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倒流香

分明是氣體的煙，卻像液體的水一樣，彷彿瀑布般傾瀉而下。

仙氣縹緲，亦幻亦真。

梨花白白柳條青，閉閣焚香奈雨聲。

別緻的小玩意，鹿柟喜歡得緊，“這是什麼香？好神奇啊。”

“倒流香。”

鹿柟從溫珣手裡接過那個木匣子，拿出一顆“子彈頭”香來瞧，寬的那端底下有個小洞，點燃時香氣從底部緩緩流出。

有香味彌散，是木質沉香。

溫珣注視著鹿柟，她指甲亮晶晶的，白皙纖細的手指捏著倒流香來回看，眼睛垂著，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大概是開心的。

鹿柟一時興起，伸出手指去攔截朝下的煙霧，似是想確定那是氣體而非液體。

煙霧纏繞她的手指，又繞開繼續往下，她飛快轉動手指，直到徹底打亂煙霧流向，才得意地笑了一聲。

溫珣伸手欲摟她，有人敲門。

他收回手，抄進褲袋裡，轉頭淡淡地說了一句“進”。

來人是服務生，通知他們可以移步餐廳了。

餐廳在走廊的另一側，正中擺放一張非常寬大的木質餐桌，形狀規整不一，野趣十足。

在燈光的映襯下，餐廳十分明亮寬敞。

偌大的餐廳，只有兩個人。

鹿柟坐在溫珣對面，無所事事又不好出聲打攪。

只能狗狗祟祟地四處張望。

服務生布置好餐具之後，便主動撤退，遠遠地站著，像是一個毫無存在感的AI。

酒店裡的送餐機器人好歹還會主動打招呼或是唱歌，而他們只會沉默地幹活，再沉默地消失。

說實話，鹿柟在這樣的環境裡，很難有食慾。

不一會兒，主廚親自將一道道菜端上來。

三菜一湯，全是鹿柟方才點的菜。

廚師放下最後一道菜，笑說：“溫總今天是心情不錯嗎？一連點了這麼多道菜。”

溫珣頷首，眼睛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鹿柟。

廚師瞭然，說了句“二位慢用”，也一併退下了。

等人走後，鹿柟訕訕咧嘴道：“冒昧地問一句，溫總平常都是靠仙氣填飽肚子的嗎？”

溫珣睨她一眼沒說話。

“看來是我菜點多了？”

“給人吃的東西，開心就好。”溫珣不以為然，漫不經心地說。

鹿柟拿起筷子，夾一塊離自已最近的糖醋小排，送進嘴裡，嚐了嚐，酸中有甜，甜中帶香，“味道還行。”

溫珣往碗裡盛湯，一鍋魚湯熬得奶白奶白的，用足材料，味道香濃，“你這評價標準未免有點苛刻了，我們這兒的廚子，可都是做國宴出身的。”

“糖醋小排可是徐老師的拿手菜，而且徐老師做菜手藝一絕，所以我對她做的菜有濾鏡，我無腦追捧。”

“再說……”鹿柟欲言又止。

“嗯？”

“我能說真話嗎？”

“你說。”

鹿柟左右瞄兩眼這冷清的餐廳，慢吞吞地說：“這個用餐環境著實容易讓人食慾不振，冷冰冰的，沒點人氣，更別說煙火氣了。我甚至覺得我自已在吃空氣……”

溫珣沒有否認。

秉持著珍惜糧食的理念，鹿柟一邊鼓勵自已能吃是福，一邊動筷夾菜。

跟鹿柟一對比，溫珣更是顯得對吃的興趣不大。

除了小半碗魚湯、一塊小排、一塊絲瓜，溫珣就沒再怎麼動筷了。

那碟西芹百合，更是碰都沒碰過。

鹿柟呷下一口湯，問：“你不喜歡芹菜？”

“百合過敏。”

