卻只能看見凌亂的貨物箱時，他罕見的心臟漏了一拍。

“裘克……？”薩貝達面色如常的低聲細語喊道。他的音量較小，但也足以在船艙中迴盪綿延，他生怕引來隔壁工作房中忙碌的巴爾薩。

薩貝達目前看起來好似全然正常，實則下顎線有些緊繃，嘴唇也逐漸抿起，眸色漸漸變深，像是狂風偃息前的陰霾密佈。

他重複著低聲的呼喚，緩步行走在偌大的船艙中，找自已的海蛇之餘，還不忘把何塞索要的貨物依次搬出船艙，省得打草驚蛇。

當那些阻礙視線的大部分箱匣被薩貝達逐一挪動到外頭後，這裡的空間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空落了下來。

面前一覽無餘，可同樣空蕩蕩的還有薩貝達晦暗的神情。

他的眼神落在了地面傾倒的箱匣上——那是裝載海蛇的箱子。明明是倒下的狀態，可不知為何竟然地面毫無水漬痕跡，更甚仿若從未有人待在這過似的整潔。

緊接著，薩貝達眉宇緊蹙，扭頭眼神如箭矢射出般直擊右邊那扇破損的視窗。

那就只有這一個可能了，整個船艙裡只有兩扇窗戶：一扇被鎖得嚴絲合縫，毫無突破的可能。而另一扇早就破損，但尺寸目測恰到好處能鑽過裘克的身形。

可那滿地的玻璃碴子不假，那條海蛇就算嗅到了危機，獨自一人拋棄他主動避險跳入海底逃脫的話，這扇窗也不該是這樣光前絕後。

暫時沒找到裘克，薩貝達就只能認命先完成何塞分配的任務，他不想之後對方又以什麼疑神疑鬼的心思來揣度他。

伸手摸上箱匣凹陷的兩邊，薩貝達手臂發力將其重物抬起，裡頭清脆的哐哐聲好似是幾個陶瓷制的裝飾品亦或是日用品，這點薩貝達漠不關心。

他滿心都是那條赤色的海蛇，動作麻木間，如失了魂一般神思恍惚。

硬鑽出去，裘克應該會流血才對……

雖說薩貝達不太喜歡裘克受傷的模樣，他早已把裘克納入自已人的範疇內，腦海中一旦有了海蛇受傷後的具象化畫面後，這種浮光掠影的思緒便宛如星火燃紙，以燎原之勢蔓延。

這讓薩貝達頓時回憶起那天——為博取他信任而毫不猶豫將自已身上的逆鱗生剝給他的猖獗海蛇。

明明看起來還挺怕疼的，幹起事情來色厲內荏。關鍵時候倒是狠戾果斷，對自已的身體都不留餘地。

明明是個狡黠記仇還自尊心強的海蛇，對他倒是格外依賴坦誠。薩貝達心不在焉的搬動著手中的重物踏上臺階，腦海卻不受控制的想到裘克那副可憐兮兮的撒嬌樣。

分明原本該是個健碩的男性，變成異種後既是惑人也是殘破。這樣反差極大的傢伙要是在逃跑路上被松鳴島上的哪個商販抓走拍賣了，他該怎麼辦？

想到這個可能性，薩貝達搬動貨物的手臂一僵，驀然大驚失色。

他差點忘記這一茬了，在松鳴島周圍，若是發覺什麼異種出沒，那些異種就會有兩種結局：一種是慘遭滅殺，另一種是被活捉解剖拍賣稀有物件。

除非你能證明那條異種有主，否則基本法則就是誰先發現並捕獲的，異種就歸於誰。

薩貝達手中那片來源於裘克身上的逆鱗也是稀有貨品之一，但前者壓根沒打算出售。若是他完全沒把裘克當回事，肯定就已經把逆鱗給高價賣出去了。

就這一個逆鱗，至少能保薩貝達衣食無憂好幾年。

作為裘克名義上的監護人，薩貝達認為他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那條海蛇撈回來……

於是乎接下來，本該在船底下欣賞碼頭風景的薇拉與格蕾絲，硬生生把視線凝固在了那道來來回回風馳電掣搬貨物如機器的藍色身影上。

薩貝達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對方的步伐急促，跨度很大但仍舊穩健。

就好像迫切想要下班又礙於上司阻止、只能老老實實把既定任務高效率完成才能脫離現狀的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