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娘突然抬起頭,警惕地盯著他們,手腕翻飛,施法舉起門板旁的掃帚向他們砸過來。

曲施站在原地不動,抬手一把將飛來的掃帚抓在手中,杵在地上。

周槐身形微動,上前一步與曲施並排站著,手握上劍柄,看向暮孃的眼神也不像剛才那樣溫和。

“你畫下這陣法,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曲娘子不認識這陣法嗎?”暮娘看到這攻擊被她輕而易舉地化解,緊張起來。

“我雖然不認識,但也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曲施多少還是瞭解一些陣法五行之類的東西,不過眼前這個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陣法,想來是些歪門邪道的東西。若真像花夫人所說,能夠奪走風水雨露,那就是些類似禁術的玩意兒。

“這就是個普通的修煉法陣。”暮娘咬咬牙,強裝鎮定地說。

“死到臨頭還嘴硬,”曲施冷笑一聲,“你一隻小小的蜉蝣,朝生暮死,不過能活短短一瞬,就算偶爾得了什麼機遇,化成人形,最多也只有一週可活。你卻在此處待了三年之久,若說沒用什麼旁門左道,我才不信。”

周槐一驚,“蜉蝣”這種小蟲他也知道,雖然沒有見過,但也聽過“人生如蜉蝣,一往不可攀”之類的詩句,蜉蝣生命短暫而微小,確實是朝生暮死。

暮娘也知道自已身份已經暴露,而且打不過眼前這兩個人,凡人倒還好對付,但曲施可是若善潭龍女,她就算再修煉千年也無法追趕。她眼神左右飄忽,想找方法離開這裡。

曲施看穿她的打算,將掃帚換了個手,把掃帚把抵在那小陶缸的蓋子上。

“這便是陣法的陣眼吧?”她手往下微微用力,便看到暮娘頓時緊張起來,想施法阻止她。

“我告訴你,我們今天來,就是特意來找你的,有人說你偷了薛城的風水雨露,害的薛城連年大旱。我和節度使大人肯定不會放過你的,你若坦誠相告,虛心認錯,我便送你去投胎,若你執迷不悟,不肯悔改,我便打散你的魂魄,讓你不得往生。”

周槐一下子被點名,偏頭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訝於曲施竟也能說出這麼兇狠的話,平日看著一副溫柔跳脫的樣子,倒也有嚴肅正經的時候。

暮娘被她的話嚇到,卻仍執著著不肯開口,周身閃爍化回蜉蝣,就要逃跑。

“拿著,”曲施將掃帚扔給周槐,雙手結印,右手並指指向暮娘,“束。”

那隻小小的黃色飛蟲被青光纏住,停在原地,落到地上又變回人形,縮在原地。

“不要殺我,求求你了,曲娘子,我不是故意的。”

曲施和周槐對視一眼,往暮娘身邊走了幾步,站在她旁邊。

“難道真是她用了個什麼陣法,就能把下雨的雨奪走了?”周槐不敢相信,薛城這麼重要的糧食儲備,就被這麼一個人,這麼一隻小妖給影響了?

“我們這種神仙妖靈脩煉都是依靠天地靈氣,道法自然,隨著自身年歲而增長的,而此類蜉蝣,壽命短暫,本就修煉不出什麼,她能在此苟活,應當是做了些不合常理的事情。”

曲施蹲下來,暮娘可憐巴巴地看著她,“說吧。”

“我,我確實,在這裡畫了個邪術陣法……”暮娘已經明白自已大概是逃不過今天,到底是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始末都說了出來。

暮娘,原本是城外南邊溪水處的一隻蜉蝣,因緣際會,有位仙人道友將所煉的瓊漿玉露灑了些許在溪邊,碰巧被她吸收,於是有了靈識,化為人形。

蜉蝣朝生暮死,此身無處寄託,不知何時就會化為塵土,她便給自已起名為“暮娘”,願自已活過黃昏時分,不要連日落也熬不過去。

她獲得人形之後,便沿著溪水向上遊走去,直至走到一片樹林,突然看見一位婦人倒在地上。暮娘快步走過去,發現這婦人年歲已高,看面相命不久矣。

“你,你沒事吧?”

“哎呦,你是,你是仙人嗎?能不能救救我的外孫女?”

