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省城的大兒子帶著部隊來了,匯合當地保安團、民團還有護院的炮手和長工浩浩蕩蕩幾百人進山剿匪,那些炮手大部分都是土匪出身,對土匪的路數再熟悉不過了,知道他們進山往哪跑往哪躲,把土匪打得七零八落沒處躲沒處藏,翻山越嶺幾百裡跑到老熊洞這。

按理說到老熊洞這些土匪應該老實一段時間,可土匪就是土匪,骨子裡就帶著作死的勁兒,啥時候都不帶老實的,特別是剛讓人打得個個身上帶傷,得趕緊花錢找大夫治療。砸窯是不可能了,只能想辦法劫道,趁人不備打個措手不及,還不能劫帶保鏢的富商。他們在老熊洞修整一段時間,覺得恢復了一些,就把附近的地形摸清楚,派了暗樁子盯著,專盯娶媳婦嫁閨女搬家送葬的,這些人沒什麼防備一搶一個準兒。

這主意缺了大德了,過去土匪有規矩,五清七律七不搶八不奪,可他們顧不了那麼多,先搶了再說。特別是搶新娘子的買賣來錢最容易,搶來新娘勒索贖金,婆家害怕新娘子在土匪窩裡過夜影響清白,當天就把錢送來,還不敢報官,只是這麼做讓其它土匪知道了會被瞧不起。

有天暗樁子回洞裡報告說有送親隊伍遠遠地從山下經過,匪頭一聽覺得奇怪,這大晚上烏漆嘛黑的,天上連個月亮都看不到,這些人送得哪門子親?可暗樁子再三保證自己看得真真兒的,那就是一支送親的隊伍,看樣子陪嫁還不少,肯定是哪個大戶人家嫁閨女。匪頭帶著人出去遠遠一看,還真是送親的隊伍,看著規模真不小,這要是擱前清起碼是個道臺家閨女,大紅轎子八個人抬著,轎頂子閃閃發光像是琉璃的,八個轎伕踩著送親的點“一步桃花開,二步李花開,三步結蓮子,四步引男來”別看轎伕左右來回擰噠,轎子抬得穩穩當當,一看就不是普通大戶人家送親,再看轎子後邊四輛大馬車上滿滿當當都是大箱子,箱子四角鑲著銅葉子,結結實實肯定是裝了不少值錢的東西。

匪頭琢磨這些人怎麼深更半夜的送親,旁邊有個年紀稍大的土匪猜測,這可能是聽到信知道山裡來了土匪,怕半道上不安全,特意選了這麼個時候偷偷連人帶東西給送去,等天亮了再大大方方的辦喜事。匪頭聽這話有道理,應該是這麼回事,掏出槍一揮,土匪們衝下山坡包圍了送親隊伍,沒費一槍一彈送親隊伍就停下來。匪頭遠遠看著覺得不對勁,靠近送親隊伍有個土匪結結巴巴地說:“大當家,見,見......見鬼了......”不用這個土匪說匪頭也發現了,剛才明明看到前有轎子後有馬車,八個轎伕抬著轎子晃晃悠悠,吹拉彈唱一個不少,披紅掛綵熱熱鬧鬧排著隊幾十號人,這會兒一個人影都不見,黑黢黢的土路上只有一頂轎子和四架馬車,連拉車的馬都消失不見。

匪頭心裡納悶,這事兒真特麼邪門了,不過他們都是腦袋別褲腰帶上的土匪,做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膽子自然比別人大,讓人過去把轎簾挑開,只見轎子裡坐著一個新娘子沒有紅蓋頭,白白的一張臉,那真是面如粉黛眉目如畫,櫻桃小嘴一點點,低眉垂眼嬌滴滴的不敢說話。土匪們一個個全興奮了,這樣的美人別說在這山溝裡,就是在城裡都少見,不知誰家的少爺羔子有這福氣,娶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嬌妻,當下匪頭就讓人連轎子帶嫁妝全抬洞裡去。

回到老熊洞開啟陪嫁箱子一看,滿滿的全是銀元,整個土匪窩子沸騰了,這麼多錢比砸了姓胡的財主家硬窯還合適,省著點花下半輩子都夠了。土匪們把洞裡的存項全拿出來,喝酒吃肉準備慶祝一宿,除了幹了這一票大的,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也慶祝匪頭要當新郎,這麼多錢也不準備要贖金了,就讓匪頭在這山洞裡當便宜新郎。

土匪窩子裡那個年紀稍大的土匪有些擔心,他覺得這事不對勁,這麼小個地方怎麼可能有出得起這麼豐厚嫁妝的人家,還有那支離奇失蹤的送親隊伍,這事看著不是那麼簡單,還有那個被劫上山來的新娘不哭也不鬧,一直在轎子裡安靜地待著,這事太詭異了!這個土匪留了個心眼,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溜出山洞,找個背風的山窩子貓了一宿,等到第二天再回山洞發現什麼事都沒有,那些土匪還在那該吃吃該喝喝,跟昨晚離開時一樣,但是所有人都看不見他,他在這些面紅耳赤喝酒划拳的土匪中間轉了一圈,沒有一個人搭理他,他喊幾個平時要好的土匪也都聽不見,伸手抓住其中一個發現冰涼梆硬就像死人一樣。這可把他嚇壞了,當時就離開老熊洞逃下山,跑到屯子裡一戶人家,一進門就病了,病幾天就死了,臨死前胡言亂語說了大概的事情經過。

屯子裡膽大的聽說山洞裡有那麼多銀元,幾個人結夥偷偷上山進洞子裡找,回來說山洞裡全空了,鍋碗瓢盆一樣不少就是看不見人,桌上還擺著殘羹剩飯空酒碗,就好像那些土匪喝著酒突然集體消失了一樣。後來關於山上鬧鬼的事在屯子裡傳遍了,偶爾有人上山能看到破敗的房子裡一夥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但是走到近前就不見了,就好像那夥土匪的時間凝固在那一晚,如海市蜃樓般不斷回放。有人說那個新娘是山裡的山魈狐媚變化,奉了山神爺的旨意來收拾這幫惡貫滿盈的土匪,也有人說那個新娘是被人弄死的小女孩送去另一個地方配陰婚,胸中一口怨氣不消成了厲鬼,正好這些土匪送上門做了替死鬼,那些銀元也不是真的銀元只是紙錢,土匪們遠遠看到送親隊伍的時候就已經著了厲鬼的障眼法,從對女屍產生邪念的一刻就註定他們不生不死不入輪迴。

李老栓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前邊我就是當個樂呵聽,可到了後邊一段上心了,我在那附近的遭遇和土匪差不多,我也在那附近見到人見到石頭房子,一靠近就不見了。我給李老栓倒了一碗酒,夾了個大雞腿,盆裡就剩那麼一個大雞腿誰也沒好意思夾,我給他夾到碗裡,對他說:“李爺爺,您說這些都是從哪聽來的?”李老栓咬了口雞腿,蹭了鬍子上兩撇油,看著油汪汪的,對我說:“從哪聽來的?我是親眼見到的,我這麼大歲數跟你們這些小孩說瞎話,那我成啥了?”可能也是喝多了,酒桌上有人嗤地一聲笑,帶著譏誚說:“老爺子,您歲數大我們承認,可您這話就有點過了,您親眼見到啥了?”人就是這樣,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李老栓讓人在小輩人面前奚落,面子沒地方擱,有些惱羞成怒,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放,瞪起眼珠子說:“我在山裡看到陰兵巡山了,就在小日本鬼子的偽滿道上,那一骨節就在煙筒砬子附近,我是親眼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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