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馬爾福的嘰嘰喳喳記事本陷入了沉默。馬爾福隱隱覺得赫敏是在生他的悶氣,除非他主動發訊息給她,刺探下一個星號“假期”的情報,否則她可能再也不會聯絡他了。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這個星期還沒過去,赫敏就發來了一條訊息。

“收到你母親的茶會邀請。本週日。”

“你會撥冗光臨嗎?”馬爾福問。

“我不確定你是否值得我撥冗。”赫敏回道。

“別因為我的過錯而懲罰我母親。再說,我那天吃了弗洛伯毛蟲粘液,這足以抵消我的罪過了吧?”

“你真的吃了?”

“真的。”

“騙人!”

馬爾福沒有回覆,因為赫敏猜中了。

沒過多久,他的記事本又響了起來。

“除非你也在場,我才會參加。我可不想獨自受罪,我得拉個墊背的。”

“我沒法參加。我已經編了一個藉口,跟母親說我那天正好有其它事,參加不了。”

“那就取消這個藉口。”

“不太好取消。這事有點難辦。”馬爾福希望赫敏能理解自已的苦衷。

“前往馬爾福莊園,對我來說,也很難。”

馬爾福坐直了身子。既然赫敏這麼說,那他就別無選擇了。

“好吧,我會在場的。”

她沒有再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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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終於到來。活動開始前,納西莎照例會做大量準備工作。馬爾福一直呆在自已屋裡,直到亨麗埃特和她的家養小精靈夥伴們終於不那麼忙碌了,第一批客人也陸續抵達時,才走出房間。

數十年來,納西莎在管理賓客名單方面形成了她的一套策略和技巧,她也因此被譽為“完美女主人”。今天的受邀者,既有魔法部高階官員,也有學者,這些人是赫敏相對熟悉的,她應當能夠與他們比較舒服地相處。對馬爾福來說,這也是件好事,因為那些像牛皮糖一樣黏著他不放的年輕淑女們與魔法部的高階官員們之間,往往水火不相容。

馬爾福拉住亨麗埃特,悄悄告訴她,赫敏到達時,記得第一時間通知他。然後,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發型,信步走進客廳。在這個美好五月的午後,納西莎敞開了通往西側露臺的門,客廳與露臺連為一體。一張張精美的銀製餐桌一路鋪設到露臺上,桌上堆滿手指三明治和蛋糕。一頂頂蕾絲遮陽傘漂浮在客人頭頂,替他們遮擋午後的陽光。

馬爾福從人群中認出了一些老同學,特里·布特(魔法事故和災難司)、戴維斯(魔法交通司)、帕德瑪·帕蒂爾(愛丁堡大學),走過去和他們小聲攀談起來。話題從相互調侃對方的老態龍鍾,到法爾茅斯獵鷹隊最近的表現,再到孩子們的近況。一談到家庭,馬爾福立刻感到索然無味,開始琢磨該如何從這場無聊的對話中優雅而不失禮貌地撤退。

這時,亨麗埃特解救了他。她悄悄拉了拉馬爾福的袖管,告訴他,赫敏治療師剛剛透過壁爐傳送到達莊園。

馬爾福匆匆走到壁爐前,看到赫敏正站在那裡撣拭身上的煙塵。他原本期望她會穿一身麻瓜的衣服,以表明她的立場。看來,她還是作了妥協,特意為這個場合換上了長袍。長袍是淺灰藍色的,法式風格,勾勒出了她的鎖骨和纖細的脖子,腰部剪裁得很高。

赫敏的面色有些蒼白,但表情異常平靜。看見馬爾福後,她的第一句話是:“要是被人問起,我為什麼來這裡,我該怎麼回答?”

