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醉酒和尚雖酩酊大醉,可這一道掌風迎面而來,竟是直取要害。

李文絕早有防備,腳步錯動間已貼身繞過他身後。然而還未站定,那和尚見一擊不成,反手又是一掌朝他胸口襲去。

李文絕“咦”的一聲,右手出招,搭在他手腕之上屈指一彈。那和尚只覺手腕一陣痠麻無力,揮出去的掌力霎時間勁道全無,只是輕輕的在李文絕胸口拍了拍。李文絕生怕他又要出手,趁著這空檔間,迅捷的點了他背後十餘道穴道。那和尚被治後剛要破口大罵,李文絕順手在他喉嚨處又是一點,到口的話立即被堵在了嘴裡,原來竟是連啞穴也點上了。

這裡本就是鬧市,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二人這一番簡單的交手已然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四周不知不覺已圍攏了一群人。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們二個,甚至不忘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說著什麼。

李文絕見這麼多人朝他這望去,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對和尚道了聲“得罪”後,也不顧眾人驚愕的目光,背起那醉酒和尚後,施展“踏雪步”,轉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年頭,搶女人的我倒是見過,這搶男人的我還是頭一次見。”一名商鋪夥計倚在門口柱子上,看著先前發生的那一幕,由衷的感慨道。

另一名夥計朝他翻了個白眼:“少見多怪,沒聽說過抓壯丁嗎?”頓了頓,那夥計摸了摸下巴,奇道:“話說回來了。搶男人也就罷了,搶這麼一個邋里邋遢的老和尚……他圖個啥呢?”

李文絕可沒功夫理會別人是怎麼猜想。他揹著那老和尚後,施展“踏雪步”一路小跑,直到找到處人流較少的地段這才停了下來。

他將老和尚放下,然後瞪大了雙眼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個醉酒和尚的相貌。

醉酒和尚五十來歲年紀,賊眉鼠眼,身形瘦弱。腳下穿著一雙破爛的僧履,僧履的頂端早已破了洞,露出兩隻髒兮兮的腳趾頭。

身上穿的那身灰色袈裟看樣子也許久未曾清洗,聞起來臭烘烘的。有些地方破爛了甚至連補丁都未曾打上。若不是勉強能看出點袈裟樣,且脖子上掛著一串大大的佛珠表明他是個和尚,給他一個破碗一個柺杖,丟到乞丐窩絲毫看不出哪裡不對勁。

看清醉酒和尚的相貌後,李文絕感覺一陣深深的失落。和尚雖說身上的氣味與自己心中所想那人極為相似,可這相貌以及身形又的的確確證明了不是本人。

可他仍不甘心,伸手在和尚臉上掐了掐,又捏了捏。終於在確定了和尚沒戴所謂的人皮面具又或是易容後,他這才徹底死了這條心。

“大師你哪位啊?”李文絕挑了挑眉毛,懊惱道。

和尚一聽,嘴裡支支吾吾的說著什麼,一雙老眼恨不得要噴出火來。

李文絕忽然想起人家被自己點了啞穴,哪裡說的出話來。他尷尬笑了笑,袖手一張便解了他啞穴。

“小王八犢子!有本事和佛爺光明正大的比試比試,偷奸耍滑算什麼好漢!”

這和尚倒也蠻橫。剛被解了穴道,也不顧自身處境,對著李文絕破口大罵起來。

李文絕倒也不氣,摸著下巴說道:“你這和尚也有趣。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遵守佛門清規戒律。可看你這樣子卻是跟出家人沒有半點關係。莫不是哪裡來的假和尚?”

“你放屁!”和尚怒目圓瞪,唾沫星子飛濺:“佛爺可是正兒八經的僧人,除了偶爾破破戒,喝喝酒吃吃肉,平日裡哪裡不像出家人了!”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李文絕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這和尚不光嘴巴不乾不淨,臉皮子也是厚的可以。這番話說出口,竟是臉不紅氣不喘。

“在下與大師並無恩怨,只是因大師身上的一股氣味與在下的一位熟人極為相似,是以認錯了人,多有得罪。”李文絕自知理虧,當下朝那和尚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經過一番折騰,和尚的酒意也已醒了。李文絕一口一個“大師”的喚他,且態度還算客氣,原本心中的火氣也消去了大半。

“既是誤會,那你還不給佛爺解開穴道。你想困我到幾時?”

李文絕搖了搖頭,正色道:“大師恕罪,在下仍有一事不解。敢問大師身上的氣味從何而來?”

“從何而來?”和尚氣極反笑,“看你年紀輕輕功夫不錯,怎麼光練武不練腦子。佛爺喝了酒,身上沾染了酒氣不是最尋常不過的?還是說你對佛爺身上袈裟的味道情有獨鍾?”

李文絕沒理會他的戲謔,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感。

“槍聖呂浮生,他在哪裡?”

“什麼呂浮生,佛爺不認識!”

