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中邂逅

這就是程方緒所說的禮尚往來，只要犧牲一個微不足道的樂菲兒，雙方就能實現資源上的交換。薛振原本打算藉著莫紹謙的案子為自己謀取更多的政治資源，為下一步競選市長鋪路。但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樂菲兒竟然壞了他的好事，讓他輸了官司。他在公眾面前有多丟人，對樂菲兒就有多恨。他想把樂菲兒徹底搞垮搞臭，但是他沒證據，只要樂菲兒不主動認罪，他就拿她沒有任何辦法。康峻作為局外人早就看明白了，薛振是想借他之手對樂菲兒進行報復。薛振知道康峻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故而打算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換取康峻對他言聽計從。

康峻心裡清楚，只要自己按照薛振或者程方緒的旨意去做，這件事很快就能了結。但他作為律師行業的過來人，深知想要成為一名律師有多麼不容易，那要經過多少年的寒窗苦讀才能得到這個稱號。他不可能在沒有取得確鑿的證據的前提下輕易剝奪樂菲兒的律師資格，那樣做對樂菲兒太不公平，也違背自己的良知。

既然答應調查此事，就應全力以赴。於是接下來那幾天，康峻前往京都大學，拜訪了樂菲兒在法學院讀書時的教授，還找到了幾位她當年的大學同學。

在這期間程方緒曾打來電話：“小康，最近這幾天你忙什麼去了？律所裡等著你處理的案子有好幾件，為了樂菲兒的事情何必花這麼大力氣？”

“還有些小問題，”康峻謹慎地說，“再給我一兩天時間。”

兩人在電話裡沉默片刻，接著程方緒說：“我瞭解你，但是不要為了那個姑娘浪費太多時間，沒有必要。”

經過兩三天的走訪調查，康峻對樂菲兒已經有了較全面的瞭解。無論是樂菲兒的大學教授，還是她的同學，亦或者是曾經和她打過交道的人，都對這個姑娘的人品讚賞有加。此時康峻已經有了九成把握，樂菲兒在這件事中只是扮演了一個無辜被利用的角色，除非她是空前絕後的天才演員，否則她不可能和莫紹謙的陰謀存在任何牽連。

康峻認為是時候和樂菲兒見面談一談了，聽聽她本人對這件事的看法。

接到康峻打來的電話時，樂菲兒剛送完最後一張傳票，正往回走。京都的冬天陰冷潮溼，沁入骨髓般的寒冷。

“喂，你好！”

“你好，我是康峻，前幾天我曾經登門拜訪過你。”

“哦，是你啊，你找我有事嗎？”

“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麼？”

“我想聽你講述一遍那天發生的事。”

樂菲兒此時又冷又餓，接到這個電話令她又想起了那段不願回首的往事，頓時大為光火——幾個月來鬱積在心中的怒氣剎那間爆發出來。他們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為什麼要步步緊逼，她真的受夠了。

“沒什麼可說的，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想把什麼罪名按在我的頭上，隨便你們。我承認我幹了件蠢事，可是據我所知，從古至今還沒有哪條法律規定愚蠢有罪。地區總檢察官認為我接受了莫紹謙的賄賂，可是請你好好想想，如果我真的收了錢，還會住在那種破房子裡？如果我收了錢，為什麼還要每天到處奔波，我為什麼不去夏威夷的海灘享受生活，為什麼還要忍受這種有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哽咽住了，淚水不爭氣地往下流，“你們想要吊銷我的律師資格，那就吊銷好了，我已經不在乎了，請你別再打擾我了，再見！”

結束通話電話，樂菲兒一路小跑回到公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她倚著門大口喘氣，擦去眼角的淚花。她知道剛才自己的行為太任性了，她不應該用那樣的態度對待康峻，康峻只是個陌生人，從來沒傷害過她。她應該設法把事情講清楚，而不是將他痛罵一頓，也許那樣她還能保住自己的律師資格。不過她也明白，這僅僅是一廂情願罷了。派人來調查她，無非只是走個過場。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沒人在乎她的死活，很快就會有人給她送來一份通知，正式吊銷她的律師資格，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需要籤個字，就能決定她的命運，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沒人在意真相，沒人在意她是不是無辜的。想到這裡樂菲兒苦笑起來，她已經無意抗爭，她認命了。

等到心情平復一些，她用溫水洗了洗臉，從錢包裡拿了二十塊錢，下樓去吃晚飯。傍晚時分樓道里光線昏暗，她咳嗽了兩聲，可那該死的聲控燈彷彿也在故意跟她作對，就是不亮。

來到樓下，一陣冷風夾帶著冰涼的雨絲向她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這時一隻雨傘出現在她頭頂，她轉過頭，目光正好與那雙深褐色的眼眸相遇。

樂菲兒微微一愣，不解地望著那雙眼眸的主人，“康律師，你怎麼在這兒？”

康峻微笑著說：“剛才我給你打電話，害你發了一通脾氣。我想親自登門向你道歉，結果剛走到這兒，正好看見你從裡面出來。”

“對不起，剛才我不應該衝你發火。”

“沒事，如果換做是我，不一定比你冷靜。”

樂菲兒低下頭笑了笑，抿著嘴唇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康峻注視著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幾天以來他一直在盡全力去了解她。儘管此時這個女孩正深陷人生的低谷，看上去疲憊不堪；儘管她衣著樸素，臉上不施粉黛，但她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天然風韻，依然令人不禁為之傾倒。

康峻平靜地說：“樂菲兒，希望我們可以平心靜氣地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