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漁夫與蛇（43）

四下無人的湖泊中，暗綠色的身影拖出冗長的狹影，被月光裹挾上銀白色的輪廓，好似夜間覓食的湖中精靈正畏畏縮縮的探出身軀。

黑夜是最好的偽裝，除去裘克的赤發之外，變異的蛇尾反倒是完美的融入了夜間灌木叢的保護色裡，遠看就跟一個赤裸上身行走的路人別無他樣。

這座公園似乎並不是廢棄，而是處在一種建設中的狀態，路燈兢兢業業的散發出光亮照射眼前泥濘的道路，可仔細看不難看出底下道路確實有幾名行走的行人。

再往前看，就是幾棟零零散散的建築物了。裘克隱匿在粗大的樹身後，鎏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遠處的光景。

不知為何，他總有股影影綽綽的牽扯感，這種感覺來源於血脈深處，一種耐人尋味的、如同野獸天性使然的吸引力。

這種難言的吸引力正在蠱惑裘克朝著既定的方向前進，哪怕本人都沒有意識到這種特殊的變化，但裘克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湊近了那種怪異感覺的來源。

而裘克有所不知的是：這種吸引力源於那片從他身上剝下的逆鱗，異種總歸與動物是不同的，他們肢體的某個部位哪怕已經脫離本體，也是會有種隱隱約約的感知。

抽象點比喻——就好似母親與她的胎盤。

他的逆鱗正在誘導他前往薩貝達的方向，裘克越是靠近自已的逆鱗，那片逆鱗的暗芒便會愈發純粹。

罕見的，裘克不打算告訴夜鶯自已的這種奇怪感覺。他只是抿唇，謹小慎微的自灌木叢中緩慢爬出，猶如雨林裡蟄伏狩獵的蟒蛇伺機而動前的窸窸窣窣。

這裡是郊區的公園，想要找到薩貝達，必須要突破的一點就是在陸地上、在不引人注目的前提下找到對方。

這點當然是最難的，哪怕現在有夜色遮掩也很難做到。

裘克不由得泛起難，他的腦海裡幾乎被糟糕的回憶所充斥。自靈魂深處瀰漫而上的恐懼是由內而外的，哪怕換了芯子，自始至終這具軀體的過往也交由裘克接手。

夜鶯：“小心點，別被發現了。這裡的人、哪怕是商販都有對付異種的一套完備流程，稍有不慎你可能就要重開。”

裘克：“我知道。”

最壞的打算都已經做好，可不知為何，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由於跟隨的是血脈裡的吸引力，走下坡路時，裘克每移動一寸，都會神經兮兮的左顧右盼，可謂是將警惕貫徹到底。

直覺告訴他，他的漁夫應該也能感知到這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夜鶯見裘克一直往隔離欄的方向湊，略感疑惑的開口：“前面確實有幾個生命體徵，但檢測並不是薩貝達的，你是要去碰運氣嗎？”

裘克的方向再往前，可就真的是窮鄉僻壤的荒郊野嶺了。

裘克的神情恢詭譎怪，他若有所思的撫摸上自已隱隱作痛的脖頸處，那塊皺襞之下正如灼燒般泛著細細密密的酥麻感。

隨著他每前進一步，疼痛就會加劇，彷彿在驗證某種揣測、肯定裘克尋找的方向似的，讓後者鎏金色的眼眸漾上一層精光。

……

與此同時另一邊，薩貝達也在健步如飛的尋找著裘克，他緊握著手中的逆鱗，仿若溺水之人緊握住手中僅存的救命稻草。

他剛剛趁著時間富裕，去碼頭沿岸等待了一會，並未察覺到裘克的氣息和存在的痕跡。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果斷沿著碼頭另一端遊蕩，試圖找尋一些蛛絲馬跡。

現已入夜，居民樓下兩旁的街道陸陸續續出現了鮮美可口的宵食。攤販們衝著來往的人群吆喝攬客，誘發的煙火氣飄蕩進每個人的鼻腔中，刺激味蕾的同時令人垂涎三尺。

薩貝達罕見沒有被食物的芬香所吸引，他牢牢的杵在原地，只是眼神空洞怔愣的望著身後的海洋，捏在兜裡的逆鱗被薩貝達的指腹時有時無的摩挲。

就在這一剎那，薩貝達垂眸似是察覺到某種特殊的情愫。他赫然抓握住口袋中的逆鱗扯出，遂五指張開，詫異的注視著掌心裡正發出幽幽光芒的逆鱗。

剛才似乎……沒有這麼亮吧？

有一個想法浮光掠影似的鑽過大腦皮層，薩貝達半闔眸，下顎線微微繃緊。

難道——這個東西能帶他找到那條海蛇？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薩貝達嘴角輕抿，遂朝著逆鱗引導的方向孤身踞行。

……

裘克當發覺自已居然沒有走進窮鄉僻野裡，反倒是來到較為熱鬧的集市中時，思緒很快便如僵硬滯澀的齒輪般卡頓停止。

眼前是燈火通明的街道，不算大，但足以支撐起一個小型的聚餐活動。而裘克就躲在最邊緣的兩棟房屋之間的縫隙裡一動不動，跟屍體一樣寂靜死沉。

不是他不想動，著實是此番場景讓他不知道從何開始離去，剛開始他進來的途中還沒什麼人，至少他順利的藉助視野盲區避開了人流的集中視線。

可鑽到了街道里，他才意識到自已把自已逼到了什麼處境中。

他現在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猶如誤闖人類領域的紅狐狸，裘克現在只想把自已蜷縮在尾巴里逃避現實，外頭的人數隨著時間流逝愈發密集，這感覺就跟做賊心虛沒什麼兩樣。

他孤立無援，如果還是人類時期的他，根本不需要這樣遮遮掩掩，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般畏手畏腳。

惆悵思緒萬千，裘克躲藏在屋簷的陰影下，透過外頭街道透進來的光束，打發時間似的數著路過行人的穿著打扮、樣貌和品味。

就在裘克失神的呆愣間，眼前陡然出現了一道步履倉促的湛藍色身影，對方疾行的步伐好似拂過衣襟的風，頃刻間便消弭於人海里。

可這抹熟稔的藍色卻在白駒過隙間輕而易舉的侵佔了裘克的視線，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張大嘴，緊接著不計後果的挪動蛇腹追了出去。

也就在倏然間，黑暗剝奪裘克的全部視野，霎時的恍惚如縝密的電流四竄軀體，籠罩了裘克斷連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