李文絕又道:“你若肯告知我他的下落,回頭我便請你喝酒吃肉,你看如何?”

和尚一聽有酒肉吃,瞬間來了興趣。“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

“那你把我穴道解了,我帶你過去見他。”

李文絕皺眉道:“你說他在哪裡,我自去尋他,何必你跟我多跑一趟。”

和尚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的好聽。萬一我告訴你他的下落,你撇下我直接去尋他,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李文絕無奈,終究是自己有求於人,他也不好太堅決。更何況此人本事平平,諒他特不敢耍什麼花招。

一想到這,他於是走到和尚身後,熟練的解開了他背後的穴道。

穴道一解,和尚立即感覺自己身子可以動彈。他揉了揉自己痠麻的手臂和腿腳,又理了理凌亂破舊的僧衣,卻隻字不提帶他去見呂浮生之事。

李文絕見他沒有動靜,於是開口道:“如今穴道也解了,還請大師帶我去見他。”

和尚活動著自己的手腕,嘻嘻一笑:“急什麼。我想了想,還是覺得告訴你他的下落,你自去尋他便是。我若跟著你一起去,一路上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未必受得了。”

李文絕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微微一揚:“那可不行。萬一你隨隨便便說一個去處,結果我撲了個空,人海茫茫我去何處尋你?”

“那你剛剛不是……”

“我忽然想通了,所以改主意了,不行嗎?”

李文絕已不是當年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早已長了無數個心眼子。這一老一小兩個狐狸就這樣互相套路著對方,誰也不肯鬆口。

好在和尚這回倒是爽快,乾脆不再堅持。他朝李文絕招了招手,說道:“去之前可以,不過我得跟你提點幾句,你且附耳過來。”

李文絕心知呂浮生脾氣古怪,規矩繁多。見和尚如此說,愈加確認了自己心中所想。

和尚見李文絕依言附耳過來,心中暗暗竊喜。他從僧衣的兜裡挖了一把東西,趁著李文絕湊上前的當口,猛地朝他臉上撒去。

李文絕對他早有提防,見他右手一抬便知有詐。他趕忙後撤幾步,將袖子遮住自己的臉。那撒出去的東西撞在了他的衣袖上,確是一把石灰粉。

李文絕怒極,再看那和尚時,他已縱身而起,像只靈猴一般在屋簷上急促奔走,竟是頭也不回的跑了。

這和尚武功雖不濟,腳下功夫卻是不賴。

“嘁。”李文絕拂了拂衣袖抖去袖上的石灰粉,俊朗的面龐上露出幾絲惱怒之色。只怪自己一時疏忽,反倒讓這和尚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現如今人海茫茫,下次再要到尋他問起師傅的下落,也不知是何年馬月了。

“罷了罷了。”他嘆了口氣,負手步入鬧市之中。

師傅消失匿跡多年,是生是死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那老和尚沒準只是碰巧身上氣味與師傅相同罷了,自己何必多想,反倒鬧出這麼一個烏龍。更何況焰兒與師傅向來不對付,兩人真要見面,免不了又要一番較量……嘶,等等,焰兒!

李文絕猛地想起了什麼,腳步一頓,繼而重重的拍了拍腦袋。他此前只顧著打聽呂浮生的下落,反倒將焰兒給丟在了市集。此時已過了半個時辰,焰兒在那恐怕要等的不耐煩了。

他未及多想,抬腳趕忙便朝來時的去處奔去。

…………

唐清焰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原地等待。

從她與李文絕相知相識,到後來修成正果。多年來的相濡以沫,這世上可以說沒有誰比自己更瞭解他的了。

不說別的,若自己真的原地不動的站在這,以李文絕那路痴的性子,恐怕到晚上都未必能尋到自己。與其原地等待,倒不如自己去尋他。沒準誤打誤撞還能遇到。

事實證明唐清焰的推斷十分正確。正當李文絕在人來人往的鬧市裡迷失了方向,不知該往哪裡走的時候,唐清焰很適時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不僅如此,她甚至抽空在途中去煎餅攤上買了份煎餅,帶蔥花香菜的那種。

“你這丫頭,讓你別亂跑你就是不聽。可讓我好找。”李文絕接過唐清焰遞給他的煎餅,佯怒著埋怨道。

唐清焰知道他是死要面子,於是抿嘴笑道:“是是是。只怪小女子不該不相信李閣主,隨意亂跑害的李閣主擔心。這下心裡好受了?”

她本就清雅絕俗,姿容秀麗。此時抿嘴一笑,更增添幾分嬌媚動人。李文絕“撲哧”一笑,原本積壓在胸口的濁氣霎時間盡數傾瀉了出來。整個人忽然覺得輕鬆了許多。

“焰兒……”

“嗯?怎麼了?”唐清焰捏著一顆黑棗,疑惑地朝他望去。

李文絕看著手上熱氣騰騰的煎餅,問道:“你就不問問,我剛剛找誰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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