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樂不敢耽誤,趕緊給君璟承處理傷口:“要用鹽水清洗傷處,還得塗上藥酒。會很疼,您要忍一忍才行。”

君璟承見紀長樂直皺眉頭,忍不住發笑:“有勞小神醫,本王不怕疼。”

君璟承白衣上的猩紅異常刺目,程錫勇跪地磕頭。

“主子,是我不好,是我大意,怪我沒能保護好您。”程錫勇自責又擔心,“您是被染了疫症的人所傷,這要是……”

“得了,你盼我點好吧,”君璟承打斷了程錫勇的話,變相地安慰道,“突發意外,誰也沒有預知的本事,你且站起來說話。”

沈漠然用最快的速度查清了發病那人的怪異:“啟稟六爺,襲擊您的病患名叫王海,現任郡衙的主簿。雖說他是在四天前主動到的這邊,可臣查到,他原是在家中養著的,未能被及時收治。”

程錫勇難得腦子轉得快了些:“身為郡衙裡的官員,最該清楚律例。若不是其中有些緣故,王海肯定不敢傷害皇子。”

紀長樂已經取來了蒼朮,到君璟承的住處燻煙消毒:“這個人自從來了之後就一言不發,以淚洗面,飯也少食,可每當我問他可有異感,他都是默默地搖頭。倒是不經意間對上他的眸子,能感覺到他是有些絕望的。”

藥仙仙心細如塵:“我和沈隱已進去搜查過王海居住的隔間,他是主動到的疫所,卻沒有帶任何屬於自已的東西。最奇怪的是,在他的床板下面,居然有藥汁浸潤的痕跡。”

“不言不語,心如死灰,連藥都倒掉了,沒有喝下去。”沈漠然很快會意,“你們的意思是說,王海很有可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早就知道了自已的結局?”

程錫勇一想到劉罔那樣的做派就生氣:“王海既是郡衙裡的人,就該找郡守查問。要是劉罔因為歸還藥材的事情心存怨恨,指使王海傷害六爺,我非得把他的皮扒下來才行!”

見程錫勇氣勢洶洶而去,沈漠然本想阻止:“程大人護主心切,手段難免過激。”

沈隱卻覺得正合適:“對付劉罔那樣的老油子,斯斯文文地盤問抑或講道理,都是行不通的。就要程錫勇這樣的暴脾氣才好,說不定幾下拳腳招呼上,劉罔才會言無不盡。”

約莫兩個時辰後,程錫勇回來了:

“劉罔說王海就愛四處閒逛,染了疫症並未報到郡衙,而是自已躲在了家裡。還是有人發現王海許久不曾當值,他才終於得知。”

“劉罔不想承擔瞞報的罪名,就到了王海的宅子裡讓他按規矩辦事。哪知王海是享福慣了的,吃不慣粗糧乾菜,住不慣狹窄板床,這才對‘病患必須住進隔間’的召令心存不滿,進而對制定疫所策略的六爺起了壞心思。”

“聽聞王海的娘子懷著身孕,他真的會不計後果,做出這樣的蠢事?”紀長樂心存懷疑。

“我都把劉罔打出尿來了,他始終是這個說辭。”程錫勇言畢才覺不妥,“紀姑娘莫怪,我是個粗人。我的意思是,劉罔是個不中用的,我幾番拷問下來,他都堅持這樣的說法,興許可信。”

“既然王海已死,就不要再株連旁人。”君璟承很是大度,“染上疫症的百姓本就心緒浮躁、怨天尤人,以後都小心些也就是了。”

“小神醫……”君璟承突然若有所思,“受傷後我起初覺得疲倦,而後四肢痠痛,現在還有點發熱,這些都是很不尋常的感覺。”

紀長樂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君璟承的傷處沾染了病患的唾液,怕是不久後也會發病。

“您……您不要害怕,”紀長樂紅了眼睛,“我這就去給您煎藥,眼下的方子能夠暫時壓制病痛。”

“我相信你們肯定能夠找到疫症的治療之法,所以我並不害怕。”君璟承想要確認一下,“你們有沒有跟本王一樣的症狀?”

