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遲來三年的表白（9.9 週五）
走過離她最近的那個轉角後，葉子終於鬆開了拳頭，她無力地把後背交給了牆壁，順著牆壁慢慢滑坐到了地上後，她抱住雙腿潸然淚下，泣不成聲。葉子不記得那晚她到底哭了多久，只記得到最後，她覺得自已哭累了，實在是沒力氣哭了。因為開學後每天都要去實驗室，這幾天還要聚精會神地準備庭審，葉子沒怎麼好好吃過東西。再加上剛才喝了那麼多酒，她還被孟宴臣的那些話給氣到了，所以她這會兒頭暈目眩的。葉子不想露宿街頭，她掙扎著站起身想給黃茵蔚打個電話，結果剛拿出手機她就眼前一黑，接著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來之後葉子有點斷片，等看清周圍陌生而又冷淡的佈置後，她才意識到這不是宿舍，而且這樣的裝修看起來也不像是酒店的風格。因為沒能在床上找到手機，葉子便心慌得厲害，她趕緊直起了身走出了房間。宿醉之後頭還有點疼，等昏昏沉沉地轉到客廳後葉子才發現，這不是黃茵蔚家！就在葉子徹底懵圈的時候，她聽到房子裡好像有動靜，然後她就看到孟宴臣端著碗走過來了。由於這會兒的情況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葉子直接愣在了原地，而待穩當地坐定之後，孟宴臣斟酌再三才敢開口：“黃律師說你早上比較喜歡喝粥，我就試著煮了點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先吃點吧。”
“我手機呢？我的包呢？”
“不急，先吃東西。”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沒事吧？”
“聽話，吃點東西。”
“黃律師說你昨天一天都沒吃東西，我的手藝，應該還行。”
葉子的確很餓，可看到孟宴臣此時正端坐在那裡，她就覺得她還能再餓好一會兒，所以她並沒有挪動腳步反而還很是倔強地冷眼看著孟宴臣。看葉子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孟宴臣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很冷靜地說：“你今天不吃早餐，就拿不到你的手機。”
“你姥爺昨晚打了很多電話，想知道是什麼事，就過來吃早餐，最好把這碗粥吃完，你今天會很忙。”
葉子著急地問：“我姥爺怎麼了？手機到底在哪？”
“先吃，吃了再說，最好吃完。”
看孟宴臣肆無忌憚地擺出了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無奈之下葉子只能坐去了餐桌，坐下後她賭氣似的幾口吞完了那碗粥。看葉子真的把那碗粥吃完了，孟宴臣就很是期待地問道：“好吃麼？”
“謝謝孟總，很好吃。”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聽了別太著急，事情我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
“昨晚你手機一直在響，我本來想幫你關機，但是螢幕顯示的是姥爺，我就替你接了。你姥爺生病了，具體的檢查今天才能做，我諮詢了有關方面的醫生，他們都說大機率是良性的腫瘤，能做手術的醫生我也安排好了。你今天帶你姥爺去做檢查就可以了，學校我也幫你請假了。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了，只能送你到醫院。”
“你身上還有酒氣，老人家聞到了會擔心，現在趕不及回宿舍換衣服了，去洗手間洗把臉吧。洗手間，在你左手邊的位置。”
“為什麼？你明明可以把我扔在大街上不管的，你明明可以不接電話，可以不必做這麼多的。”
“為什麼？”
“昨晚你問的問題，的確是我問心有愧，沒辦法回答你。我的表白遲來了三年，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平等地看待你，是我不對。”
“昨晚，接完那個電話之後，我甚至很卑鄙地想，我終於又能和你有一點聯絡了。安排好一切之後，我甚至在慶幸，我還有這點手段可以使。別急著拒絕我，先去給你姥爺看病吧，有事可以直接聯絡我。”
“孟宴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
