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吟第一次出煙波裡。一路走來,尋了杏花村,到了劍廬。

她從未見過如此雅緻的地方,仙境一般。比起煙波裡的百花館,劍廬多一份素淨、野趣和煙火味。

百花館裡,群芳爭豔,流光溢彩,蝶舞蜂徊,那裡更多一豔麗。

“結界撤了?有人來了!”不倒翁遠遠望著劍廬。

“老頭兒,這是何處?”

“一個老傢伙的地方。”

不倒翁一臉不屑:“你好生看看這老傢伙的院子,回頭把醉花陰也弄弄,要比他這裡還要好看。”

又道:“還有,今兒使出你的絕招。弄些好吃的!一定得把他給拿下!”

聽得此話,風吟算是明白了,老頭兒這是妒忌了,想出風頭。沒想到這樣一個糟老頭子還有這一面,不禁暗笑。

進得劍廬,風吟遠遠地瞧見一白衣公子於杏花樹下舞劍。一仙風道骨的老者悠然飲茶,好一派生動模樣。

不倒翁見那院裡,石桌上的殘局還在,出手便落下一子:“今兒個可得扳回一局!”

摘星閣,銀月殿。

“銀月上西頭,蘭芷滿汀洲;獨愛拂綠綺,寵滿摘星樓!”

洛亦塵凝視壁上的春江花月圖,低吟畫中詩。昔日風光萬般好,而今人去樓空,魂歸天地,母妃,父王終是負了您!

“殿下當真心善,蘭妃娘娘許您煙波裡的機緣,白白地給了那群俘虜,斷了自己的後路。”

朧月憤憤不平:“皇家鬥爭兇險,他日殿下失了依靠,又沒了煙波裡的庇護,辜負了娘娘的一番心意啊!殿下好糊塗!”

“她們漂流異國已是孤苦,尚且年輕,餘生可待,若是淪落為奴,叫人不忍。我本無意朝堂,只想做一逍遙懶散之人。”洛亦塵想到那群身著鐵鐐的年輕戰俘,很是不忍。

“只要我遠離了廟堂,便遠離了紛爭,也就用不著煙波裡這張牌,不如與了這些失了後路的孩子。我又何必做那惡人,將這群不幸的孩子再推進火坑呢!”

“朧月,更衣。”洛亦塵收起傷感。

“是!”

梳洗畢。

“傳瀟馳。”洛亦塵恢復一貫的冷峻與淡然。

遠山如黛,流水浮波。兩匹輕騎踏草而奔,前者白衣如雪,後者玄衣似墨。

瀟馳雖十分熟悉這條路徑,卻十分警惕,急速飛馳中也能憑風識得兩裡外的動靜。

瀟馳是洛亦塵的貼身侍衛,武藝卓絕,需要他時他便隨時護在主子身側,不需要他時,便隱匿在屋瓦房梁之上,來無影,去無蹤,從不會成為洛亦塵的障礙。

二人急急奔劍廬而去。行至杏花村前,前路曲折,牽馬而行。杏花樹下,青石路上,兩英姿煥發的男子,於紛紛落英中穿行。

兩裡地外,流水細細,小橋飛嵌,花團錦簇之中有一雅苑,柴門輕掩。劍廬被結界籠罩,洛亦塵和瀟池立於院外。

“師傅,是小塵來了。”洛亦塵恭謹行禮,向院內傳音。

“進來。”

話音落,劍廬上空隱形的結界,似烈火消融了寒冰,在空中裂開一道口子。柴扉輕起,洛瀟二人入得院中,見石桌上擺了一盤殘棋。洛亦塵掃了一眼,記下了。

劍廬主人乃圖靈四狂客中的劍客北野,亦是洛亦塵的師傅。北野好劍,劍法已至化境,深不可測,一生只有一個徒弟,便是洛亦塵。

圖靈四狂客各懷絕學,性格豪放不羈,孤僻怪異。洛亦塵幼時聰明靈秀,曾在一場以文鬥武的盛會中,破了武林高手的絕學。

他那一句“百花落盡綠出頭”點醒了山窮水盡,落了下風的武者。後者以退為進,以不變應萬變,憑一招拖住了對方萬千變化,於對方招數使盡時一招治敵,反敗為勝。

洛亦塵一時風光無限,引得無數人的稱讚。當時身為摘星閣客卿的北野亦對他另眼相看,覺得此子悟性極高,便鬆口答應蘭妃收了他為徒。

蘭妃仙逝後,劍客君不願再為朝堂做事,遁走山野隱居在杏花村。洛亦塵自此便奔走於摘星閣和杏花村之間。

劍客北野獨坐於杏花樹下,石几上茶湯冒著縷縷青煙,樹下落英繽紛。

“小塵,近來可有長進?”

洛亦塵恭敬地立於北野跟前,三尺之外,行師禮。

“請師傅賜教。”

劍出似銀蛇狂舞,劍氣于山石之間迴盪,交鋒之際,電光石火。“春風化雨式”一出,杏花樹落英似急雨打芭蕉。

北野長袖一甩,琉璃盞凌空而去。落亦塵輕提一口真氣,“踏雪尋梅式”。

腳點杏枝,身如騰龍,長劍一出,三個琉璃盞雨點般輕落於劍身之上,茶湯不灑,清香徐徐。

“不錯!來,與為師共品這壺銀針。”北野喚道。

“小塵為師傅帶了些新品,請師傅品鑑。”洛亦塵揮了揮手,瀟馳默然前來,端上一精巧玲瓏的匣子。

洛亦塵將那貢茶呈上,北野卻之不恭。他向來好這一口,徒弟孝敬於他,便坦然接受。

“徒兒見院裡留下一殘局,師傅又在與自己對弈?”

“那是為師與酒翁留下的一局。上回他與為師爭執了幾句,又因棋上咬得緊,一時不分伯仲,酒翁心裡不痛快,便匆匆離去了。”

“師傅向來淡薄,如何與那不倒翁爭執上了?”

北野笑了笑,洛亦塵這樣出生的人,自然沒機會見過酒翁這類山野奇人,亦不懂這類奇人的樂趣。

“小塵深居王城,尚未見過眾生百態。這世間各色人等,稀奇古怪者有之,你若是瞭解酒翁,便不會有此問。”

“既如此,我定要見上一見傳說中的酒客——不倒翁前輩。塵還以為酒翁前輩定是如師傅這般,杏林仙居的仙風道骨之人。”

劍客微笑淺飲了一口。他早早便瞧見,那瘋癲老兒入得院來,便向洛亦塵身後投去一抹淡淡的笑意。

“瞧瞧,那不是老酒翁又是誰?”

洛亦塵側身回望,卻只瞧見一清瘦束髮少年,穿著粗布麻衫,立於一白髮老者身側痴痴望著自己!

風吟一進劍廬,便遠遠地瞧見那杏花樹下,一位肆意舞劍的公子。

那人身姿行雲流水,白色長衫在一團團粉色的杏花林裡翻飛,仙氣飄飄,像極了雲中仙鶴落了凡塵。

那杏花林裡的舞劍公子,著實亮眼,突地就勾了風吟的心絃,引起餘音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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