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試探
大門被人拍得震天響。
黎家灶上天天燉肉,總歸是惹眼遭人妒忌的。
她白日裡就鎖著門不待客,時間久了鮮少有人來串門,也不知道來的是誰。
林甜芬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出門去瞧,看著眼前面熟的同志回憶了半晌。
“你……你是上回來的革委會成員?”
董敏見她遲遲不肯開門,說明來意。
“我不是來工乾的,有私事找你。上次你送我的頭繩很好看,我想討幾款其他樣式。”
半個月前,董敏作為優秀幹部去首都學習。
她獨樹一幟的雲朵狀的豬大腸髮圈獲得了女同志的好評,都問她在哪裡買的。
紡織廠幹事一眼相中,想試試能不能創外匯。
董敏第一時間想到了林甜芬,她心靈手巧,這樣好看的發繩和髮箍不下數十種,怎麼也能湊出一季新品。
這不,一下車就奔她這兒來了。
林甜芬毫不吝嗇地分享了樣式和做法。
董敏一一記錄更是自掏腰包買下了的頭繩,打算郵到紡織廠去。
這會兒的人都有集體榮譽感和奉獻精神,只要祖國能發展,不是很計較個人得失的。
她興奮地說著自已半個月來的所見所聞。
“外面的變化太大了,衣食住行都不再像從前一樣要求艱苦樸素了。”
“國家在發展,時代在變化,現在有很多規矩都成了束縛我們發展的枷鎖,我們總有一天會打破桎梏。”
誰說女子不如男,這位女同志對未來的預測就很準嘛。
她切了一塊新做的豆腐給她帶上,才將人送走。
……
挖煤本就是人類在黑暗逼仄的環境裡與大自然做博弈,無論身心都是件煎熬的事。
吃不好,體能跟不上,又是另一重煎熬。
他們以“誰不是這麼熬過來的”麻木堅持著。
自打秦川的“來人間遭罪”論流傳開來,大夥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以在有限生命裡對自已好點。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命都沒了上哪兒賺錢去。
王虎的工作隊一開始就和食堂達成合作,比不上黎清安工作隊伙食好,但熱饅頭也比啃冷的強。
之所以改主意,還是他有個偏心老孃。
為了他最近多花出去的幾毛錢,見縫插針地數落他,摔盆砸碗打孩子,讓他下班也沒個清靜。
他就躲出去幾天,以為老孃火氣一消就能不折騰,結果他水靈靈的一雙閨女被堂兄弟拳腳相加打得鼻青臉腫。
“兩個賠錢貨,你爸把錢花了,我們花什麼。”
孩子的童言童語更能反映大人的惡毒心思。
老孃怕他把錢花了,幾個侄子沒錢花,還將火氣撒在他閨女身上。
感情他自已掙的錢,他還沒有支配權了。
他媳婦兒捨命生下的寶貝閨女,他重話都捨不得說一句,憑啥被侄子揍,還死了沒個摔盆的。
他死都死了還管有沒有人摔盆號喪,大不了花五十僱個哭喪隊。
別說摔盆孝子了要啥沒有,還用委曲求全地貼補他們這些無底洞。
王虎果斷分家,將兩閨女寄放在岳母家,一大半工資存卡里,剩四十塊足夠爺三吃香喝辣。
手裡有錢了,他就想改善伙食,主意就打到秦川頭上。
畢竟秦川為蹭飯認兄弟當爹,這奇葩事早傳開了。
黎隊媳婦名義上是照顧自家人,捎帶包圓其他人的餐飯,其實言外之意很明瞭,只要有合理的,能站得住腳不被舉報查處的由頭就成。
這“兒子”和爹都分開幹活了,他們這些隊友是不是就沾光了?
秦川這個沒骨氣的為了三塊錢的津貼,果斷拋棄他的好大爹,換到了其他隊裡。
她的盒飯生意也就此迎來了春天。
有人生孩子想讓她去頂班,加價她都拒了,沒辦法她就是這麼的高風亮節,視錢財如糞土。
季禮的業務再拓展。
之前她將灶臺魚做得八分熟後,他連鍋帶菜地送到客戶家,上爐灶燉個十幾分鍾味道就出來了。
宴客或是家庭聚餐都倍兒有面子。
這種預製菜很受雙職工家庭和手殘黨歡迎。
如今他不侷限於做灶臺魚,還做酸菜魚,麻辣水煮魚,羊蠍子火鍋這類的大菜。
銷售額也很可觀,飯點前後有五六個小夥過來取菜送貨,頗有點某團外賣的雛形。
季禮怕她忙不過來,介紹會做飯的小弟給她打雜。
四五十人的大鍋飯,對於她這個熟手來說不是難事,就是前期食材的準備要耗時些,有個幫廚打打下手也挺好。
幫廚是個黑瘦黑瘦的小矮個名叫魏曉。
確實有點廚藝在身,殺雞宰魚的手法嫻熟,切塊切絲的刀工也不錯,幹活仔細,為人勤快,有眼力勁。
備菜全包不說,閒暇之餘還給她打掃衛生,帶小豆芽上山撿柴火。
這僱的哪裡是幫廚?簡直是全職保姆啊。
唯一的缺點就是惜字如金,比黎清安都要話少。
有了新成員加入,她的時間富餘起來。
上午處理完各類食材,做豆腐、盒飯、預製菜,下午在大灶上滷豬頭、煮雜碎、燉肉,放上調料和食材,灶膛裡燒根硬木柴,小火慢燉,壓根不用人盯。
她悠哉地睡午覺,起來打理一下家中菜園,便去書房讀書。
從基礎的小學課本學起。
開始她鬥志昂揚,頭懸梁錐刺股立志要考上大學,遠走高飛。
一週之後……
明明午覺才睡醒,怎麼一拿起書就開始小雞啄米的直晃悠。
明明認識的字怎麼看著看著就歪歪扭扭地跳起了舞,越看她越迷糊。
黎清安見她單手托腮地坐在書桌前打盹,手邊作業本上的字跡從規整逐漸進化成鬼畫符。
她這呆萌的樣子屬實有趣。
他閒來無事便坐在一旁,翻她的課本,看她做了什麼題目,偶爾也跟著例題試著解一解。
他小時候跟母親認過字,後來也上過單位的掃盲班,這段時間更是學會了查字典讀報。
不懂的題目多看幾遍,實在不會,可以請教家裡的學問擔當,他的好大兒竇芽。
林甜芬晃悠著一頭磕到桌面“咚”的一聲巨響,她卻沒感覺到疼,他的手墊在她額頭與桌子之間。
太陽的餘暉灑入屋中,為小小的屋子鍍上一層金光。
她迷迷瞪瞪地看向坐在身側,轉著一支鉛筆認真看課本的某人,以及她被批改過的數學作業。
明明識字不久,進度儼然快她不少,
這樣的次數多了。
有時候,她也很焦慮,怕不是學到最後,他考上了,她還沒小學沒畢業吧。
難道考學這條路不適合她?
“過兩年要是恢復高考了,我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