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農村人怕官,許叔雖然算不上官,可他在縣裡是鐵飯碗,在屯子里人眼裡是吃皇糧當差的,到了這裡那就是官,誰也沒想到李老栓會放狠話,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這時候外屋地鍋裡的小雞燉蘑菇好了,黑乎乎的盛了一大盆端過來,裡邊土豆白菜粉條什麼都有,還有新炸的雞蛋醬和地裡剛拔的大蔥黃瓜,一大壺二十斤的地瓜燒,招呼大夥趕緊把桌子擺上開造。

李老栓聞到地瓜燒的味兒,臉上就有了笑模樣,蘸唾沫捋幾下鬍子,脫鞋上炕找自己的酒杯,大傢伙也跟著依次入座,眾星捧月一般陪著老頭。老頭沾酒話就多,就好在別人面前說過,這顯得他資格老,說這些能說出優越感。他說他們家自打乾隆年間就在這,一直是窮的問心無愧,窮的心安理得,到他爸這輩才養了頭騾子還差點讓國民黨兵給搶走。

他說這事是真的,我聽我姥姥跟我講過,他爺爺和他爸兩輩租人家地種,好不容易攢點錢買了頭騾子,本指望這頭騾子多打糧食給他爹娶個媳婦兒,沒想到讓路過的國民黨兵搶走拉大炮。他爹捨不得一直跟著部隊走,走了幾天,有天趁著不注意拿棍同騾子屁門,一下子給騾子戳疼了,騾子驚了似的往旁邊跑,他爹在後面追著喊:“騾子跑了,騾子跑了......”有幾個國民黨兵跟他爹一塊追,追上一會看追不上就不追了,他爹一直追上把騾子趕回家,解放後這還成事蹟上了縣裡的小報。

我們就喜歡聽這老頭說古,兩撇鬍子一撅,那張嘴同一個故事每次都能講出新鮮感,一遍拆兌一遍新,就跟說評書似的,比電視裡田連元的《楊文廣徵西》好聽。他講的是舊社會土匪的事,過去東北土匪多如牛毛,都說東北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金子,有金子就有土匪,但這些土匪大部分活的並不如意,也就比叫花子強點,不像電視劇裡演的一個好人非常窩囊,經常受人欺負,最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一氣之下弄把槍上山當土匪報仇雪恨。

這種劇情給人一種錯覺,似乎一個人活得辛苦是因為太善良,如果狠下心不擇手段幹為非作歹的事,生活很快就會好起來。可事實上不管好人還是壞人,只要在人堆裡活得窩囊,狠下心也不會變得殺伐果斷殺人如麻,殺人是一種氣質不是決心,這種人再狠心也只是變得猥瑣變得無恥下流。道德是道德,能力是能力,被拋棄的道德不會變成能力,這就是窮人就是窮人,三輩也是窮人,他永遠不會變成富人。

試想一下,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每天辛苦勞作生活依舊貧困,家裡老婆孩子吃不上喝不上,還天天受那些鄉紳地主的氣,有天氣不過扔下鋤頭丟下善良進山當了土匪,天天琢磨著打家劫舍,這人肯定是從身邊的人搶起,他身邊都是窮人,這些窮人就像綿羊一樣溫順,這些窮人已經窮的沒有血性,窮的麻木不仁,殺了其中一個其餘的在旁邊只是無動於衷做看客。

確實有極少數的人當了土匪之後釋放天性,徹底放飛自我,徹底發揮出自己的能力,像張作霖、座山雕、許大馬棒這些有名的土匪,但那都是天賦異稟的人,從孃胎裡落生就該是幹這個的,不是土匪的時候也沒受過窩囊氣。絕大部分狠下心來的農民人也就是到他們手底下當個嘍囉,平時他們大塊吃肉跟著分點肉湯,他們強男霸女跟著抽熱鬧沾點葷腥,可真打起仗來他們拿槍一比劃就得衝上去當炮灰。

農民放下鋤頭跑去當土匪,不是去了就跟著隊伍殺人放火,跟學徒一樣先從打雜幹起,乾土匪窩子裡最髒最累最苦最繁瑣的工作,比如後半夜看守肉票,從山下往山上扛生活物資,保養隊伍裡大小炮手的武器,餵養土匪窩子裡的牲口馬匹,還有劈柴做飯洗碗洗衣服掏糞坑倒尿桶,幹不好被老土匪罵,乾的好了還是被老土匪罵,說這是在教人學規矩。舊社會到哪都是這一套,家庭裡婆婆欺負新媳婦,軍營里老兵欺負新兵,監獄裡老犯欺負新犯,流氓團伙里老流氓欺負新流氓,土匪窩子里老土匪欺負新土匪,這好像是人類社會的一種秩序傳承。

好不容易等到又有更新的土匪入夥,新土匪熬成了半新不舊的土匪,以為可以跟著老土匪下山為非作歹,吃香的喝辣的,可土匪窩子不是軍隊,像槍啊馬啊衣服鞋子啊都得自己準備,弄到這些才算入了土匪這行的門檻。別的都還好說,槍這玩意兒可不是隨處能弄到的,它不像鋤頭半夜裡到村裡偷一個回來,只能到黑市上去買,或者打當兵的悶棍搶一個,一個放下鋤頭窩囊透頂的破產農民沒這錢也沒這膽,最後只能找土匪窩子裡的匪頭去租,搶到東西要分紅,分出來一半給匪頭。一把像樣的槍,不管是長槍還是短槍,在土匪窩子裡是身份的象徵,不管認識不認識看到腰上掛盒子炮的那一定是大官,就得趕緊給人敬禮讓路。沒有槍就不算一個真正的土匪,同行同業的就不認可,就瞧不起,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土匪。

別的地方的土匪不知道啥樣,東北這嘎達的土匪大部分都是農民,平時在家幹農活,等農活結束就進山租槍當土匪,匪頭就相當於企業的老闆,土匪就像是現在進城的農民工,搶來的東西扣除一半或者更多歸匪頭,剩下的才是小頭目和普通土匪的收入,很多土匪到死都想擁有一把自己的槍,再也不用給匪頭打工,就像駱駝祥子攢錢買車一樣。至於電視劇裡土匪穿青掛皂手持雙槍縱馬馳騁,那都是異想天開,除了草原上的馬賊能有馬騎,山裡的土匪馬匹很少,一來是馬不好伺候,它和拉車的馬不一樣,得有專人伺候,半夜得有人加料,得有人刷洗飲遛,二來戰馬即使在正規軍隊裡都是奢侈品,養活一個騎兵連比養活一個加強旅團都費勁,更別說在朝不保夕的人土匪窩子裡,除了匪頭有馬騎其餘的土匪都是步行。

有時候土匪隊伍流竄二三百里,跑遠點的地方砸個窯,全靠兩條大長腿,過去交通狀況很差,土匪走的又都是山路,這一趟山道下來腳上的鞋基本上就爛了,如果沒有備用鞋可換就只能光著腳跑一腳的血泡。有經驗的土匪會像個娘們兒一樣隨身帶著針線包,還有皮革和布料之類,一有空就坐下來舔著針尖縫鞋。這些土匪最喜歡乾的事就是進城搶鞋鋪,一車一車往山上拉新鞋,或者綁了個肉票要求贖金裡有幾百雙鞋和襪子,沒有就把肉票的耳朵或鼻子割下來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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