“你做這一切，是為什麼？你能別用你商人的那套話術回答嗎？能真正地，說句實話嗎？”
“算我求你。”
“我喜歡你。”
“從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留意你了。你後來的靠近我很喜歡，但是那個時候，我沒解決好家裡的事，所以才會若即若離。”
“你的一切的確都是我安排的，但那不是因為我妹妹，更不是因為我那不堪的飛蛾論，是我想你呆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大雨之後，我本來想去找你說清楚，我不想讓你以為，我幫助那對夫婦的心思和對你的心思是一樣的。可我第二天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你在警察局問我的那些話，我那個時候回答不上來，是我問心有愧。之前我沒有能力掌控全域性，在家裡，我也根本沒有做決定的自由，現在不一樣了。”
“你想一直讀書，那就一直讀書，我不會急著逼你做決定。只是我想請你給我個機會，我不能，連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都得不到。”
“上一次，是你遷就我多一些，這一次，換我來靠近你，換我來遷就你。昨晚本來想假裝和你偶遇，再厚著臉皮去打個招呼的。”
“我想著天長日久，你總會願意給我機會的，沒想到，一切發展得出乎我意料。”
“只能在這樣的境況下跟你剖白我的心思，抱歉。”
聽完這番話，葉子忽然很冷靜，她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正坐在那裡審視著孟宴臣。
“你做這一切，真的是因為，我有一點像她嗎？”
“葉子，你是獨一無二的。”
“即使你現在生我氣，不願意聽我說話，你也要相信你姥姥姥爺，他們教出來的的孩子，一定是獨一無二的。”
“從認識你到現在，不論什麼，你都可以做得很好，你是一片向陽而生，會隨風起舞的葉子。會吸引很多，我這樣的毛毛蟲靠近，你真得很好。”
“先去洗臉吧，你有二十分鐘。”
“不用，兩分鐘就行，我手機在哪？”
“洗完臉出來之後我給你，別在洗臉的時候看手機，對眼睛不好。”
聽到孟宴臣的口吻是那般得不容拒絕，葉子只能認命，她乖乖去洗了臉。出來洗手間以後，孟宴臣把手機還給了葉子，他還把葉子送到了醫院門口。出門的時候孟宴臣提了一個飯盒，但葉子沒怎麼沒留意，直到到了醫院門口她準備下車的時候，孟宴臣叫住她說：“裝了點粥，還有幾個包子，帶給姥姥姥爺吧。飯盒，我晚上下班了，過來拿。”葉子被孟宴臣的這種不知名行為震驚到了，她不由地怔在了那裡。
看葉子動也不動還用很複雜的神情看著他，孟宴臣就挑眉示意她快拿著，嘆了口氣後，葉子接過了飯盒。下車後葉子衝孟宴臣點了點頭，算是給他致了謝，然後她毫無所謂地轉身徑直跑向了醫院。進來病房後，看到姥姥姥爺的面色看起來和平時差不多，葉子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直犯怵。昨晚火上心頭和孟宴臣說了永不再見後，她以為她人生中最不堪的這一頁，就算是翻過去了。
沒想到，命運又開始捉弄她了。
隨意掃了一眼病房的配置後，葉子就知道她又要欠孟宴臣人情了，而且這份人情還不那麼好還。想著想著，亂七八糟的心思就開始在她腦海裡氾濫，為了不讓姥姥姥爺擔心，葉子只能強迫自已冷靜。而且她很清楚：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孟宴臣，而是應該思考下以後要怎麼辦。花了大半天做完所有的檢查後，醫生跟葉子說下週可能還要做其他的檢查，他讓葉子這兩天先把自已的事處理好。葉子本想請問下醫生孟宴臣到底為姥爺做了多少，但話到嘴邊她又放棄了。
晚上，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點後，葉子迫不及待地把餐盒拿去了醫院樓下。出來門口葉子才發現，這會兒天已經黑了，看到孟宴臣已經在那裡等著了，葉子就小跑了兩步。走近之後，葉子看到孟宴臣梳起了頭髮，他今天還是一身黑色西裝，只不過換了和昨天不一樣的領帶。西裝革履的他儼然一副不可冒犯的樣子，站在那裡就像一座冷若冰霜的雕塑，越是靠近他，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越是撲面而來。
雙手奉上餐盒後，葉子先給孟宴臣鞠了一躬，然後她很是鄭重地說道：“孟總，很感謝您所有的善意。請您算下這頓早餐的錢，我會把早餐錢和病房的錢加在一起還您，麻煩您了，謝謝。”
