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這不是第一次陳向山來宋汀家，上次來的時候只是大致看了一下。
沙發是布藝的，簡單的黑白配色顯得很是清爽，客廳有一個巨大的陽臺，窗簾隨著光影和熙風浮動，帶著點溫暖的溫度。
冰箱上有奇形怪狀但好看的冰箱貼和小照片，陳向山沒忍住盯著小照片上搞怪的大頭貼去看。
宋汀從臥室換了一條運動短褲出來，露出筆直白皙的小腿，他興致勃勃地給自已介紹：“最近的新愛好，冰箱貼，很多都是朋友寄給我的，還有家人出去旅遊寄給我的。”
“你看，這個是我爸爸拍的‘日照金山’，超美，很難想象到是我那個老古板拍出來的，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審美吧。”
客廳有一小束吊籃，陽臺種著一排小型香草，餐廳桌上有一小束鬱金香，陽臺掛著一排隨風揚起的衣物，客廳的地毯上甚至有一個小小的窩，宋汀說那是有時候他的小狗柯基會過來住，所以家裡可能會有沒清理乾淨的狗毛。
陳向山看著這個有著強烈宋汀生活氣息的公寓，意識到自已看到了“家”的具象化，這是自鄭慧生病以來一直所沒有的。
“這個點了，吃點什麼吧。”宋汀提議，他剛準備開啟手機點外賣，忽地聽到陳向山說：“好啊，我來給你露一手吧。”
眼看著陳向山開啟自已的冰箱，裡面只有幾棵西蘭花，雞蛋，跟完全要失去本色的上海青，就是幾瓶還沒有開封的金酒跟絕對伏特加。
宋汀只覺得自已說自已會做飯簡直就是打臉。
“這個酒？”陳向山拿出兩瓶看了下標籤，“你平時自已在家喝這麼烈的?”
“啊，沒有，我想學一下你之前調給我的那幾個，在網上找了配方，想自已試試。”
“哦，”陳向山看他，“那你幹嘛不直接來找我喝或者叫我教你啊。”說完這句話他很快就後悔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想到這個宋汀就忍不住控訴：“誰叫你把我所有聯絡方式都拉黑了！”
陳向山辯解：“我沒有！”
“怎麼沒有，我一條訊息都發不出去，電話也打不通——”
陳向山被當事人當面對質瞬間就沒了氣勢，只是說：“那不是拉黑，是一種遮蔽手段，做的一個防騷擾電話的小程式。”
宋汀簡直氣成河豚：“我騷擾什麼我騷擾你了？”
你看看，找物件都別找程式設計師，手段就是多——
他跑進自已房間啪地把門給關上了。
合租第一天就把自已新室友給氣著了，陳向山圍在新室友的臥室門口團團轉，他還記得合租協議第一條，踏入對方臥室需要經過臥室主人的允許。
他只得說：“我給你做頓飯吧，你喜歡吃什麼?”
趴在自已被子裡的宋汀眨巴著眼，其實他沒有那麼生氣，他只是有點不甘，在被遮蔽的那段期間，他多少次試圖交涉的心情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的。
當然他也知道自已沒必要這麼衝動。
他沒忍住又蹬了兩下被子，暗罵兩句臭陳向山！明明好不容易把他拐來一起住。
陳向山在門口等了等，好一會隔著門傳來宋汀悶悶的聲音：“我想吃糖醋排骨，蔬菜想吃荷蘭豆——”
“可以。”
“飲料想喝落日飛車——”
“可以。”
宋汀給門開了道縫去瞄他，這時候的陳向山顯得格外好脾氣。
“所以小少爺還想吃什麼，可以帶我去趟你們這邊的樓下超市嗎?我畢竟是初來乍到。”
小少爺變扭地接下了這個臺階走下來，“好吧就勉為其難地陪你去一趟吧。”
陳向山從小當家比同齡人要早，在他父親陳建州沒出意外之前，鄭慧也要經常加班，所以他老早就學會做飯。十幾歲的陳向山穿著校服揹著雙肩包去菜市場買菜，長得又乖，老是受到孃孃們的特別優待。
“小陳又來給家裡買菜了呀。”
“這娃娃長得真俊！真孝順哦！”
“我聽我們家柏林說了，小陳輪輪考年級第一，成績可好了！”
“喂喲，這麼厲害！”
“那可不。”嬢嬢們說的眉飛色舞，就像是說自家孫子。
十多歲的陳向山沒現在這麼健壯，整個人就是一整個剛抽條的小白楊，自然的碎髮被剪的有點短，眼睛也大，看上去嫩生生的。
小陳向山最拿手的是煲湯，從最開始的玉米排骨湯，進化到五指毛桃山藥排骨，山藥板栗雞湯，難度不大，但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也很優秀了。
再後來陳建州出事後幾年，他跟鄭慧搬去了隔壁寧市生活，他在市裡念排名前三的中學，仍然把排名穩在最前面。
一放假回來他也回來給鄭慧煲湯，小火慢煮，煮出來的湯水格外清亮少油。陳向山記得那段時間鄭慧胃口一直不大好，氣色也是怏怏的，當黑豆黃芪烏雞湯端上桌的時候，鄭慧的眼睛都顯得格外亮，她笑道：“哇！多虧小山，媽媽有你可真幸運，又有口福啦！”
但是那天鄭慧喝了小半碗不知道怎地就要吐，她猛地奔去廁所把剛剛喝的吐了個乾乾淨淨，那時鄭慧只是有些虛脫般解釋說：“媽媽最近胃口不好，老覺得吃什麼都油膩噁心。”最後的湯她沒有喝多少，她扒著那盤小炒青菜吃完了晚飯。
後來陳向山回想，可能那時候就是疾病前來的徵兆了吧，只是當時誰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
畫面回到宋汀家樓下生鮮超市，宋汀吭哧吭哧撿，“這個彩椒，顏色好看，必買，這個小南瓜，來一個，這個，大蔥，長得真壯啊……”
陳向山剛開始還以為他想吃什麼菜，後面發現小少爺只是往好看的撿。
他嘆著氣，在小少爺背後把沒用的放回去，這一幕在人來人往的超市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矮一點的漂亮男生踢踏著腳步致力於把小推車塞滿，高個子男人更像是很會家居的成熟男性，一邊貨比三家地挑選，一邊把前一個男生挑的沒用的東西給挑出去。
陳向山額頭開始冒青筋，他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去拉罪魁禍首的手臂：“宋汀，你告訴我你拿的這些，櫻桃蘿蔔，小圓紫茄，這麼多木姜子是想要做什麼菜。”
宋汀有點傻眼：“這個挺可愛的，比如這個小圓紫茄，難道不可愛嗎?”
待會即將掌勺的大廚語塞：“你開心就好。”
一轉眼他沒忍住問：“那你平時一個人在家一般吃什麼？”
宋汀撓了撓腦袋：“我會煮一點雞胸肉跟金槍魚，意麵，還有沙拉，這個很方便做。”
只要切碎、煎熟、調味，然後用微波爐叮一下就好了，幾乎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如果自已實在有什麼想吃的可以去找眠眠或者亮仔下館子，改善一下伙食。
大廚只是聽了前半句，就知道這是個只會減脂餐的小少爺。
他點點頭，帶著他往食肉區走，趁現在天色還算早，最起碼還能找到幾個新鮮的。
忽地被一個陌生男聲叫住了：“宋汀，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