暮娘一愣,仙人,她雖是靠仙露化為人形,身上妖氣被此掩蓋,可眼前的老婦人應該是個普通凡人,看不出來,許是病急亂投醫吧。

老婦人強撐著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要給暮娘領路,“仙子,仙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外孫女吧。”

“額,我不是,我不會治病的。”暮娘連連拒絕,架不住老婦人救人心切,還是被她拉走。

老婦人和她的外孫女住在薛城城郊的一間小房屋,有些老舊,院子裡東西少得可憐,高高架起的葡萄藤也都乾枯發黃,看起來很久沒人打理。

屋子裡傳來一個年幼女孩的咳嗽聲,聽起來虛弱不已,老婦人趕忙走進屋裡。

“央央。”

屋內躺在床上的小女孩身形瘦弱,看起來只有三四歲,蜷縮在床上,面色蒼白,她緊閉著雙眼,小小的身體在病床上微微顫抖,咳嗽聲不時地在房間裡迴盪。

老婦人過去坐在床邊,心疼地把小女孩額間的碎髮撥到兩邊,用袖子擦去她額頭的汗珠,“央央,怎麼樣啊?”

暮娘看著屋內簡陋的陳設,床上的小女孩穿著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普通人看不出來,但像暮娘這樣的妖靈,能看出她身上黑氣纏繞,應該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不是普通的生了病。

“仙子,仙子,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外孫女?”老婦人哀求。

“這,我,我試試吧。”

暮娘不懂醫術,只能用她的靈力暫時先壓制住這股邪氣,她合手施法,黃綠色的靈氣手掌溢位,湧向小女孩。

老婦人看到央央的面色緩和下來,身體也不再緊繃,對暮娘連連道謝。

老婦人說,央央從小生下來就身子虛弱,母親在生她時難產而死,父親在外運貨時被山賊所害,丟了性命,只剩她一個人將央央拉扯大,央央已經六歲,看起來還跟三四歲一樣大。

真是苦命的人吶,暮娘大概看出央央命格孤煞,易被邪氣纏身,能活到現在都算幸運的。

暮娘與老夫人一起照顧了央央三日,但以她自已的靈力壓制邪氣,只是暫時之法,不能長久。央央從小身體不好,被邪氣壓制,靈智開發的也晚,說不出幾個字,只會對著暮娘叫姐姐。

左右她作為蜉蝣,最多也只有七日可活,倒不如用自已的力量幫助央央,脫離邪氣,也算是積德,下輩子能投胎成別的。

暮娘偷偷找到那日仙人道友暫住的地方,偷了他一本不知從何而來陣法圖,在其中找到了一個能夠轉移邪氣的陣法。但卻在實施陣法時出了差錯,雖然轉移了大部邪氣,但卻把央央的命和她自已相連,她距離七日只剩下兩日,這倒是好心辦了壞事。

暮娘只能翻看剩餘陣法,發現了一個以天地靈氣,延續生命的陣法。她在城外挑了一塊風水寶地,讓老婦人和央央同她一起搬過去,再將陣法佈置在院中,那天恰巧是立春,她將那年的風水雨露封在一個罈子裡,放在陣眼上,來維繫陣法。

自此她便與老婦人和央央相依為命,老婦人在一年後病逝,便只剩下暮娘和央央在這裡,至今已三年。

“我只偷了三年前那一年的風水,來維繫這陣法,維持我與央央的生命,”暮娘嘆氣,看向那個承載著三年光陰的陶缸,“只是現在那陶缸裡的風水,大概也已經用完了,我身上的仙氣也已消散,不然也不會讓你們發現我的存在。”

院子裡安靜的出奇,只剩下暮孃的講述。

“你……”曲施剛想開口,卻被人打斷。

“姐姐,姐姐!”從門外走進來,一個扎著雙髻的小女孩,背後著裝草藥的簍子,一進來卻看見兩個陌生人。

“你們,你們是誰啊?”小女孩問,轉頭卻看見暮娘倒在地上,“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你們打我姐姐了?”

