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還挺會騙小孩的啊,假話說的一套一套的,你不是不信神仙什麼的嗎?”
“我不信,那我今天是在夢裡嗎?小孩子大概很難理解生死,用這樣的話騙騙她,就不會那麼傷心了,也不會追問你為什麼離開。”
曲施沒有錯過周槐一瞬間的黯然,但也沒有詢問,她點點頭,“嗯,等到她該明白的時候就會明白的。”
成慈看見周槐和曲施領了個小孩子出來,奇怪的很。
“這,該不會就是那個蟲……”成慈說了一半的話被花夫人打斷,花夫人一掌拍在他後背上。
“這個孩子叫?”
“這是央央,花夫人,她現在孤身一人,還要麻煩您為她找一戶好人家收養。”曲施將央央的手遞到花夫人手中。
央央眨著眼睛,沒有牴觸,她好像能從眼前這個婦人身上感受到與她姐姐相同的氣息。
“哦,成慈,等央央在城中安頓下來,你帶她去學堂入學。”周槐吩咐道。
“是,大人。”
“央央,跟我走吧?”花夫人拉著央央的手,替她撥開面頰旁的碎髮。
央央點了點頭,乖乖地跟著成慈和花夫人走了。
“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事影響了薛城。”周槐感嘆,他自詡不信鬼神,他卻在這上面栽了跟頭。
“是我的失職,”曲施懊惱,“這蜉蝣的事就發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該早些探查有哪裡不對。”
“暮娘說,她只奪了一年雨水,是真的嗎?”
“她倒沒必要這個時候還騙我們,而且她也沒有連奪三年的能力。”曲施肯定地說。
“那這後面兩年的旱災,還是自然原因吧。”周槐說。
“嘖,”曲施皺了皺眉,撇了撇嘴,“該不會這三年都是被哪路小妖奪去了吧?”
“那就是你的失職了,三次,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周槐看出她的愧疚,存心逗她。
曲施白了他一眼,“我倒也不至於這麼……不幹實事吧。”
“雖然查出一樁原因,但失去的雨水也回不來,看來旱災是薛城逃不開的劫難。”周槐嘆了口氣。
“哎呀,別洩氣嘛,最起碼有進展了不是!放心吧!”曲施抬高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個人相視一笑,沿著來時的路往薛城走去。
薛城,節度使府。
“大人,此番旱災來勢洶洶,若繼續下去,百姓恐難以生存,我等必須儘快尋得解決之法。”
“張大人,你這番話已經說了許多遍,每回都說解決之法,解決之法,你到說說是什麼啊。”
周槐頭疼地看著底下的官員,每次在節度使府彙報工作,都要說上一番,吵上一番無用的話。
“李大人,你急什麼,”張大人不屑地擺了擺手,“尋常作物皆難以抵禦旱災,依本人之見,應找一種耐旱之物,來代替薛城糧食的種植。”
周槐點了點頭,他所想的也是此類方法,“張大人,你可有想到有何種植物?”
“聽聞有一種名為胡楊的植物,極為耐旱,或可一試。”
“哦,胡楊?”有其他的官員感興趣,“此植物生長何地?如何獲取?”
“胡楊多生長於荒漠之地,可派遣專人前往尋找。”
李大人聞言哈哈大笑,“張大人,您可知道胡楊是什麼,胡楊是樹,難不成您是打算吃樹葉充飢嗎?”
張大人只是聽自已府中謀士說過胡楊耐旱,沒有仔細詢問,這下被說穿,啞口無言,擦了擦冷汗。
其他人也竊竊私語。
“耐旱作物是可行之法,如果薛城能找到合適的耐旱作物,日後再有旱災,也不足為懼。”周槐讓眾人安靜。
“大人所言極是,可有何種作物適宜乾旱之地?”
周槐讓成慈將整理好的耐旱作物名單分發下去,底下的官員開始翻看。
“黍米?其產量如何?”
“雖產量不高,但勝在耐旱,可解一時之需。可派人前往尋找黍米種子,並傳授百姓種植之法。”
“這還有一種名為高粱之物,亦頗耐旱。可於旱地上種植,需注意灌溉之法。”
周槐好像想到了什麼,拍了下桌子讓堂內安靜下來,“提到灌溉之法,我倒有個疑問,依我之見,當前的首要任務乃是探尋水源,掘井引水,以破缺水之困局。按理說,薛城附近有小溪,有水潭,為何不興修水利,引渠灌溉。”
底下的人左右對視了一眼,有人開口“此計甚妙,然而工程規模龐大,需耗用大量人力物力。”
“可發動百姓共同參與,齊心協力,也可向朝廷求援,以獲支援,薛城建城已有數年,為何未設水部郎中興修水利?”周槐反問。
李大人見無人回答,上前一步,“大人,城外小溪的水流不足以支撐修建水渠,至於若善潭那邊……”
“如何?”
