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〇一七年，對於李羽而言是極不平凡的一年。
這一年，她成功入黨，以全專業第一的成績成功保研，在暑假遊覽了大半個中國的貧困地區，又在入學前選擇下鄉支教。她的每一步都如此順利通暢，讓人稱讚，除了下鄉支教。
元旦節，雖已在中國紮根了近七十年，但在中國廣袤的農村地區，它仍然沒有什麼市場，和傳統的春節的還遠遠不能比較。
今天是二〇一八年一月五日，剛過元旦，時令小寒，大雪紛飛。與許多人眼中的南方地區的暖冬不同，永華縣的冬天常常是寒冬，大雪總是一場連著一場，前一場大雪還未完全消融，這一場又急匆匆的來了，所以路面總是非常的溼滑，氣溫也異常的低。對於李羽這個“外鄉人”而言，她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靈柏中學東側教學樓一樓的辦公室裡，李羽上半身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下半身還蓋著子翼媽媽送來的小被子，坐在辦公桌上，同導師以及師兄師姐們開著遠端會議，桌下的取暖器已經開到最大，但在開會期間，她任然不自覺的發抖，頻頻引來導師和師兄師姐的調侃嘲笑。
會議持續了近兩個小時，子翼也已經上完了兩個班的語文課，回到了辦公室，坐在李羽的旁邊，張開嘴巴哈著氣搓著凍的通紅的手。會議剛剛結束，不等子翼開口寒暄，李羽導師的個人電話就已打來。又是十多分鐘過去，導師終於結束通話了電話。李羽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對旁邊的子翼說:“曹老師，任務來咯。導師吩咐寫篇調查論文。”子翼則是一臉懵地看著李羽說：“啊，不是你導師給你佈置的任務嘛？”李羽和子翼說道：“任務是這樣的，我的幾個師兄師姐們目前也在鄉下支教，觀察到了一個普遍現象，和導師彙報了一下，希望他能給出建議和幫助，導師的意思是最好寫成論文進行彙報，他好向更高層彙報，去爭取更多資源。但是師兄師姐們，又在忙畢業論文和畢業設計，希望我來主筆，他們提供調查資料。所以我就想到了你，我親愛的搭檔，要不我們兩個一起主筆。”
子翼像是抓到了全文中心一樣說道：“普遍現象是什麼？”李羽回答說：“農村學生對衛生巾的不正確使用和性知識的缺乏問題。”子翼也站起身來說道：“嗯嗯，這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但是我是個男同志呀，研究這方面會不會讓人臉紅。”李羽說道：“正是總有一些的臉皮薄的老師，不願意正視這個問題，才有了那麼多慘劇的發生，不是嗎？”李羽的話非常直接，不留情面地指出子翼的顧慮和問題。
子翼沉思了一會說道：“嗯，你說的對，要說清楚這東西，我們自己就必須要有正確的認識，必須正視這個問題，原諒我剛剛的侷限性。”李羽說道：“嗯，好，原諒我剛剛的不留情面，走，吃飯去。”
雪下地又急又大，原本靈柏中學兩旁的毛竹還未挺直的腰又被狠狠的壓了下去，不時兩側傳來的竹子爆裂的聲音，像是古寺的聲聲鐘聲，又像是風吹過稻浪的層層迴響。千年前的大詩人白居易就已將它輕輕寫於宣紙：“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時間很快來到下午放學，雪仍然沒有停的意思，子翼站在臺上對203班的孩子說著：“老師準備從這週末開始實行一個小活動，這個活動呢，將會一直持續到你們畢業。”正當臺下的小鬼們一臉疑惑的時候，子翼接著說道：“我希望大家的知識，不僅僅侷限於課本，這也是一直是我的教學初衷，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希望大家多多提問，什麼都可以，以小紙條的形式，一張紙條提問不超過三個，一週收兩次，星期天收的星期三之前會下放，星期五收的星期天會下放，要寫好名字。你們覺得這個活動怎麼樣？”下面的小鬼們紛紛問道：“真的什麼都可以嘛？愛情行不行呀，天文行不行呀，種田的知識行不行呀，養豬的技術行不行呀，關於老師的故事行不行呀。”教室裡七嘴八舌的說著。子翼用手勢示意安靜過後，教室裡慢慢地安靜了一下，子翼說道：“你們想問的，我和小羽老師都會盡力給出答案。希望大家多多提問，提問的時候希望大家把我們當朋友，而不是師生，每個人每週都要提問。當然希望大家多多提一些關於學習的問題。”說罷，劉子遠站起身來說：“老師，可以向除你們兩位老師之外的老師提問嘛。”子翼說道：“可以，不過要標註，我會請他們親自回答。”說罷，下面一片歡呼，子翼又接著說道：“馬上要放學了，大家回家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路上溼滑，然後在家烤火也注意通風和用電安全，這些都很重要，一定要記牢。其次馬上就期末考試了，字帖依舊要練，期末考試，全縣抽考地理，大家一定要好好複習，別給雪松老師丟臉，他馬上要退休了。就說這麼多，路上注意安全，小燕同學留一下，好，其他同學，放學。”
小鬼們一步一個腳印的離開了校園，雪白如玉的操場上，頓時就被踩的不成樣子，只剩一灘黃油油的爛泥水。子翼從講臺上走了下來，對著郭小燕說道：“今天的雪太大了，你家又那麼遠，等會我和李老師一起送你回去，好嗎。”小燕驚訝地說道：“我可以的，以前經常走的。不用麻煩你們。”說罷她把頭低了下去，不自覺地搓著自己長滿凍瘡的手。子翼小心說道：“不麻煩的，你一個人走太不安全了。老師們都很喜歡你，想和你在路上多聊聊天。”小燕低著頭害羞地說：“好。我等你們。”
十分鐘過後，子翼推著一輛七八成新的輪椅從辦公室裡出來，李羽則是帶著厚厚的毛絨帽子手套，打著雨傘跟在後面，在子翼這個老永華人看來，樣子多少有些滑稽。