馬爾福扳著手指列舉了各種理由:“可能是因為你突然對建橋修路感興趣了。可能是為了感謝馬爾福家族對德拉克洛瓦病房的捐贈。可能是因為邀請你的是納西莎·馬爾福,沒人能拒絕得了她。也可能是因為我脅迫了你,逼你過來的。隨你挑哪個說辭。”

“別把自已說得那麼了不起。你根本沒能力脅迫我做任何事。”

“別激起我的好勝心。沒準下次我就會向你證明你錯了。”

他和赫敏互相交換了一個挑釁的眼神。讓馬爾福稍稍有些驚訝的是,赫敏的手沒有顯而易見的顫抖,身體的其它部位也沒有任何顫動。從這次活動的舉辦地點來看,赫敏按說應該會出現這類焦慮的症狀。

“你喝了鎮定劑。”馬爾福說。

“只要能讓我熬過去就行。你不會忘了,上次在這個屋頂下的時候,我經歷了什麼吧?”赫敏說。

“這已經不是同一個屋頂了。”馬爾福說著,抬頭看了看他們頭上那道巨大的白色拱頂。

“什麼?哦,你是說屋頂已經重建了。”赫敏也抬頭望了望宏偉的穹頂天花板。

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做個思維實驗:如果莊園的原始構件全都被替換掉了,那這個莊園還是原來的那個莊園嗎?”

“忒修斯之船?”馬爾福說,“嗯,應該是忒修斯莊園。”(譯者注:“忒修斯之船”即“忒修斯悖論”。公元1世紀,希臘哲學家普魯塔克提出一個問題: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頭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木頭都不再是原來的木頭,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由此衍生,假定某物體的構成要素被全部置換,它依舊是原來的那個物體嗎?)

赫敏把目光從天花板轉向馬爾福,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沒錯,忒修斯莊園。”

“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訴我。”馬爾福抬起胳膊,指了指通往客廳走廊的門。“進去嗎?”

“不。”赫敏說,“我寧可待在這裡繼續討論形而上學的問題。”

“今天受邀而來的客人有一半都是聰明人,你可以盡情地和他們探討形而上學的哲學問題。在愛丁堡大學執教的帕蒂爾雙胞胎也在這裡。”

“哦,帕蒂爾也來了?”

這個訊息似乎激勵了赫敏,她邁開腳步,跟隨馬爾福走向大門。走到門前,她稍稍停了停,輕輕吸了口氣,像在做最後的心理建設,然後踏進了通往客廳的長廊。馬爾福回頭瞥了一眼,發現赫敏一路低著頭,沒有四處張望。真可惜,她應該看看,這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裡有了一些變化。我們希望從生活中抹去那段黑暗歲月的印記,抹去伏地魔在此留下的一切痕跡。”馬爾福說道。赫敏的視線終於從自已的腳尖上移開了。她抬起頭,緩緩環顧四周,彷彿用盡了全身氣力。

“比我記憶中的……明亮多了。”

“我們裝了一些新窗戶。瞧,頂上的那扇天窗,其實是戰爭期間某次爆炸時被炸出的一個大窟窿。我們很喜歡陽光灑進門廳的感覺,所以沒用水泥磚塊把它封起來,而是鑲了塊玻璃上去。”

馬爾福在另一扇朝向東面的形狀奇特的巨大窗戶前停住了腳步。“這是當時一群憤怒的傲羅集體投擲轟炸咒炸出的大洞,用磚頭把它修補起來好像不太值得,索性做成了落地窗。每天清晨,日出時的美妙晨光都能從這裡透射進來。”

赫敏歪著頭,打量著這些奇形怪狀的窟窿。陽光穿過戰爭留給這幢建築物的創傷,灑在門廳的木地板上,明亮而溫暖。“你知道嗎,我還挺喜歡這些窗戶的。”

“對了,銷燬建築內部的那些蛇和其它怪物的雕像時,我們發現了一件相當有趣的事。”馬爾福指著他們頭頂的拱門說,“它們其實是建造在天使雕像上的,想不到吧。敲掉蛇身後,這些天使雕像就重見天日了。我覺得這些天使雕像會讓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一座大教堂,不過我母親挺喜歡的,她把其中儲存完好的那些天使雕像保留了下來。”

赫敏打量著這些天使,他們或棲或飛,雕鏤在離天花板很近的地方。“哦,我一直以為那些全是蛇身雕像呢。”

“我們當初也是這麼以為的。顯然在十八世紀的時候,馬爾福家族的某位祖先因為本家族與薩拉查·斯萊特林之間的親緣關係,決定改用蛇的形象對建築內部進行重新裝修。”

當他們沿著走廊走向客廳時,腳下光潔的木板突然變成了透明的玻璃。

“往下看,這個就更有趣了。”馬爾福說,“莊園的地牢在那場戰爭中被徹底摧毀,結果我們發現,地牢下面竟然別有洞天……”

“哦,這是什麼遺址嗎?”