說完後葉子又鞠了一躬，見孟宴臣不開口，她便轉身要走，結果剛走出第一步，孟宴臣的聲音便冷不丁地在她身後響起：“就這麼想和我兩不相欠嗎？”
葉子不想轉身面對孟宴臣，於是她就隨性開口道：“孟總，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哪裡來的誰欠誰？您善心大發，救濟一下窮人，是您功德無量。我除了感激，別無他想。”
“我會盡快還錢的，請您放心，謝謝您所有的好意。祝您事業有成，家庭美滿，謝謝。”說完葉子便拔腿往醫院門口走，但沒走幾步，孟宴臣就不出所料地堵到她身前了。
“你生我氣，不想理我，我都明白。只是，我真的想跟你解釋一下：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看成第二個誰，在我這裡，一直都是你自已。”
等孟宴臣說完這話，葉子就忍不住攥緊了雙手，輕吐一口氣後，她憤而抬頭看著孟宴臣說：“孟宴臣，為什麼要那麼羞辱我？”
“當時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你有喜歡的人？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你喜歡你妹妹？”
“那晚你說，你不會輕易被我糊弄，原來，你從一開始就覺得，我是有所圖才靠近你的。在你心裡，你覺得我能聰明到，僅僅只憑一張照片就看出來你對你妹的那份心思，對嗎？”
“我想說，如果我當時真的能看懂你的那份心思，打死我，我都不會靠近你。”
“我以為，你一會說不聯絡一會又說你忙，是因為你心情不好，沒想到，原來你是在捉弄我。看著一個只能在夜間出動的飛蛾，撲向您這般灼熱的火焰，您會覺得很開心是麼？”
“我是沒什麼錢，但是欠你的錢，我不會欠著不還。我會盡快還你的錢，請你算下總的錢數，我攢夠了錢就微信轉你。要麼，就請給個卡號，我工作了以後每個月定時還你錢。”葉子說完就低下了頭——她不想讓孟宴臣看到她的脆弱和眼淚，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展現真實的自已了。
聽到葉子說的這些話，孟宴臣拿著餐盒的手有些微微顫抖，遍尋腦海他也沒想到一句既能安慰葉子也能解釋他心意的話。今天他忙了一天，也在心裡等了葉子一天，等來她這樣的表現，他有些語塞。看葉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孟宴臣索性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姥爺可以放心在醫院住著，醫院這邊我已經說好了，你不用擔心。學校那邊，如果需要我做什麼，可以直接說。”
說完後，兩個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葉子繞開孟宴臣進了醫院，看著葉子進了門以後，孟宴臣就轉身回家了。到家以後，桌子上擺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孟宴臣卻一點也沒有胃口。稍微抿了口水後，他習慣性地走到原來的蝴蝶牆前開始發呆，嵌在牆上的那些蝴蝶標本，三年前就已經被他親手摘下裝進盒子裡了。在他心裡，他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個優柔寡斷的他了，他也早已把什麼蝴蝶飛蛾之類的東西拋之腦後了。直到這兩天葉子不停地在他面前提起蝴蝶和飛蛾，他才明白他恨到極點說出來的那些廢話，已經成了他們之間跨不過去的那道天塹。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如果就這樣放棄，他於心不甘。呆站了幾分鐘後，孟宴臣定了定心，然後他慢步去餐桌吃了晚飯。睡前孟宴臣跟李醫生溝通了下葉子姥爺的病情，溝通完之後，他就直接休息了。
還完餐盒上樓後，葉子跟姥姥說今晚她想陪姥姥姥爺待著，明早她再回學校拿東西。但姥姥姥爺看出來她精神不太好，所以兩位老人家就一個勁催葉子回學校去休息。他們還說如果葉子很忙的話，週末這兩天她可以不用過來了，因為拗不過他們，葉子便乖乖回學校了。回校後，黃茵蔚打電話來問葉子醫院的事怎麼樣了，葉子咬唇輕答道：“姐，沒事了，一切都好，放心。”
“你回校了嗎？吃晚飯了嗎？”
“剛進門，吃了。”
“你確定，你還好嗎？”
“嗯，我沒事。”
“我還沒吃晚餐，陪我去吃點東西吧，怎麼樣？”