李大人沒有繼續說,張大人接著開口,“若善潭是九娘子神的地盤,那可是龍女靈脈,保佑著薛城風水,萬萬不能動啊。”
“是啊大人,那可是九娘子神的老家。”
“對啊對啊,萬萬不可。”
底下附和聲一片,周槐算是見識到薛城人對若善潭的信服,無奈地搖搖頭,“我會派人繼續蒐集合適的耐旱作物,還望各位集思廣益,早日讓薛城脫離困境。”
成慈帶著眾人離開前廳,剩周槐一個人坐在堂中,繼續處理公務。
過了沒一會兒,周槐聽見一陣腳步聲,他以為成慈有事要稟報 “何事?”
“看看節度使大人想到什麼辦法了。”
周槐一抬頭,是曲施,腳步輕盈,言笑晏晏,頭上的鈴鐺隨著她的步伐向前而搖晃,叮鈴作響。
周槐自然地將整理好的作物名冊遞給她,曲施在旁邊的椅子坐下,“黍米?薛城早年間也有人引進過這種作物,黍米種植在北方區域,不適宜薛城溼潤的土壤氣候。”
曲施想到什麼,停下來看著周槐,“不過乾旱后土壤乾燥,或許也可以試試。”
“薛城種過?那為何沒有記載?”
“早年間,大概是這任官員的上一輩吧,也有個幾十年了!至於你說記載,種地種什麼是老百姓的事情,官府只管每年能按時繳納夠糧食,至於種什麼都一樣。”
“怎麼會?就算沒有支度使登記糧冊,也應該有糧官對此進行記錄。”周槐不解。
曲施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有些好笑,“薛城之前只是個小縣城,最近十年才飛速發展成一個有名氣的小城,各方面都不太完善,這官府的官員也不是不用學就會的。”
周槐若有所思,“看來我是該重新確立完善一下官府的結構。”
“嗯,果然節度使大人還是見多識廣,有一套啊。”曲施笑意盈盈地捧他一句,薛城確實是近幾年才發展的好,城中的人變多了,自然會有疏漏的地方。薛城管事的人,大多都是薛城本地人,一輩子生活在這,雖然會視薛城為自已家,不會貪汙腐敗,但也因此眼界狹窄,見識短淺,有不少缺漏的地方,倒是正缺這樣一個人,查缺補漏。
“放心吧。”周槐鄭重地承諾,又想起剛剛那些大人說的。
“你們薛城為何沒有修建水利?”
“水利?”曲施疑惑,“水渠?之前是沒必要,現在是沒辦法。”
“沒辦法?”
“嗯,”曲施點點頭,“沒人會,也沒有足夠的水源。”
周槐張了張嘴,斟酌著開口:“若善潭……”
“我們若善潭只是個小水潭子,能夠種那麼一大片地嗎?”
周槐倒是對曲施這個反應很意外,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回答,“若在空地上有水潭,並非人造,那肯定有地下水存續。”
“奧,你會修?”曲施似懂非懂,她以為修建水渠至少需要一個“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或者一條能“千里江陵一日還”的湍急河流。
“修建水渠有專門的官員,可以派設工部的水部郎中來修建,不過……”
曲施點點頭,但周槐的話突然停下,“不過什麼?”
“我今早聽這些大人們說,若善潭,保佑薛城風水,不能輕易動土。”
曲施眨眨眼睛,眼珠轉了轉,點頭,“嗯,確實有這個道理,一個城鎮選址應該有一定的地勢優點,以便吸引吉氣並避開凶氣,要求地勢高而平,有山水相隔,‘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
周槐倒是聽的一愣一愣的,看來確實有點道理。
“不過你要是真想以若善潭的水來修建水渠,首先要說服百姓,對他們來說,若善潭是薛城的根基,若是到了要改變根基來維持生活的地步,可不是一般的嚴重。”
“原來這樣,”周槐倒是沒想到這層原因,“確實,若百姓間人心不穩,對於薛城來說,才是最壞的發展。”
“是啊,”曲施站起身,把手中的紙單放在放在桌子上,“萬事萬物都有根本,薛城依若善潭而生,是真如傳說中女神相助也罷,是藉此風水機緣也罷,左右都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你今天倒是真有神靈龍女的樣子。”周槐由衷地感慨,這幾次相處下來,曲施倒不似開始那副不著調的模樣,以神靈的視角,脫離塵世,對生命生活,世間百態有自已的一份理解。
“當然了,活了幾百年了,你連我的零頭都沒有,比我多讀了些書罷了,不過,凡事還是多聽多看真見識的好。”
“周槐受教。”周槐倒也不裝模作樣,竟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曲施行禮。
曲施一下笑了出來,“這樣吧,看在你真心實意為薛城做事的份上,帶你看些不一般的。”
周槐沒來得及反應,手腕被曲施攥住,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