在得到了幾人否定的回答後,君璟承轉著手上的玉扳指陷入了沉思。

程錫勇知道,這是君璟承在思考事情時的表現。他示意大家安靜,不要打擾六爺的思緒。

果然,君璟屹很快有了設想:“本王尚未表現出疫症,但確實有不同於往常的反應,這是不是表明,疫病在發作之前,可能還有一段不易察覺到的過渡期?”

“本王很大可能已經染病,可你們與本王同處了半晌,卻與往常無異,特別是程錫勇,連面巾都沒帶,也是安然無恙。本王在想,如果能早一點察覺疫病的徵兆,早一些隔離收治,有沒有可能阻止疫症的傳遞?徹底遏制住人傳人?”

藥仙仙覺得這個想法很好:“我這就去告訴藥老頭和紀先生,陪他們一起論證。”

君璟承點點頭,吩咐沈漠然道:“時局不穩,本王染疫的訊息不能傳出去。此後我便離不得這間屋子了,你要代本王安撫民眾,不使生變才好。”

“是,微臣定當竭盡全力!”沈漠然鄭重地回覆。

傍晚,君璟承開始煎熬。他的腹中好似插入了一柄利劍,緩慢地來回切割般疼痛。

程錫勇連忙服侍君璟承喝下煎好的湯藥,揹著身淌下淚來。

“程錫勇,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至於。”君璟承有些虛弱,“也許本王命裡有此一劫,多慮無益。”

程錫勇抽噎著,瞬間情緒爆發:“六爺,每每遇上難辦的事差事,哪個不是躲得遠遠的?有誰像你,回回搶著去犯險。您能不能愛惜一點自已?你能不能多替自已考慮考慮?”

君璟承緩緩答道:“賑災、抗疫、巡防,這些都來不得半點馬虎,事關父皇的千秋社稷。由我來做,總好過交辦給不託底的人,一條蛀蟲就能啃出一個窟窿,寶月的國運,經不起算計。”

程錫勇心疼自家主子:“太子沉湎於享樂,三皇子也是隻顧自已,皇宮裡就您一個願意幹實事的,您也不覺得委屈?”

“不挨訓你就來勁兒是不是?竟敢指責起本王來了?”君璟承知道程錫勇忠心,便硬撐起架勢來,好讓他放心,“再掛一層面巾,一邊兒站著去。”

晚一些的時候,紀長樂來到了君璟承的房間外頭。

“程錫勇沒腦子,非要進來聒噪本王,”君璟承身體雖痛,心裡卻開心,“小神醫就莫要進來了,研究克疫的方子,離不開你。”

紀長樂在屋外的石階上坐下:“六爺,今天您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謝謝您。”

當看到病患衝過來的一霎那,君璟承確實有點慌神兒。倒不是他沒有反擊之力,就是怕嚇到紀長樂而已。

“不用謝了,看你那單薄的身板,不護著點,我心裡過意不去。”君璟承不想讓紀長樂有負擔,“父皇常說‘百姓至貴’,就算沒有你在身邊,我也不會輕易對手無寸鐵的病患出手,挨咬一口,也算是最特別的遇襲方式。”

“六爺,您是個好人,如果朝堂上的官員都能如您一般,百姓的疾苦肯定能免除大半。”

紀長樂溫柔的聲音如同一汪清泉,滋潤了君璟承的內心:“能得到你這麼高的評價,本王甚是歡喜。”

不遠處的沈漠然正望著紀長樂出神:看著天真爛漫的小女子,卻心懷家國大義,能在疫症爆發的時候義無反顧地奔赴而來,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

單論這次應對疫症,雲上藥谷和紀氏醫館的功勞一點也不遜色於朝廷和官府,江湖上若是多一些這樣的仗義兒女,何愁不能國富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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