“我們請來了考古學家,他們認為這是一座修道院的遺址,建於六世紀。”

“凱爾特人的?”

“是的,他們還出具了一份詳細的報告。呃,那份報告放在了某個地方……”

赫敏俯下身,透過地面的玻璃仔細觀察那處遺址。午後的陽光從窟窿形狀的窗戶裡斜射進來,將這處遺址映照得熠熠生輝。赫敏的臉上流露出了濃厚的興趣,似乎恨不得直接趴下去,把臉貼在玻璃上看個夠。“你一定要給我寄一份這座遺址的報告副本,它太迷人了。”

馬爾福答應下來,暗自鬆了口氣,為自已巧妙化解了她的焦慮情緒而慶幸。就在這時,他們腰間某處響起了一個尖尖的聲音:“雞蛋加芹菜三明治?凝塊奶油烤餅?”

馬爾福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收緊了。唉,亨麗埃特出現得實在不是時候。

赫敏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家養小精靈。她穿著一件刺繡枕套,面帶微笑,神情專注而殷勤,表現得無可挑剔。見赫敏沒有立即作答,亨麗埃特又遞上了另一個托盤。“或者,請這位小姐嚐嚐焦糖茶餅?”

赫敏內心的掙扎顯而易見,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好吧,來一塊焦糖茶餅。Un grand merci(法語:非常感謝)。”

“Cela me fait plaisir(法語:很高興為您效勞),小姐。”亨麗埃特行了個屈膝禮,然後消失了。

赫敏一回頭,發現馬爾福正盯著她看。“怎麼了?”

“我在等著聽你宣讀家養小精靈權益促進會的宗旨呢。”馬爾福說。

赫敏哼了一聲。“這麼多年,我已經認清了一個事實:我永遠無法理解巫師社會某些習俗的存在邏輯。”

“也就是說,雖然無法理解,但你接受了這些習俗?”

“不。”赫敏說,“我不接受,我只是容忍。”

“呃……”

“放心吧,我不會試圖在你家客廳裡掀起一場家養小精靈的革命風暴的。”

“太可惜了,要是你真那麼做了,說不定有機會取得成功。”馬爾福說,“亨麗埃特是法國小精靈,你知道的,法國人天生就有革命精神。”

終於,他們走進了人聲鼎沸的客廳。馬爾福聽到身旁傳來一聲輕微的吸氣聲,赫敏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馬爾福早就習慣了母親每次活動前的精心佈置,所以沒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對初次造訪的客人來說,這裡的陳設的確令人讚歎——溫暖的陽光、寬敞的露臺、別緻的插花、精緻的點心、五顏六色的遮陽傘……

“這些花真漂亮。”赫敏說。

“很高興它們能得到你的垂青。”納西莎的聲音飄了過來,“歡迎,格蘭傑治療師,很榮幸你能蒞臨寒舍。”

馬爾福注意到母親對赫敏的稱呼,暗自想道,要是自已直呼赫敏的大名,不知道會不會被母親痛罵一頓。

納西莎確實是一位出色的女主人,她帶領赫敏參觀擺放在房間各處的那些美麗的插花,很自然地引導她走遍了整個客廳。兩人之間的氣氛稍微有些僵硬,彼此都盡力保持著某種中立的禮貌。

納西莎將赫敏領進了一群年長的魔法部官員中間,馬爾福緊隨其後。赫敏被一一介紹給那些人,介紹的重點放在了她的諸多成就上。其實,在這個圈子裡,赫敏·格蘭傑的名字幾乎人盡皆知,無需多作介紹。納西莎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清楚地看到,赫敏與她並肩而立這個事實。赫敏能夠出現在馬爾福莊園,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具象徵意義的事,人們對此交頭接耳。這正是納西莎所期望的。