鹿柟默默記下，以後有百合的菜直接pass。

這頓飯吃得鹿柟那叫一個煎熬，吃得都要消化不良和胃絞痛了，她寧願和林姝坐在路邊攤吃十五元一份的油津津的炒飯，起碼還有點熱乎勁。

溫珣停筷不久，鹿柟也停了。

一來是飽了，二來是再吃也是食不知味。

*

飯後，回到茶室。

鹿柟本想說要一杯白開水，復又想著，還是別這麼麻煩了。

兩人坐在一起，挑著點可有可無的話題來聊。

茶的味道，劇組的日常，唱片店的事情，最近新上映的電影，某個熟人的趣事。

鹿柟不知道後面有什麼安排，還要待多久，通通沒問。

服務生送來剝好的石榴，鹿柟塞幾顆進嘴裡，一咬，滿嘴都是甜甜的汁水，甜絲絲的。

片刻，她注意到溫珣在看她，她伸手將石榴籽送到他嘴邊，“嚐嚐。”

溫珣沒吃，而是一下扣住她的手腕，一拽。

她身體往旁邊側倒，失去平衡，下意識想伸手撐住，結果搭在了溫珣的胸前。

腕骨嶙峋，手指修長。

溫珣的指腹正好貼在她的脈搏跳動處，強烈地感受到在這吹彈可破的肌膚下，血液在很有力量的搏動。

蔣昂聽說他最近費盡心思，使盡手段在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很是意外。

他特意打電話過來調侃道：“溫公子，這可不像是你的做派，你這人不是最講究投資回報率的嗎？如此這般，唱哪出呀？”

“以前多少姑娘給你獻殷勤，也沒見你為誰停留駐足過啊。”

“之前來往過的那些女人，哪個能讓你溫珣做到這份上？既勞神費力又傷財的？”

溫珣低聲道：“有錢，任性。”

“嘁……說出來誰信啊？”蔣昂不死心地追問，“到底是為什麼啊？”

“任何人做這些事我都會覺得很合理，唯獨你，這樣做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沒為什麼，就覺得她有點意思，勁勁的。”

他的生活過分無趣，像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如同機械一樣活著，沒有血肉。

對富人來說，有人玩車、有人集表、有人買包、有人收紅酒、有人藏古董、有人狩獵、有人養寵物……

追求的無外乎是稀缺性和腎上腺素的分泌，重要的不是價格，而是花錢買到的感受。

豢養寵物不夠刺激，獵殺活靶子又過分殘忍，說到底還是圈養一個活生生的人更有趣。

鹿柟呼吸微不可覺地一滯。

溫珣的另一隻手也探過來，微涼的手指在她頸側停頓一瞬，便幾分用力地抬起她的下巴。

鹿柟感受到冰涼的觸感從她的面板蔓延至大腦，叫她不由自主地身體發僵。

那顆鮮紅的石榴籽早就掉落在地，她猛地撞進了溫珣懷裡。

溫珣遠不如表面看上去的溫潤如玉、清風朗月，他的另一面極富侵略性，讓人意外，鹿柟於微微的顫慄之中放緩呼吸。

溫珣摟著她的腰，半抱著她，他的動作並無叫人不適的狎暱，反而帶著一點讓人眩暈的溫存感。

鹿柟慢慢地調整呼吸，身子逐漸放鬆，聽見頭頂傳來他的聲音，“明天有工作嗎？”

“沒……”鹿柟嗓子發乾，“還是休息。”

溫珣手臂落下，猛地扣住她的腰，傾身而來。

那挾了風雨一樣的強勢氣場，緊緊地裹挾著鹿柟。

她認命地閉上眼睛。

但沒有，他沒有吻她。

被一通電話打斷了——

溫珣的手機在上衣口袋裡不停振動，他鬆開她，拿出來看一眼，背靠著桌沿，接通電話，絲毫沒有避著她。

鹿柟心裡竊喜，暗暗鬆了口氣，雖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但依舊很感謝電話那頭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