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早班,我正在樓道里認真地拖地。

我做事很專注。因為我爸是一個做事一絲不苟的人,對我們兄妹的要求本來就很高。再加上我來這上班的時間不長,不敢對工作有任何懈怠,生怕被老闆炒了魷魚。

“阿仙,先幫我收拾一下803,回頭我請你吃宵夜。”冷不丁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傳入耳膜,我被驚了一跳,本能回頭一看:對方是一個長得不算很帥但精氣神十足的小夥子,很面生。可聽他這口氣應該是對這很熟悉了,開口就能叫出我們這服務員的名字。不過,顯然他是認錯人了,錯把我當成了阿仙。

“您好,阿仙半個月前離職了。803房間的衛生我已經搞完了。”我客氣地回答,“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您隨時呼我。”

“好嘞好嘞,我還以為你是阿仙呢,看著背影挺像的。”男中音從隨身攜帶的行李裡面掏出一包怪味胡豆遞給我:“來,小妹,嚐嚐我們的特產。”

“你是四川人?”我讀書的時候地理學得挺好的,他一說特產,我迅速瞟了一眼包裝袋。

“對,以後你叫我小四川就好。我以前就是你們這的常客,後來有事回老家差不多離開了一年,沒想到這裡的很多服務員都換了。”小四川感慨。

“呵呵,世事無常嘛。鐵打的賓館流水的服務員,反正你放心,任何時候都有服務員為你服務。”

小四川點頭一笑,“那倒也是。”

對於我們服務員來說,最喜歡這種常住的客人了,因為少了很多事兒。常住的客人,根本不需要我們去天天換被套啥的,有些客人,衛生都不需要我們天天搞。

小四川就那麼住了下來。

這個客人很大方,每次外出回來,總能給我們當班服務員買點兒夜宵啊小零食啥的。吃人嘴短,大家對小四川也挺好的。

有一回,小四川感冒發燒了,他去醫院買了藥也不見好。一個懂點中醫的同事給他煎了中藥,喝了兩天,燒退了。

小四川為了感謝那個同事,非得請她去桂花樓喝早茶。正好我也在,同事問小四川可否帶上我?

“當然可以了,多一個人多一雙筷子的事,人多還熱鬧些。”小四川爽快地說。

那是我第一次去喝早茶,嚴格說來也是我第一次在比較上檔次的酒樓裡吃飯。真的讓我長了很多見識,在我們大農村,一日三餐都是大米飯,偶爾也會包頓水餃啥的就算是改善伙食了,原來人家的早餐是可以吃出花來的。

早餐琳琅滿目,擺設在很好看的小碟子裡,看一眼讓人特別有食慾,卻又不忍下嘴。

我還知道了廣東人餐桌上的“叩指禮”是什麼意思,說的是乾隆南下,在茶館休息,乾隆給下屬斟茶,下屬想要謝恩,但是有怕行禮暴露皇帝身份,於是用“叩手”代替“叩首”。

一起吃過那頓飯後,我和小四川的距離也拉近了很多。

賓館服務員的事兒其實不多,坐在服務檯,顧客有什麼需求去解決下就行了。小四川有空了就在我服務檯擺龍門陣。或許是因為都是流落在外的遊子,內心孤獨,更需要被溫暖,也需要傾訴吧。熟絡之後,聊的內容自然也就是私密化了。

“我吧,說起來你可能都不相信,我也是農村娃,我九歲的時候父親死了,十一歲的時候母親改嫁了,我和妹妹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爺爺奶奶倒也心疼我們,可是嬸子特別嫌棄。”回首往事,小四川也眼淚巴巴。“我小時候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聽得我也是唏噓不已,這個世上原生家庭不好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不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小四川話鋒一轉,嘴角微微往上一翹,便扯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小嬸子和我爺爺吵架把門關了,不准我爺爺進屋,氣得我爺爺直跺腳。到了晚上,我便去找了個梯子架到屋頂上,提了一桶冷水,在床的位置上把瓦掀了,照著我嬸子的頭一桶冷水沷也下去,我嬸子一個激靈,還以為是屋頂漏雨了呢。”

我忍俊不禁。

小四川自己也哈哈大笑,“然後我嬸子發現是我倒的水,一骨碌從被窩裡爬出來,一邊罵一邊要來抓我,她那個胖圓規的身子,屁股綁了一坨肥肉,半天都爬不上梯子,怎麼可能抓得住我呢?趁著月色,我早逃之夭夭了。”

本來很辛酸的童年,被小四川描繪得充滿了歡樂。

他說他十五歲就開始出來混社會了,什麼苦活累活都幹過。後來聽人說廣州改革開放好搞錢,他就爬火車來廣州了。

我沒忍住好奇,問他:“那你是做什麼生意的呢?”

我是從窮山溝裡出來的,真的對別人賺錢的方式非常好奇,不知道別人怎麼可以賺得到那麼多錢。就好比小四川,在我們賓館住了就有兩個月了,一個晚上是25塊錢,兩個月光住宿就得是1500塊錢了呢,還有其他開銷呢?我上一個月班工資還不到300塊錢呢。

“哈哈哈,我跟你說,勤勞致富就是一個最大的謊言。你爺爺不勤勞嗎?你爸爸不勤勞嗎?他們富了沒?還說什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那就是騙你們這些讀書人的,勤勞只能解決溫飽。”小四川只上了個小學三年級,所以我這個高中畢業生在他眼裡那可是地地道道的讀書人。

我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我一沒文化二沒技術,能做什麼好工作呢?我做的工作其實也很辛苦,我就是一頭老黃牛。”

“還老黃牛呢,我看你每天都自由得很呢。”

小四川聽了哈哈大笑。

原來小四川說的老黃牛就是倒爺,他在廣州火車站倒火車票。

臥槽。那時候的我完全聽不懂那些個戲謔的各種代號,什麼老司機、打洞、吃豆腐……

改革開放之初,那個時候的火車票不是現在的實名制,管理也很混亂,那些個黃牛和工作人員內外勾結牟取暴利。從黃牛手上買到高價票就算是幸運的了,很多人買的根本就是假票,比如挖補票什麼的……

那個時候也沒有監控,反正,在廣州火車站混的各路人馬都有。

馬克思說:如果有20%的利潤,資本就蠢蠢欲動,如果有50%的利潤,資本就會冒險,如果有100%的利潤,資本就敢冒絞首的危險,如果有300%的利潤,資本就敢於踐踏一切人間法律。

真的是呢。

“但是你做的那是違法的事情呀。”剛踏出校門不久的我,還是很純潔的,挺富有正義感。

“可是,來錢快啊,你知道我最早來廣州,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我搖頭。

小四川說他最早來廣州的時候,賺的也是血汗錢。

他賺的是血汗錢?我不由得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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