“姐，你有話要說嗎？不能在電話上說嗎？”
“嗯，我想跟你談談。”
“去操場吧姐，我想走走。”
“嗯，我在入口等你。”
葉子慢悠悠晃到操場的時候，黃茵蔚已經在入口處等著她了。看到葉子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定了定神後，黃茵蔚便快步走上前跟葉子打招呼道：“姥爺的病情怎麼樣？醫生說什麼了嗎？”葉子沒答話，她只是盲目地開始朝前走。等到走到操場邊的小道時，葉子忽然一把抱住了黃茵蔚還開始自顧自地抽泣。見葉子情緒不太穩定，黃茵蔚沒敢再多問什麼，她不停地拍著葉子的背安慰她，還把葉子揹著的包拿了下來。
“姐，他說他喜歡我。”
“嗯。”
“姐，好累。”
“要吃點東西嗎？或者，我陪你回宿舍去休息吧，吃好睡好，慢慢得就不會太累了。”
“姐，找個地方陪我坐會，好不好？”
黃茵蔚帶葉子去了小路的盡頭，這會兒這裡沒什麼人，於是葉子便得以放心地倚在黃茵蔚肩頭悄聲哭泣。黃茵蔚什麼也沒說，她只是默默地給葉子撐著肩膀，等到葉子哭夠了之後，她就溫柔地給葉子擦掉了眼淚。還沒等黃茵蔚問葉子怎麼了，葉子便率先開口道：“姐，昨晚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不想打擾你。”
“如果你想要我過去，我相信你會給我打電話的。送完依依後，我一直在等你，等到十二點你也沒打電話給我，我就回家了。”
“昨晚哭完以後我就想給你打電話，我想讓你來接我回學校。只是剛拿出手機，我就眼前一黑，接著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今早醒來，我還以為我是在你家裡，迷迷糊糊轉到客廳，我才發現那裡不是你家。”
“他把你，帶去他家了？”
“嗯，應該是他自已住的地方吧。”
“那，你，和他談過了嗎？”
“算是，談過了吧。”
“那，以後，你們？”
“姐，在你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一直都很想問你這個問題，之前因為藏著那件事不敢問你，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我很想知道你會怎麼回答。”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說的一切，相信你為我、為依依做的一切，我也相信你曾經為他做的一切。”
“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我希望以後你可以堅持做自已。自信一點，如果你沒錯，那就不要自卑，不要覺得虧欠。抬起頭，挺胸抬頭好好活著。以前的事，你自已慢慢想，也可以說給我聽。我不會問你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我只想說，我相信你。我也希望你可以放下那些讓你覺得沉重的過往，開開心心朝前走。”
“姐，謝謝你，謝謝你說，你相信我。”
“昨晚他跟我說，希望我給他一個機會，他要重新開始。今天早上，他說他已經安排好了我姥爺的一切，他還給我做了早餐。然後，他跟我告白了，他說他三年前就喜歡我了，他還跟我道歉了。”
“所以呢？以後，你想怎麼做？”
“姐，人這一生真的好奇怪。三年前我一無所有，可我偏偏又覺得，我其實挺了不起的。昨晚哭得那麼傷心，不是因為我還喜歡他，而是因為我太厭惡自已了。三年前，我應該勇敢一點，應謹慎一點，應該相信自已的。”
“當初決定靠近他，是因為我和他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可是他卻為我做了很多，我無以為報，就動了本不該動的心思。”
“如果三年前，他稍微承認一下他也喜歡我了，我應該會很開心，會覺得自已很幸福。”
“三年後，他的真摯告白，他為我姥爺做的一切，卻只是讓我覺得，好窒息。”
“我本以為大雨之後我再也沒機會見他了，姐，是命運嗎？”
“葉子，選人你自已選，我不會干涉你。我只想說，時間流逝得很快，做自已就好。”
“好好做自已，才是最重要的。”
“剩下的事，你自已做主，我永遠都支援你。”
“姐，別離開我，給我點時間，我會盡快處理好一切的。姐，明天做飯給我吃吧，好不好？在國外呆了一年，好想吃你做的飯。”
“想吃什麼隨便點。”說完這話，兩個人就相視一笑，然後她們便牽手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