現在,馬爾福可以放心地開始自已的社交活動了。到目前為止,赫敏表現得還算正常。他確信,她完全有能力從容應對各種場面,不至於被嚇得暈倒或是落荒而逃。

他從赫敏身邊走開,與其他客人交談起來。他和母親花了十幾年的時間,重建馬爾福家族的聲譽和名望,如今終於有了回報。滿堂來賓皆是權貴顯要,他們都很願意參加馬爾福家族的活動,也很享受納西莎的盛情款待。馬爾福暗暗記下,現場的來賓中間,哪些人鍾情金錢,哪些人渴求權力。

茶水端上來了。赫敏這時已經融入霍格沃茨的校友群裡,正和帕蒂爾、布特他們聊得火熱。馬爾福很高興地注意到,她以正確的方式攪動著茶水,沒有讓勺子與瓷杯發生任何碰撞。他相信母親也看在了眼裡。納西莎剛剛瞥了赫敏一眼,她的視線迅速掃過赫敏手中的勺子,又轉向與赫敏交談的那些人,觀察著他們臉上的神情以及彼此間的互動。

幾天前,納西莎向馬爾福坦白說,她很驚訝“格蘭傑小姑娘”居然接受了她的邀請。她在馬爾福的書房裡踱來踱去,詳細列舉了邀請格蘭傑小姑娘的諸多好處:麻瓜出身、波特的密友、聲譽卓著的治療師,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戰爭時期曾是他們的對手,如今卻願意屈尊光臨馬爾福莊園。她早該邀請她來的,但格蘭傑小姐總是那麼冷漠,不怎麼合群。馬爾福那天晚上和格蘭傑小姐跳舞,使她欠了馬爾福一個人情,這次能夠邀請到她,真是太幸運了。

納西莎將赫敏的到場視為馬爾福家族在政治舞臺上的一次重大勝利。現在,她正愉快地看著事態朝她期望的方向發展。赫敏表現得很親切,不像以往那麼冷漠。言行舉止也很得體,像一位完美的淑女。她微笑著聆聽魔法部官員們的那些無聊的笑話,在很多話題上,她都能侃侃而談,展現足夠的權威。與此同時,她還表現出了足夠的熱情,對食物、房間裝飾和主人不吝讚美之詞。總之,她是一位理想的客人。

肚子裡裝滿煙燻三文魚、蛋糕和果醬後,大家陸續沿著露臺臺階走進花園。馬爾福估算了一下,大約有四十多位客人。在夕陽的餘暉下,他們漫步於灌木叢和春季花壇間。

對園藝植物感興趣的人跟著納西莎走進溫室,在那裡,她帶領大家參觀了更稀有、更精緻的植物。赫敏當然也在其中。馬爾福悄悄地跟在後面,觀察著赫敏。按照他與赫敏簽訂的那份安全協議,超過四十人以上的聚會就算是公共活動。這次茶會顯然屬於公共活動。他有義務在場,全程監護赫敏的安全。

赫敏似乎對納西莎飼養的蜂鳥風信子很感興趣。納西莎告訴她,這株珍稀品種是多年前從普羅旺斯的一名巫師那裡買來的。

納西莎和其他人移到了下一排植物面前。赫敏還站在原地,專注地研究著這株風信子。它的花朵簇擁在一起,花瓣微微顫動著,快速開合,宛如蜂鳥翅膀的振動。

“你是在欣賞它,還是在盤算什麼?”馬爾福突然從一棵巨大的蕨類植物後面鑽了出來。

赫敏嚇了一跳,露出惱怒的神情。“你少管閒事。”

“那就是在盤算什麼嘍。”

“我只是在思考。”赫敏說。

馬爾福走到她身邊。“如果你需要這種花去做實驗什麼的,我相信我母親是不會介意的。她反而會很高興,能夠為你的事業貢獻綿薄之力。”

“不,不必了。”赫敏的聲音含糊不清,眼神也有些飄忽,好像在走神。“她已經幫過忙了。”

“幫了什麼忙?”