小燕半推半就的坐上了輪椅，曾幾何時她也擁有一輛粉紅色貼滿卡通貼紙的輪椅，只可惜和她的父親，一同在那個雨夜裡翻下了山崖，摔的粉碎。想到這裡她的眼角總是會不自覺溼潤起來。
輪椅在白雪重新覆蓋過的溼滑的鄉村公路上行進著，兩道車轍，深深地印下，小燕的心裡像有莊稼人在她的心田裡焚燒秸稈一般，轟轟烈烈，又滋養了心田。小燕小心地問道：“曹老師，小羽老師，這是誰的輪椅呀？”子翼得意地說：“這是你小羽老師的導師的夫人嚴教授的，小羽老師的導師，知道了你的情況後，就馬上把他夫人前幾年用過的給你寄來了。”小燕微微抬起頭有點興奮地說道：“曹老師，小羽老師，替我向她表達謝意。能給我個地址嘛？”子翼明白了小燕的意思，說道：“好，不過這不是免費贈送，也不是賣給你哦，他希望你能寫一篇小文章寄給他，讓他看看你的文筆。”
大雪的匆忙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讓一個南方小鄉村裡的人們，再次體驗到北國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大河上下，頓失滔滔的雄偉壯闊風光。當然大部分莊稼人，只會關心田地裡那些禍害莊稼的害蟲能不能被凍死，微生物的活動能不能減少一些，好讓土壤中的養料少被分解一些。除了這些，再多的就只有吃和睡了，別的什麼都只會消散在春日不來，便不醒的甜美夢鄉吧。
子翼小心地問道：“小燕同學，你這個腿是怎麼回事啊。”這個聲音打破一路上的平靜，李羽聽後則是給子翼使了個眼色，彷彿在說：“還是別問了吧。她不願意說。”，說罷三個人陷入了沉默，大概是幾分鐘過後一個極其平淡的聲音說了一句：“小學三年級，腿上長了個惡性的瘤子，就給鋸了。”這聲音就像一潭死水，平靜地毫無生機。小燕身後的子翼，目光瞬間呆滯了下來，本來想好的安慰的語句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子翼和李羽無法想象他們眼中的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竟然承受了這麼大的苦難，竟然已經與病魔對抗了這麼多年。幾分鐘後，小燕笑著回過頭來說道：“曹老師，你經常說的，要做個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的勇士。我現在可是非常的勇敢呢。”說罷，李羽的眼角的一滴滾燙的淚水，從臉頰上輕輕滑落。
不多時，二人再次謝絕了郭小燕母親的晚飯邀請，踏上了回學校的潔白的風雪之路。
不久之後他們就收到了一大堆東拉西扯地提問。
附：
1. 問：曹老師，讀書的意義是什麼，為什麼我覺得我學的知識，根本用不到實踐當中去？（203班肖海玉）
答：你現在讀的書，都是你通往更大世界的路。學習是一個靜待花開的過程。知識應用於實踐需要時間也需要積累，不妨繼續努力學習，總會用到的。（曹子翼）
2. 問：小羽老師，你家在省城哪個地方，房子現在值多少錢了？（203班李天昊）
答：嶺陽市北岸玉凝區八一路省師大。教師公租房不允許買賣哦。能開始關心外面的世界，是一個很不錯的表現。OvO（李羽）
3. 問：曹老師，大學在哪兒讀的，是哪個大學呀？（202班李君蘭）
答：省城呀，省師範大學雲楓學院（省師大的一個附屬普通一本—V—），你要加油超過曹老師哦，向小羽老師學習，省師大是985高校哦。（曹子翼）
4. 問：小羽老師，有沒有前男友呀，或者現在有沒有男朋友？（202班李湘林）
答：沒有前男友哦，小羽老師上學的時候超級高冷的，沒有談過戀愛。現在也沒有男朋友，上學期間要好好學習哦，不要動歪心思。（李羽）
5. 曹老師，在如今社會中是經濟重要還是政治重要？（203班劉子遠）
答：用我常說的一句話回答你，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反作用於經濟基礎。二者相輔相成，沒有所謂重要之分。能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非常不錯，有空可與我多討論。（曹子翼）
6. 小羽老師，什麼時候和曹老師結婚呀？（202班劉一鳴）
答：小羽老師，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我來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但是謝謝你的關心。（曹子翼）
7. 曹令芳老師，你到底是教什麼科目的？（203班曹仲雄）
答：我大學是學計算機的，教書教了幾十年，教過語文，教過數學，教過計算機，現在教歷史。總之我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曹令芳）
8. 曹老師，你的詩很出名嘛，為什麼我沒聽過？（203班李歡）
答：不算出名，我很小眾的，不過我喜歡給你們讀詩。上課需要認真聽講呀，我常給你們讀的。—V—（曹子翼）
9. 肖清老師，能不能不要那麼兇?(好多同學都害怕你)（203班肖敏）
答：只要你們好好學習，上課認真聽講，我自然就會溫柔的。（肖清）
10. 小羽老師，他們都說你很厲害，我想聽聽你的求學經歷。你真的是英語狀元嘛，你過了四六級嘛？（202班黃筱蝶）
答：我小學在嶺陽市北岸玉凝區小學，初中在省師大附中，高中在嶺陽市一中，大學本科和研究生都在省師大哦。當時高考運氣好，就拿了個學校第一。老師過了四六級哦，去年考過了專業八級。在省城像我這樣的人是很平平無奇的， 你要加油哦，爭取超過我。（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