“這是,央央?”周槐問。

央央還是很瘦小,看起來完全沒有九歲的樣子,但是穿的衣服很乾淨,面色紅潤,精氣神好的很,看起來伶俐乖巧。

“央央,你先進屋,姐姐要跟這兩個哥哥姐姐談些事情。”暮娘站起身,把央央推進屋裡。央央雖然很疑惑,但還是照做,乖乖走進屋子裡。

“雖然你是為了救這個小女孩,但你偷了一整年的雨水,旱災讓不少人流離失所,失去生命。”周槐說。

“生死有命,你身為妖靈,不該干涉他人的命運,萬事萬物都遵循自然法則,你也早該……”曲施沒忍心說接下來的話。

“我知道的,”暮娘無力地依靠在門框上,“我本蜉蝣,託生天地之間,飄渺無一物可依,偶然所得與凡人祖孫相處一段時日,心生嚮往,有所牽掛,執迷不悟,護央央安寧。我自知時日無多,釀成大錯,本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是央央,她不該過的如此不幸。”

“你想救央央,沒錯,可你用了不該用的辦法,央央的命是命,薛城其他百姓的命也同樣珍貴。”周槐說,他雖然同情理解暮孃的所作所為,但他不能也不會替薛城的百姓原諒她的做法。

“我知道,我知道。”暮娘喃喃自語,手指眷戀地撫上門,眼睛看向屋裡。

“我會幫你,救央央,”曲施冷靜地開口,“過去的錯已無法挽回,你終究是害了一些人,罪孽深重,不用我打散你,你也不能再入輪迴,期盼往生。但你說的對,央央可以有以後的生活。”

“你能救那個小女孩?”周槐問。

“清除邪氣,調理身體,簡單。我可是薛城的守護神,央央也是薛城人,我會保護她的。”

“謝謝,謝謝曲娘子。”暮娘將央央叫出來,想同她說,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央央,我……”

“你姐姐是天上的仙子,現在天上有事情找她,她要回去了。”周槐突然開口,曲施聞言看向他,看到這人面色不改,鎮定自若地編瞎話。

“真的,真的嗎,姐姐?”央央小聲地開口。

暮娘蹲下身子與她對視,“是的,央央,姐姐要回天上做仙子了,不能再陪央央了。”

“那姐姐還會回來看央央嗎?會像外婆一樣去找爸爸媽媽,再也沒回來嗎?”

暮娘一時語塞。

“會的,等你姐姐把天上的事情辦好了,就會回來找你的。”周槐繼續面不改色的欺騙小孩子。

“是啊,等央央長大了,也可以去找姐姐。”暮娘說,摸了摸央央的頭。

“好,那央央一定快快長大,將來去保護姐姐。”小女孩的眼眶裡蓄滿淚水,撲進暮孃的懷裡。

暮娘看向曲施,慢慢站起身,“央央,就拜託你們了。”暮娘把央央推到身前,讓她站在院子中間,央央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曲施雙手施法,將央央身上的邪氣吸取出來,在院子中看了看,將邪氣貫在周槐手中的掃帚上,右手收攏握拳,掃帚頓時化為粉末,邪氣隨之消散。給周槐嚇了一跳,後退兩步,看著曲施身上的青色光芒,目光稱讚。

曲施將陶缸中僅剩的一點自然靈氣取出,化為力量融進央央身體中,暮娘看著眼前這副景象,淚流滿面,但隨著那自然靈氣的消失,她的身體也逐漸開始消散。曲施發出一道青色的光芒飛向暮娘,暮孃的身體藉著那道青光,變為一個黃綠色的簪子。

“你姐姐已經迴天上去了,這是她留給你的簪子。”央央睜開雙眼,眼前是曲施,拿著一個黃綠色的簪子。

黃綠色的簪子宛如春日裡初綻的嫩芽,恰似晨暉灑在綠葉上的光芒,既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又帶著一絲柔和與寧靜。

“幫你帶上。”曲施將簪子別在央央的髮髻上,央央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但又好像什麼也不明白。

周槐讓央央進屋收拾東西,他打算讓央央去城裡的學堂上學,再為她找一戶好人家收養。

離開院子時,央央問:“我以後還能回來嗎?”

“當然可以了,這個院子是姐姐留給央央的家,央央什麼時候想回家都可以。”

曲施回頭看了眼大門上的牌子,手一揮將名字改為“暮未央”。

朝生暮死,幸得須臾,願賠往生,暮暉不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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