“沒什麼,那不重要。”赫敏似乎回過了神來。馬爾福看得出,她在撒謊,但他決定不再追問。

赫敏邁開腳步,邊走邊四處張望,想看看剛才那群人去了哪裡。這時,有什麼東西讓她重新停住了腳步。馬爾福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透過溫室的玻璃,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屋頂輪廓線。

她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馬爾福,這裡……這裡以前是客廳嗎?”

“是的。”

赫敏打了個冷戰。她拼命挺直腰板,抬起下巴,像是在努力反抗著什麼。然後,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已的袖口。

她的面容看起來很蒼白,呼吸也很淺。難道鎮定劑偏偏在這個時候失效了?

“我們離開這裡吧。”馬爾福說。他沒有給赫敏任何掙扎的機會,胳膊穿過她的臂彎,半強迫地將她帶出了溫室。在旁人看來,這就像是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正護送一位女士跨過地上的泥濘。他的雙手像鐵鉗般牢固。

馬爾福告訴自已,他之所以照顧赫敏,並非因為他特別在乎這個挽著他胳膊的女巫,而純粹是因為如果她在茶會上昏倒並引發混亂,他的母親將會萬分沮喪。

赫敏的狀態很不穩定,時而試圖表現得堅強,時而瀕臨崩潰的邊緣,在這兩種極端情緒之間來回搖擺。

“馬爾福,我沒事。”赫敏咬緊牙關說。她試圖抽出自已的胳膊。

“騙人。”馬爾福說,並沒有鬆手。

“好吧,我很快就會沒事的。我沒想到自已這麼……”

“如果你想說的是‘軟弱’,我可不贊同。”馬爾福說。

赫敏用另一隻手擦了擦額頭。“呃,出冷汗了。”

“需要我給你拿點什麼嗎?緩和劑?”馬爾福問道。赫敏還沒開口,他自已就想起來了:“哦,不行,服用鎮定劑後的二十四小時內禁止使用緩和劑。我差點忘了。坐下吧。”

馬爾福找到一張石凳,扶著赫敏坐了下來。

終於,她的雙手開始劇烈地顫抖了。她試圖把手藏進長袍的褶皺裡。

“我沒事,真的。”赫敏說。

“你這固執的性格真讓人受不了。”馬爾福說。

他召喚了一名家養小精靈去拿巧克力。一塊巨大的巧克力板和兩個巧克力蛋糕,盛在一個銀質托盤裡,被端了過來。

赫敏掰下一小塊巧克力,讓它在嘴裡融化。

“感覺好點了嗎?”馬爾福問。

“嗯,內啡肽。”赫敏說。她勉強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但臉色依然慘白。

“如果我母親問你剛才去哪兒了,你就說你想看看噴泉,所以繞道走了。”

“什麼噴泉?”赫敏問。

“喏,那個噴泉。”馬爾福說。

赫敏這才抬起頭,環視四周,發現噴泉就在自已正對面。

“馬頭魚尾獸!”

馬爾福揮動魔杖,噴泉嘩啦啦地噴出水柱,馬頭魚尾獸在水花間栩栩如生。“自從那次在大海上親眼目睹了這種美麗的生物後,這尊雕像在我眼裡就成了蒼白無力的仿製品。”

“別說傻話。這尊雕像真美,它是誰的作品?”

“以馬內利·弗勒米,十九世紀的一位法國雕塑家。”馬爾福說。

“怪不得如此惟妙惟肖。”

馬爾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這尊雕像。“尺寸比例恰到好處,動作華麗優雅,但完全沒有捕捉到真實的馬頭魚尾獸的那種威嚴。”

“要想體驗完美的真實,恐怕你得再飛一趟北海,讓冰冷的海浪把你淋溼,再讓刺骨的寒風把你凍僵。”赫敏說。

“有道理,我回頭就讓園丁們往雕塑上噴灑些冰雪。”

“順便再找一把破舊的老掃帚,騎上去,繞著雕塑飛幾圈。”

“那種古董掃帚?家裡好像還有兩三把。”馬爾福說,“要我去取來嗎?”

“不用。”

馬爾福撐著下巴,嘆了口氣,說:“此時此刻,我真想來一杯熱乎乎的黑莓酒。”

他們靜靜地凝視著在水花中高高躍起的馬頭魚尾獸。周圍一片寂靜,只有潺潺的流水聲作伴。赫敏掰了一小塊巧克力,馬爾福吃了一塊巧克力蛋糕。

雖然嘴上輕鬆地開著玩笑,但馬爾福心裡其實有些不安,他一直試圖壓抑這份罪惡感。他說服赫敏前來參加茶會,原本是為了取悅他的母親。但對赫敏來說,這可不是一次普通的社交茶會,更不是什麼盡棄前嫌的政治表態。

剛才她站在溫室裡,意識到那裡曾經是她的受難之地時,反應是如此強烈。馬爾福那時才意識到,出席這次茶會,對她來說是一個多麼艱難的決定。

在馬爾福眼裡,這座莊園早就不再是以前的那座莊園,那間客廳也早已不復存在。但對赫敏來說,重遊受難之地,意味著重新揭開記憶深處的傷疤。在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下,她的慘叫聲曾經在這片庭院裡迴盪了整整數小時。在馬爾福輾轉反側的那些夜晚,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他耳邊縈繞不散。

赫敏之所以出席這次茶會,並非出於好意,更不是因為固執,而是為了展現她真正的勇氣。

“我不該讓你來的。”馬爾福說。他不敢直視赫敏的雙眼,因為認錯對他來說並不容易。“你想回家嗎?我送你回壁爐那裡吧。我會告訴他們,你有一位急診病人在等著你。”

赫敏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已的雙手。顫抖已經停止了。“我想我現在沒事了。”

她的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呼吸也趨於正常。當然,遠未恢復到她剛抵達這裡時所表現出的那種異乎尋常的冷靜。畢竟,那時的她服用了鎮定劑。

赫敏望著眼前的這座溫室,那裡曾經是她遭受折磨的地方。“故地重遊也許是件好事。也許這會成為一次了結,不是嗎?那段可怕的記憶終於能夠翻篇了。”

水花飛濺,隨著夕陽西沉,花園裡的照明魔法開始發揮作用。噴泉沐浴在燈光中,馬頭魚尾獸彷彿在呼吸。溫室在燈火的映襯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那裡現在長出了一些美好的東西。”赫敏指了指溫室,說,“整座莊園也變得……不太一樣了。我指的不僅僅是建築。”

馬爾福一言不發。他倆的關係似乎進入了一個新階段,除了相互爭吵、挖苦和逗樂,某種奇妙的共情在他們之間蔓延。他還沒有適應這種新鮮的感覺。

“有時候我覺得十五年是那麼漫長。”赫敏繼續說道,“可有時候,我又會覺得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鮮活而痛苦。”

“我能理解。”馬爾福說。這樣的感受,他再清楚不過了。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水花在他們身邊舞動,流水在他們耳畔歌唱。

最後,赫敏開口說道:“至少你已經改變了很多,再也不是學生時代那個恃強凌弱的白痴了。”

“是嗎?”

“是的。”赫敏笑了笑,“不再恃強凌弱,但依舊是白痴。”

看見赫敏露出笑容,馬爾福感覺嚴肅的氛圍緩和了下來。他們終於又回到了彼此熟悉的調侃模式。

“哇哦。”馬爾福說。

“你的下巴變長了。”赫敏說。

“謝謝誇獎。”

“你的腳也長開了。”

“繼續。”

“接下來是?”

“你還沒侮辱我的手呢。”馬爾福說著,伸出雙手。

“給我看看。”她用她那雙小巧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打量了一番。“太大了。大手大腳長下巴,你是不是二次發育了?”

“也許吧。”

“最好不要,”赫敏鬆開了他的手,“你的個頭已經夠高了,再高的話就會顯得笨頭笨腦,像只呆鵝。”

“關於我身體各部位的尺寸比例,你還有什麼想要批評的地方嗎?”

“我想我已經列出了最糟糕的部分。”

“嘖嘖。我可是黃金比例的化身。”

赫敏嚴肅地看著他。“斐波那契一定是喝多了,掉進酒缸裡,才會構思出你這副怪模樣。”(譯者注:斐波那契是義大利十二世紀至十三世紀的數學家,斐波那契數列即黃金比例數列。)

馬爾福意外地笑出了聲,然後迅速收斂了笑容。“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的基準尺度有點偏差?”

“什麼意思?”

“你一直都是小矮個。”馬爾福說,“相比之下,我們其他人在你眼裡就都成了巨人。”

赫敏看起來有點惱火。“我可不矮。”她在長椅上特意挺直了身板。“我的身高屬於平均水準,頂多也就矮了那麼幾毫米。”

“幾十毫米吧。說不定你有康沃爾郡小精靈的血統,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你的聲音那麼尖銳了。”

“我的聲音不尖銳。”赫敏說著,聲音變得越來越尖銳。

馬爾福捏起食指和拇指,透過指間縫隙打量著赫敏。“二十厘米高,差不多吧。簡直是個小不點。”

“小不點?”

“得用放大鏡才能看清,真的。就像你上次說的那個什麼奈米顆粒。你真該去找那個丹麥人好好打聽打聽,看看你是不是也有什麼臨床應用的前景。”

赫敏張了張嘴,臉上的表情先是憤怒,然後是好笑,最後終於爆發出一陣大笑。

響亮的笑聲在庭院裡迴盪。馬爾福覺得,除了捉弄赫敏,逗赫敏笑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消遣。

赫敏漸漸收住了笑聲,深吸了幾口氣,輕輕拭去笑出的眼淚。“先是冷汗,現在是眼淚,我的妝容算是徹底毀了。你還能激發出我的多少情緒?”

“你今天還有哪些情緒沒體會過?”

“讓我想想,我經歷了焦慮、憤怒、恐懼、寬容、快樂,呃……”

“愛情,你還沒體驗過愛情的滋味。”馬爾福提醒道。

“我有過這種感覺。”

“真的嗎?”馬爾福的心怦怦直跳。

“是的,我和這塊巧克力之間似乎有某種羈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和它單獨處一會兒。”

“抱歉,你在我家品嚐巧克力,就等於是預設了這種三角婚姻關係。”馬爾福說著,也給自已掰了一塊。

“巧克力不是一夫一妻制?”

“顯然不是。”

“好吧。”赫敏嘆了口氣。“好在這些巧克力足夠我倆分享。”

她拿出魔杖,融化了一些巧克力,然後拿起一小塊巧克力蛋糕,蘸了蘸融化的巧克力液。

“巧克力蛋糕蘸巧克力,太奢侈了,赫敏,不過我喜歡。”

就這樣,他們一塊又一塊地把巧克力蛋糕吃了個精光。

“我感覺好多了,”赫敏說,“我們是不是該和其他人會合了?”

“我想是的。”馬爾福說。

其實他並不想走。他寧願繼續坐在這裡,看著夕陽把天空染成柔和的粉紅色,聽著噴泉的潺潺流水聲,享受只有巫師巧克力才能帶來的愉悅。如果能再跟赫敏鬥幾句嘴,就更開心了。

哪個話題最容易激怒她?占卜術?牛津大學勝過劍橋大學?她的那隻貓?刺探她的秘密專案?建議一同騎掃帚遊覽莊園?侮辱波特?調侃家養小精靈?

赫敏這個火藥桶實在是有太多可以被點燃的導火線了。

馬爾福還沒來得及想好選哪個,一群閒逛的客人就走進庭院,加入了他們。他們對噴泉的雕像讚不絕口,用驚歎聲和笑聲破壞了寧靜的氣氛。

馬爾福注意到赫敏特意坐得離他遠了點。這讓他覺得好笑。她難道以為別人看到他倆並排而坐,就會認定他倆之間有什麼曖昧關係嗎?他是德拉科·馬爾福,而她是赫敏·格蘭傑,這未免太荒謬了。不過,她的刻意疏遠還是讓他感覺有些悶悶不樂,於是,他也稍微挪開了點距離。

這正好給一個新來的傢伙騰出了空間。那人連招呼也沒打,就一屁股坐在了他倆中間。

“扎比尼。”馬爾福說,“沒想到你也被邀請了。”

“馬爾福,”扎比尼說,“格蘭……呃,格蘭傑治療師,還是格蘭傑教授?”

“叫我赫敏就好。”赫敏說。馬爾福的視線完全被扎比尼擋住了。

“別讓這個沒大沒小的傢伙直呼你的大名。”馬爾福說。

“為時已晚。”扎比尼得意地說,“我已經得到了這位女士的許可。”

“別得寸進尺。”赫敏警告道。

“赫……敏,”扎比尼故作誇張地拖長了語調,這讓馬爾福很是惱火。“這個名字是出自莎士比亞筆下嗎?”

“是啊。”赫敏說。她聽起來很驚訝。

馬爾福更加惱火了。扎比尼這傢伙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讀過莎士比亞。真是個混蛋。

接下來,扎比尼背對著馬爾福,和赫敏愉快地攀談起來。他詢問了她的工作、她的研究,以及她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像馬爾福這樣的大蠢蛋身上,她應該和他一起在櫻桃樹下看日出日落。納西莎把香檳酒端了過來。

“別揹著我說壞話。我就在你身後。”馬爾福說。

“哦,是啊,”扎比尼說,“我都快忘了你在這兒了。”

“馬爾福稱不上是大蠢蛋。”赫敏說。

扎比尼咧嘴笑了笑。“那他到底有多蠢?”

“不算太蠢,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露出蠢相。”

“看來你還不夠了解他。”扎比尼說。

“我很熟悉他。”赫敏說。

扎比尼驚訝地看著赫敏,又看了看馬爾福。“你說的熟悉是指什麼?”

“工作方面。”赫敏說。

“哦,你和馬爾福是以什麼身份在一起工作的?”

“魔法部的一些事務,很無聊,我就不多說了。”赫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長袍,朝噴泉旁的那群客人走去。“抱歉,我得過去和帕德瑪說幾句話。”

赫敏離開時,馬爾福一直盯著她的臀部。當他發現扎比尼也盯著同一部位時,更加惱火了。

“你表現得就像個混蛋。”馬爾福說。

“沒什麼啊。我看到一位美女,就想坐在她旁邊聊聊天。你不也是這麼想的嗎?”扎比尼說。

“我和她在一起,可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馬爾福說。他並不想解釋其中的緣由。

“那看來我並沒有打擾到你什麼嘍?”

“當然沒有,那可是赫敏。你喝了多少酒?”

“一滴都沒喝。不過,很高興看到你的佔有慾還是像以前那麼強烈,老夥計。”

馬爾福哼了一聲。“佔有慾?赫敏?還是算了吧。”

“我們以前不是聊起過嘛。”扎比尼眨了眨眼,“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瘦瘦小小的姑娘了,而是變成了一個相當火辣的女巫。威猛獨立,精明能幹,這對我很有吸引力。當然,如果你喜歡活在過去的記憶裡,那就請便。眼下,我很高興自已找到了新的消遣物。”

扎比尼起身走過去,加入了赫敏和帕蒂爾的談話,留下馬爾福一個人坐在長凳上。

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如果扎比尼只是把赫敏視為“新的消遣物”,他肯定會大吃一驚。赫敏同他們以前交往過的那些純血女巫有著天壤之別,扎比尼根本不知道自已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馬爾福從飄過的托盤上端走一杯香檳。

自已對赫敏表現出了強烈的佔有慾?簡直可笑。馬爾福搖搖頭,端起酒杯,注視著赫敏的一舉一動。他只不過是在擔負傲羅應盡的職責,保持警惕,確保被監視物件的安全。

扎比尼懂個屁,他才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馬爾福想道。不知為何,他的心底泛起了一股濃濃的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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